圣誕假期開始之后，哈利發現整個霍格沃茲一下子空了下來。

        沒有了往來的人潮，冬雪覆蓋的校園仿佛煥發了不一樣的魅力，至少在羅恩眼中是這樣的。他拉著哈利在空蕩蕩的校園里瘋玩嬉戲，連同他的雙胞胎兄弟一起。

        宿舍完全供他們支配，公共休息室爐火旁最好的位置也可隨意占用。羅恩教會了哈利下巫師棋，但被棋子們吵昏頭的哈利寧愿陪雙胞胎兄弟打雪仗——哪怕不幸淪為惡作劇的對象。

        羅恩此前的圣誕節都是在家里度過，一大家子韋斯萊熱熱鬧鬧的。今年韋斯萊夫婦去羅馬尼亞探望查理，把他和雙胞胎兄弟留在學校里。

        羅恩一點兒不覺得孤單，反而十分新奇，樂趣無窮。

        至于哈利呢，佩妮姨媽家也的確不曾給過他多少有關圣誕節的美好回憶。加倍的家務，從柜子縫里飄進來的美食香氣，就是哈利此前對于圣誕的記憶。

        霍格沃茲給他的一切快樂都是新奇的，哈利平生頭一回體味到圣誕的喜悅。

        有朋友，有可以期盼的圣誕大餐，一切都不能更美滿了——只除了一件事。

        爬上幾個月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美妙大床，哈利用暖烘烘的被子裹住自己，然后輕輕地嘆了口氣。白天的時光，總是被韋斯萊們的笑聲填得太滿。但是到了夜里，哈利不會忘記，在霍格沃茲還有一個朋友——也許她現在不愿意了，但哈利依然把她看做朋友——還有一個朋友，他們如今不知怎么就變得生疏了。

        哈利很珍惜和這個朋友的友誼，盡管他不清楚自己怎么會突然間失去。

        閉上眼睛的時候，哈利心想，他會收到這個朋友的圣誕禮物嗎？

        第二天一早醒來，哈利揉開惺忪的睡眼，套上晨衣下了床，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床腳邊放著的一小堆包裹。“圣誕快樂，羅恩！”他叫道，“快來看看，我收到了好幾件圣誕禮物！”

        這時候他的心臟跳得飛快。圣誕禮物，對于哈利來說又是一樣新奇的事物。如果不是之前就有所期盼，哈利可能壓根兒不會想到自己能收到禮物——被叫醒的羅恩已經在嘲笑他了：

        “那你以為自己會收到什么？卷心菜嗎？”

        如果是佩妮姨媽，那么也不是不可能。這個念頭在哈利腦海中一閃而過。些微的忐忑在握住禮物的那一刻便什么都不剩了，無法言喻的喜悅充盈著哈利的內心。

        他體會著收到禮物的美妙滿足感，幾乎是鄭重地拆開了最頂上的那份禮物——來自海格，是一只做工粗糙的笛子。

        哈利試著吹了一下，感覺有點像海德薇的聲音，他把自己逗笑了。

        緊接著是第二份——好吧，來自佩妮姨媽和弗農姨夫。

        說實話，哈利為自己居然收到了他們的禮物感到非常驚訝，也許這是貓頭鷹特意飛過去索要的吧。哈利拆開那個很小的紙包，是一枚五十便士的硬幣。

        “還算友好。”哈利說道，下定決心不在這份禮物上多浪費時間。

        羅恩倒對麻瓜硬幣很著迷，哈利很高興地把硬幣送給了他。

        除去第二份禮物的不愉快，接下來的過程對哈利來說則堪稱美妙。

        他拆開了一大盒的馬蹄形巧克力——來自赫敏，對方嚴厲警告他一天最多吃兩塊；一件厚厚的鮮綠色的手編毛衣以及自制的乳脂軟糖——羅恩紅著臉說來自韋斯萊家，那種毛衣專屬韋斯萊的孩子們；一只精美的魔杖套——來自德拉科·馬爾福！梅林啊！

        哈利壓根兒沒給德拉科準備禮物，他從來沒覺得兩個人已經是可以互送圣誕禮物的關系！男孩認命地想，好吧，可能假期結束之后又要被小馬爾福先生單方面仇視幾個禮拜了。

        可是想到德拉科·馬爾福一向跟隨海蒂，他的行為說不定是因為海蒂的意思……哈利有些忐忑地看向了下面一份禮物，那正是來自海蒂的。

        有些沉，包裝很精美，來自兩個斯萊特林的禮物盒在哈利收到的禮物堆里簡直是鶴立雞群。

        哈利抱起那個禮盒仔細拆開——然后深深嘆了口氣。

        那個精美的禮盒里躺著的是一本很厚的魔法書，不用翻開就能感受到它的珍貴和厚重。然而哈利對著這樣一本珍貴的魔法書，卻察覺到心底漸漸蔓延的失落來。

        哈利沒有收到禮物的經驗，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會判斷禮物中的用心。

        韋斯萊夫人親手織的毛衣，雖不貴重卻代表著把他看做第八個孩子的愛意。而海蒂送給他的魔法書很珍貴，非常珍貴，也許還是什么失傳的孤本之類的。但這份禮物更像是送給一個需要重視卻關系疏遠的人……而不是和她在有求必應屋互剖心語的哈利。

        哈利想起自己送給海蒂的圣誕禮物，那是一串貝殼風鈴，來自麻瓜界。在哈利十一歲生日的前一天，他那對畏懼魔法的姨媽姨夫帶著他逃到了海邊的小屋上。那個時候，哈利偷偷撿了幾枚貝殼帶在身上，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有生日禮物，所以他自己送給自己。

        晚上十二點鐘，他攥著一枚貝殼等待生日的來臨，滿以為也只有自己在意這個生日。然后門被半巨人砰砰地錘響，哈利自此走入一個奇妙的魔法世界。

        他送給海蒂的并不是那天撿回來的貝殼，那樣就親密過頭也不合時宜了。但那畢竟是他親自挑選、打結編織的一串貝殼風鈴——他相信這個會帶來好運。

        哈利親手為那串風鈴打了寓意美好的結，也聽那串風鈴響起來的聲音有多么動聽。可是如今，看著海蒂的禮盒里厚重珍貴的魔法書，哈利心中升起不合時宜的自慚形穢，以及愈發濃厚的委屈來。

        慚的是人家的禮物如何貴重而自己的形同兒戲，委屈的卻是兩件禮物上截然不同的心意。

        他想要沖破那層屏障，得到的卻只有沮喪。

        哈利的情緒低落一直持續到他拆開一個非常輕的禮包。

        接著，某種液體一樣的、銀灰色的東西簌簌滑落到地板上，聚成一堆，閃閃發亮。

        “這是什么？”哈利稍微打起了點兒精神，他從地上撿起那件銀光閃閃的織物。那摸在手里怪怪的，仿佛是用水編織成的。哈利抖了抖。

        這時候，一張字條飄了出來。

        “你父親死前留下這件東西給我，現在應當歸還于你。好好使用，衷心祝你圣誕快樂。”

        沒有署名，細長的、圈圈套圈圈的字體也不屬于哈利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然而這樣一行字卻使得他和織物接觸的皮膚都微微地發起燙來。

        想到這東西曾經屬于父親，雖然心頭還有諸多疑問，哈利心中便又是酸澀又是充盈與滿足。

        “如果我想的不錯。”羅恩開口了，語氣充滿敬畏，“這東西是非常稀罕、非常寶貴的。我想它是——快看啊！”他突然之間叫起來，“低頭往下看，哈利！”

        哈利已經抖開織物披在肩頭——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他隨著羅恩的目光看下去，發現自己的腳無影無蹤。一起消失的還有半邊身體，但哈利依然能感覺到自己的腳、身體和胳膊。

        他迫不及待向羅恩發問：“這是什么東西，快說啊。”

        “一件隱形衣。”羅恩喘了一口氣，瞪大眼睛看著哈利消失的半邊身體，贊嘆不已，“看上去簡直太棒了。”哈利站在鏡子前，一會兒蓋上、一會兒掀開，看得羅恩眼熱不已。

        “它很大，也許你也可以鉆進來……”哈利的話還沒說完，宿舍的門猛地被推開了，弗雷德和喬治沖了進來，雙胞胎兄弟一齊大喊道：“圣誕快樂！”

        哈利忙在羅恩的掩護下把隱形衣藏了起來。格蘭芬多的直覺告訴兩只小獅子，這件隱身衣作為秘密保管起來絕對會更好。

        好在雙胞胎兄弟的注意力完全被哈利放在床上的毛衣吸引住了。

        “是鮮綠色的！”弗雷德說道，他身上穿著一件式樣差不多的藍色毛衣，上面有一個大大的、黃色的“f”。而他兄弟的則是“g”，這使他們看起來好辨認多了——前提是這對熱愛惡作劇的雙胞胎兄弟沒有故意換著穿。

        “你們為什么不換上的，哈利、羅恩？韋斯萊們該去參加圣誕派對啦！”

        “我討厭暗紫色。”羅恩半真半假地抱怨著，套上了毛衣。

        哈利也是一樣。這些樣式差不多的毛衣給了他極大的溫暖，是屬于家庭的歸屬感——比霍格沃茲校服所象征的更加緊密，哈利為此由衷感激。

        他們剛換完毛衣，雙胞胎兄弟便歡呼著撲向了下一個目標——抵死不從的珀西。

        最后，在圣誕宴會之前，五個穿著韋斯萊牌毛衣的男孩總算趕到了大禮堂——為了逼珀西就范，喬治哄騙他說毛衣前的“p”是級長的意思，鬧得珀西羞憤不已。

        等到了禮堂，他們便齊齊贊嘆一聲：這里已經大變了樣兒。

        圣誕時的禮堂顯得美麗而壯觀。墻上掛滿了冬青枝和槲寄生組成的垂花彩帶，大廳里各處豎著整整十二棵高聳的圣誕樹。有些樹上掛著亮晶晶的小冰柱，有些樹上閃爍著幾百支蠟燭。

        哈利有生以來從未參加過這樣的圣誕宴會——一百只胖墩墩的烤火雞，堆成小山的烤肉和煮土豆，一大盤一大盤美味的小香腸，一碗碗拌了黃油的豌豆，一碟碟又濃又稠的肉鹵和越橘醬。順著餐桌沒走幾步，就有大堆大堆的巫師彩包爆竹在等著你。

        哈利和喬治一同抽了個彩包爆竹，立刻被藍色的煙霧吞沒，接著里面炸出了一頂海軍少將帽，還有幾只活蹦亂跳的小白鼠，令人懷疑它們會成為洛麗絲夫人的食物。還好弗雷德信誓旦旦，承諾那只是一個巧妙的小魔法。哈利才半信半疑地松開手，讓小白鼠們跑走了。

        主賓席上，鄧布利多尖尖的巫師帽突然之間變成了一頂開滿了鮮花的女帽。他開心地聽著弗立維教授的笑話，對頭頂上的變化毫不在意。

        整個大廳都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學生們越玩越瘋，教授們也都放下了架子。海格喝得滿臉通紅，麥格教授咯咯直笑。珀西的級長徽章被雙胞胎兄弟聯手偷走，追著他們滿大廳索要。

        哈利吃掉一個火紅的圣誕布丁，綠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他往斯萊特林長桌張望了一眼——留校的人不多，很容易就能找到黑發女孩兒的身影。

        哈利抿了抿嘴唇，他想起米拉可那時鄭重的神情。

        ——這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嗎？

        ——是的，非常重要。雖然我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遠離……但我重視這份友情，我想要成為她的朋友。我會去找她好好談談。

        “最遲圣誕假期結束前，”哈利想道，默默為自己打氣，“我們肯定得重新站到一起。”

        這個年紀的孩子，心靈還過分純摯，他們對于朋友的在意非成年人能想象。更何況是哈利，這個碗櫥里長大、敏感善良的男孩。

        他不會知道他的傾心以待對于在另一座華麗碗櫥中長大的海蒂有多么可貴。命運最初讓他們牽起彼此的手時，早已設好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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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離開餐桌時，懷里抱著一大堆從彩包爆竹里炸出來的東西，包括一袋不會爆炸的閃光|氣球，一個模仿肉瘤的小設備，還有一套屬于他自己的巫師棋。

        這場宴會他吃得非常痛快，玩得也很盡興。唯一縈繞心頭的一絲淡淡疑惑還是在看到海蒂之后升起的，那就是他還沒有收到米拉可·蘇的圣誕禮物。

        哈利內心始終有著淡淡的，會被朋友遺忘拋棄的不安。但刨去斯內普的事不說，米拉可一直想幫助他和海蒂和好。哈利相信米拉可肯定會給他準備禮物的——他很好奇那會是什么。

        下午，哈利和韋斯萊兄弟幾個在操場上打雪仗，瘋玩了好幾個小時，過得非常愉快。

        他暫時把煩惱拋在腦后，全身心投入打雪仗的活動中。然后，又冷又累的幾個男孩穿著濕漉漉的衣服沖進了公共休息室，氣喘吁吁地坐在了爐火旁。哈利掏出新棋子和羅恩再戰一場——不出意料地落敗，他有點懷疑一直給他出主意的珀西的水平了。

        他們又分享了火雞三明治、烤面餅、酒浸果醬布丁和圣誕蛋糕，直到吃得飽飽的，有了一絲困意，才分道揚鑣。

        哈利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愉快的一個圣誕節。然而當他揉著眼睛回到寢室，看見隆巴頓家那只圓滾滾的貓頭鷹信使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來自米拉可·蘇遲到的圣誕禮物。

        哈利迫不及待地拆開小巧的禮盒，輕輕“啊”了一聲。

        只見金箔紙上躺著兩塊胖乎乎的巧克力球，淡淡的甜香中混雜著令人心醉神迷的芬芳。哈利猶豫地拿起小禮盒搖了搖，果然巧克力中傳來液體晃動的聲音。

        “酒心巧克力？”哈利猜測，感到一頭霧水。直覺告訴他米拉可的禮物不會這么簡單。

        他在禮盒里找到了一張小紙條。

        “這是給你和海蒂的圣誕禮物，它會給你們帶來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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