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兗？綰卿眸中有一瞬的迷惑，隨即反應過來，周兗，不就是她的哥哥，曾經的高兗。

“哥哥，終于被冊為太子了。”綰卿心里一沉，她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哥哥回朝時日尚短，即便是有三皇叔和丞相的暗中協助，但若要在朝中樹立威望還需一段不小的時日。在此期間，一旦哥哥行差踏錯一步，那前方便會是萬丈深淵。畢竟南宮氏把持后宮，與前朝的南宮大夫連成一線，多年來早已根基深種，黨羽眾多，哥哥若想徹底擊垮南宮氏一族，恐怕會十分艱苦。

云朗看見綰卿臉上憂思重重，就猜到她定是在擔憂周兗的處境。勾唇一笑，云朗俯身在綰卿耳邊喃語了一段話，綰卿的雙眸剎那便亮了起來。

細腰如柳，搖擺間幾多風情。眼波含情，顧盼間魂醉神消。

南宮氏，這樣的靡靡之詞足以將你從一國之母的位子上拉下來。

綰卿將手中信件燒掉，提筆寫了幾個字再將布帛綁在信鴿腿上，往空中一拋，訓練有素的信鴿便展翅飛遠了。

“醉玲瓏”的探子在這天下是無孔不鉆，無處不及，綰卿前腳隨著云朗來到他京郊的宅子，后腳便有“醉玲瓏”的探子前來留下標記，即便是云朗的暗衛亦沒能察覺。

“醉玲瓏”的標記是寥寥幾筆的一朵牡丹，留下之后十息之內便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除非有“醉玲瓏”特制的“十步香”，才能令暗號重現。

綰卿在庭院散步的時候發覺了墻根處一朵淡淡的牡丹，眸光一閃，狀若未見般繞過墻根慢慢地往后門踱去。

在那里，綰卿意外地看見了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的小言。

“主子，高家六十八口、無一生還。”

小言躺在綰卿懷里，吃力地說完這句話后便再無生息。綰卿一探她的脖子，毫無跳動。

綰卿閉了閉雙眸，眼前仿佛還是這個小丫頭憨憨傻笑的樣子。小言精通藏匿蹤跡，能將她傷的只留一口氣前來向她報信的人，必是訓練極高的暗衛。

綰卿伸手合上小言的雙眼，她的眸中空空的。

“你為何欺我？”綰卿壓抑著聲音，仿佛她一大聲便會驚醒懷中的小言。三招致命，一招傷眼，二招奪聲，三招致命。這是云朗手下暗衛獨有的狠辣招式，云朗雖從未讓她見過暗衛，處理事宜亦從來都是避著她，但這并不代表她就甚么都不知道。

“醉玲瓏”既能發展至如今地位，她這個主子絕不會是個萬事不知的白癡。

“我從未欺你。”綰卿早就知曉云朗就站在她身后，那個暗號根本不是小言留的，她傷重難行，便是來到這京郊宅子已是勉勵，更何況是瞞過宅子里百里挑一的暗衛留下標記。這一切，都是云朗在背后操縱。但是……

“為何？”綰卿依舊低著頭，拿著手絹輕輕擦拭小言臟污的小臉，這丫頭天生愛干凈，即便是去了，她這個主子也要給她一個體面。綰卿的心里鈍鈍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感覺不到疼痛，或許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吧，只不過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我不過是忠人之事。”云朗看著綰卿，很想將她攬入懷中，但他還是忍住了，雙手握拳藏在身后，他的眉眼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忠誰之事，我外祖父？”

云朗未答。

“這便是了。”綰卿輕輕笑起來，小言的臉又干凈了，清秀的眉眼還沒長開，此刻閉著眼就像睡著了，很乖的一個丫頭。

綰卿將小言放在地上站起身來，夕陽的余暉投在她的臉上，好似染了血般。

“云朗，我從小就沒有父母，哥哥一直沉浸在復仇的執念中并未過多顧及過我，十二歲那年奶娘也走了，外祖父是唯一一個十五年來一直陪在綰兒身邊的親人，現在他也不在了。”

綰卿轉過頭看著云朗，目光暗沉，一半的臉都埋在陰影之中。云朗的心瞬間被刀斧劈了一般鈍痛，單腳向前一邁，右手一撈，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將那個夕陽下快要散去的女子緊緊擁在懷中。

第一次，云朗覺得綰卿下一刻就要離開他，而他，根本抓不住她。即便是大婚之日面對空無一人的馬車，云朗也從未覺得綰卿真的從他的視野逃離，因而他信心滿滿地來到周國，為的就是要將綰卿牢牢鎖在他的身邊再無法從他眼中消失。

但當綰卿用那種冷漠地就如涼月一般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云朗害怕了，他心內的不安就如江水一般呼嘯著，于是，他想都沒想地將綰卿抱在懷里，真切的擁著女子熟悉的身子，他的心才稍稍踏實。

“云朗，我好難過，但為何我哭不出來？”綰卿的聲音從云朗懷里低低地傳來，云朗心里一痛，加重了雙手禁錮的力道，仿佛要將綰卿揉進他的身體一般。

綰卿覺得疼，但更覺得真實。

悲傷漸漸從心底氤氳而來，一縷縷，如絲線般纏繞綰卿干涸的心田。

一滴淚自她眼眶滲出，濕潤了干澀的雙眼。就如洪水終于找到了缺口，一發不可收拾。

綰卿的淚打濕了云朗身上質地上乘的云錦，直至穿透厚厚的衣衫直達云朗的胸口。

濕意讓云朗安心，綰卿還是信他的。

“高大夫去的時候很安詳，他讓我告訴你‘莫忘初心’。”

綰卿聽后，淚水更加肆虐，外祖父用心良苦，他知道如今的高家早已被多方勢力滲透，大夫人聯合益州刺史之事便是一個開端，與其讓高家被南宮氏拿住成為哥哥的絆腳石，倒不如徹底消失，他無力挽救高家，便狠心毀了它。

自此，高家再無后人。

“云朗，我說若要這大周的天下，你可會幫我？”

綰卿抬起頭，雙目寒沉，與身具來額皇族霸氣此刻外露無疑，在云朗的眼中，他的卿卿不應該是這樣的。

“卿卿，你若想要，我幫你奪下便是。”但他還是給予承諾，不為什么，只因她是他的命。

“好，一月之內，我要那南宮氏的命。”嗜殺的戾氣纏繞在綰卿眉心，平添一抹妖嬈。綰卿看見云朗眼中的自己——寒冰千里，冷酷無情。

“好。”無需多言，云朗便應下這個幾乎難于登天的要求，綰卿合上雙眼，倦怠地復又將頭埋入云朗懷中。

“其實，我應該恨你的。但為什么就是恨不起來……”綰卿悶悶的聲音落入云朗耳中、心里，他不由得喟嘆。

“此生有卿卿一人，足矣。”

夕陽拉長了兩個相依偎的身影，交錯落在一起，恍若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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