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結束之后，整個霍格沃茲都知道哈利·波特和海蒂·里德爾和好了。

        也許是因為解開了心結，也許是因為已經在鄧布利多面前過了明路，如今的海蒂不再抗拒和哈利的友誼。他們甚至顯得比冷戰前更親密一些——圣誕假期的最后幾天，哈利總會端著餐盤坐到海蒂的身邊。而海蒂也為他去過一兩次格蘭芬多長桌。

        總之，親密非常。

        圣誕假期結束后的第一天早晨，哈利像過去幾天所習慣的那樣端著餐盤來到了斯萊特林長桌。

        但他忘記了斯萊特林的學生已經紛紛返校，長桌再也不是前幾天那樣空落落的了，只能和露出一絲略帶調侃微笑的海蒂大眼瞪小眼。

        片刻以后，坐在海蒂身邊的馬爾福家小少爺很用力地咳嗽了一聲，站起身來狠狠瞪了哈利一眼，然后端起餐盤大步向格蘭芬多長桌走去。

        哈利趕快感激地落座。而德拉科則帶著一種“誰也不要理我我現在很生氣”的低氣壓氣場壯士斷腕一般在赫敏·格蘭杰和羅恩·韋斯萊之間狠狠落座。放下餐盤時的力度之大，讓本來正說說笑笑的小獅子們不禁頭皮發麻。

        德拉科·馬爾福：好氣哦，根本就無法保持微笑。

        海蒂·里德爾缺席馬爾福家圣誕宴會的舉動并沒有激怒盧修斯。恰恰相反的，馬爾福家主對于這位入學以來愈發展現出不凡資質的魔王之女的敬畏卻在悄悄加深。

        從海蒂進入魔法界以來，雙方的關系就開始發生倒置——海蒂愈來愈不需要馬爾福家，而馬爾福家卻希望下一代繼續追隨她。在這種時候，更進一步的誠意就是很有必要的了。幾封信件往來，足以讓盧修斯清楚魔王之女收攏其余三院的意圖。

        雖然盧修斯認為這事未必能成，黑魔王當初也不過是將大半的斯萊特林綁上了戰車，但囑咐同在斯萊特林的兒子配合一二卻是理所應當的。

        因此，也就不難想象小馬爾福先生如今知情解意表象下的深深憋屈。

        但這份憋屈哈利卻無從知曉。他只是帶著點兒感激和不安地看著小馬爾福先生的背影，悄聲向海蒂問道：“我是不是給他添麻煩了？圣誕節他有給我送禮物，我根本沒想到——我后來補寄了一份，來不及準備多精致的東西，我以為他這次起碼得氣上一個星期呢。”

        “沒事。”海蒂寬慰道，“寄給你禮物僅有一小部分出自德拉科，剩下多半是馬爾福家的投資罷了。明年圣誕節寄給你禮物的斯萊特林恐怕會更多，到時候也不用一一回復，挑幾個關系親近的就行了。”她頓了頓，“當然，記得把德拉科算在內，不然他又要生氣了。”

        哈利猛點頭。

        正在格蘭芬多長桌散發著低氣壓心里默念保持微笑團結友愛的德拉科：……

        該死的破特！這么快就想翻篇？我還沒原諒你不給我準備圣誕禮物的事呢！還有里德爾小姐，說好的我們才是一國的呢？！

        教授席上，鄧布利多看看格蘭芬多長桌上一臉驚悚地盯著苦大仇深的小馬爾福下飯的小獅子們，再看看斯萊特林長桌上看似隱晦實則非常露骨打量救世主-魔王之女組合的小蛇們，不禁摸著銀白的胡須老懷大慰，笑容滿面地拿起蟑螂堆往嘴里塞，引得麥格教授眼角抽搐。

        就連一直惡狠狠盯著救世主，腹誹這頭不知好歹的蠢獅子怎么又闖進了蛇窩的斯內普，都露出無法忍受的表情來，宛如憶起被福（癲）靈（狂）劑（癥）版蘇小姐支配的恐懼。

        斯萊特林長桌，海蒂正把藍莓醬均勻地抹到面包片上。她剛剛準備開動，就聽見哈利在一邊期期艾艾地問道：“所以……那個，海蒂，以后我們都不能一起吃早餐了嗎？”

        男孩顯得有點失望：“我看馬爾福很不耐煩的樣子，總不能一直請他幫忙。”

        海蒂好笑地看著他：“你的朋友大半都在格蘭芬多吧，總跑來我這邊算什么。”不過她在思考片刻后，沖哈利笑了笑說道：“也不是不行。”

        哈利眼巴巴看著她。

        “我可以過去格蘭芬多長桌。”海蒂放下刀叉，篤定地說道，“我去找你應該方便一些，你回去問問看有沒有格蘭芬多同學愿意暫時和我交換位置——我想，‘去斯萊特林長桌冒險’應該是個很吸引格蘭芬多的理由？”

        她又露出了一個帶著點兒頑皮意味的、十分不多見的笑容。

        “而且，我在格蘭芬多那邊，肯定比小馬爾福先生受歡迎吧？”

        雖然感到十分對不起壯烈讓座的小馬爾福先生，哈利還是很不厚道地笑了出來。

        “不過我也不能常駐那里。”海蒂補充道，“畢竟我是斯萊特林一年級的首席。”當然嘍，斯萊特林才是她的大本營。格蘭芬多那邊有機會刷親善度當然好，但不能本末倒置。

        不過這些就不需要說給哈利聽了。

        “你真厲害。”哈利誠心誠意地說道，又靦腆地笑了笑，“我想，如果拿暫時交換去和同學們說的話，肯定會有很多人感興趣。說實話，他們也挺好奇的……呃。”

        覺得自己仿佛無意間出賣了一個秘密的哈利趕快剎車，但話已出口也只好尷尬微笑，努力營造出一種我并沒有說什么的氣場。

        其實獅院對蛇院的好奇由來已久。追根溯源，差不多比近幾十年的厭惡對立還要早，畢竟兩者幾乎代表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端點。如今獅院的救世主表現出了和蛇院那位“并不討人厭”、“長得很漂亮”的同年級首席的友誼，小獅子們潛伏已久的好奇心自然也蠢蠢欲動起來。

        況且，之前飛行課海蒂救下納威、魔藥作業驚鴻一現的高分、魁地奇意外時獅蛇兩隊聯合救援、還有米拉可鍥而不舍的兩邊跑動，也初步給兩院間打下了一個和平交流的基礎。

        這個基礎雖然不甚深厚，但也足夠雙方進行一些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往來了。

        因此，海蒂對于哈利不小心的說漏嘴并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訝來。

        黑發女孩兒只是云淡風輕地笑笑，然后毫不猶豫揭了本學院的短：“沒關系，他們對深入敵方也有很大興趣。”

        周圍正豎起耳朵偷聽的斯萊特林們：……

        夠了啊里德爾小姐！我們不要面子的啊！

        哈利撲哧一聲笑了。

        “鄧布利多校長那一天怎么說的來著？”哈利在笑完之后認真地問道，“最好的事？海蒂，你覺不覺得，我們……嗯……”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也在干一件很好的事？友誼萬歲什么的……”

        “比抓住金色飛賊還要好。”海蒂給予肯定，哈利的眼睛頓時亮晶晶的。

        已經心累得不想再偷聽的斯萊特林們：鄧布利多說了什么？醒醒吧我們怎么可能和蠢獅子發展友誼……以及里德爾小姐，你還記得波特先生抓住金色飛賊后哭泣的是哪個學院的魁地奇隊嗎？

        “對了。”海蒂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我看你這幾天精神不太好，是睡得不好嗎？”

        哈利的面色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糟糕了起來。

        “怎么了？”海蒂追問道，擔憂更甚。

        “沒什么……”哈利試圖掩飾，但還是在海蒂的注視下以失敗告終，“好吧，其實也沒什么。”他試圖說得輕描淡寫一些，可吞吞吐吐的語氣出賣了他。

        “就是我最近會做一些奇怪的噩夢……”

        海蒂眉頭輕皺：“我送你的那個光球不好用嗎？”

        “不是！”哈利趕快否認道，“是有效果的，我用了之后睡得也更快更沉些，只是噩夢……”他咬咬嘴唇，“一直在做。”

        “是什么樣的噩夢？”海蒂的黑眼睛安靜地凝視著他。

        “就是，”哈利艱難地開了口，“在照過那面鏡子之后……我一直在做那個噩夢。我一遍又一遍地夢見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本來在對我歡笑，可突如其來的一道綠光，他們就那樣消失了，同時還有一個很響的聲音在嘎嘎怪笑……”

        海蒂怔在當場。

        而一向敏銳的哈利這一次卻沒有發現海蒂情緒的不對。他太沉浸在對夢境的回憶中了，就好像那是一種真實的、令他戰栗的痛苦。

        綠眼睛男孩喃喃自語，神思恍惚：

        “我想要忘掉這副場景，可是辦不到，這就好像是真的——也許它就是真的。我一遍一遍夢到這個場景，但我永遠只能站在外面看著什么都做不了。我看著爸爸媽媽沖我笑，知道下一秒就會有一道綠光把他們帶走，但是我沒法提醒他們。”

        “有時候我甚至后悔在鏡子里見到爸爸媽媽的形象了，要不然我就不會做這個夢。好多次，我半夜三更驚醒，發現自己一直在哭，根本沒辦法停下來。我很思念我的父母，可是……可是這不意味著我能忍受一遍遍夢見他們離開我。我覺得自己快要被弄瘋了，海蒂……”

        幾分鐘以前，斯萊特林的學生們就發現自己突然聽不見里德爾小姐和救世主的對話了。不少人很快反應出來那是一個閉耳塞聽咒，他們也因此轉移了注意力，不去探究兩人有意隱瞞的話題。

        潘西·帕金森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當她吃完早餐，起身準備離開，隨意地在長桌上掃了一眼時，她詫異地看到救世主的眼眶紅了。

        與此同時，坐在他身邊的海蒂·里德爾雖然沒有明顯的表示，但嘴唇抿得很緊，顯示出平時在她身上幾乎見不到的焦慮來。

        “難以置信。”潘西小聲評論了一句，遠遠看見德拉科·馬爾福已經離開格蘭芬多長桌，連忙跟了上去，把之前的一絲疑惑拋在腦后。

        同一時刻的斯萊特林長桌上，海蒂壓下心中因為男孩的話而翻涌起來的苦澀，盡力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她的心臟隱隱作痛，仿佛能感同身受哈利的痛苦，又仿佛還有其它的因素。

        海蒂想要握住哈利的手，但她的手指始終緊緊攥著純銀的刀叉，沒能移動分毫。

        “我很難過，哈利。”她最終如此說道，語調輕柔得不可思議，“我會再去研究一下關于安眠的魔法陣。星期五下午蘇約了我去海格小屋，到時候我幫你再重刻一遍那個光球吧？”

        哈利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埋頭喝了一口湯，才笑了笑說道：“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才好。”

        感謝？海蒂幾乎是有些狼狽地移開了和男孩對接的目光，對方的綠眼睛里滿是純凈和信任。她端起湯碗，掩飾掉唇角一絲苦笑。

        所以說，在她剛剛放下心防、準備接受一段全新的友情的時候，萬能的梅林就非要提醒她兩人之間橫亙著的是怎樣的過去嗎？還是說像她這樣的人本就不配得到什么美好的東西，無論是友誼還是幸福？

        哈利怎么會想到，他滿懷信任傾訴出心底秘密的那個人，恰恰與他的痛苦根源密切相關？等到哈利知道了真相，他又會怎樣看待她？

        等到那雙綠眼睛里的善意徹底消失的那一天，她又會不會有如今的哈利挽回對方的勇氣呢？

        無盡的苦澀在口中淡淡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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