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你覺得今日殿上的女子可否就是琉錦？”

小言與琉錦同出于當初她的“醉琉璃”，自然識得琉錦，故，綰卿回到寢殿之后有此一問。

小言奉上漿汁，看了一眼綰卿道：“主子，此人是不是琉錦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的是，她是周國陛下送來給咱們陛下作枕邊人的�！�

綰卿端杯子的手一僵，垂下的眸子看著杯內微微的波瀾，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是啊，我本就是周國的公主，如今皇兄想送人來幫襯我，這份心意我何嘗不知呢？”

那杯漿汁被綰卿一飲而盡，將空了的被子往手邊的小幾上一放，發出一聲悶響。

“小言，是我太善妒了嗎？”

綰卿的聲音十分低沉，讓人辨不出喜怒。

椒房殿在此伺候的宮女們猛地全都跪伏在了地上，誠惶誠恐。

“娘娘寬宏大量，怎會是善妒之人?”

素白最先開口，但是引得綰卿一笑。

“寬宏？后宮七十二殿可見有妃子入主？偌大的后宮，除了我這個皇后，竟是連個良使、夜者都沒有。素白，你何必在此恭維我？”

綰卿端坐在墊子上，偏頭看向素白的方向。

即便素白看不見綰卿此刻的表情，但光聽這語氣就已經心知肚明。

“國事繁忙，后宮無人便清靜，這也少了爭斗煩擾，如今娘娘恩澤天下，國母之姿無人可奪，既是前朝后宮祥和，娘娘又何必為陛下多添煩擾？”

素白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珠，這話于她，實在太過悖逆。

“素白放肆！”

一拍幾案，震驚四下，宮人們的頭埋得愈發低了。

“奴婢斗膽，還請娘娘恕罪。”

素白擰緊了眉，趕緊請罪。

“你入宮二十余載，竟還是這般穩不住，方才那番話也是講得的？也就是在椒房殿，若是在外人面前，那本宮這個皇后豈不是那迷惑君上的妖后！”

綰卿盛怒，隨手擲了耳杯，“嘭！”的一聲響，杯子四分五裂，碎片橫飛。

“娘娘息怒�！北娙她R聲道。

“息怒？好，那本宮就息怒�！本U卿平復下心中怒火，袖子一擺，橫眉而對下首素白。

“素白，你今日這番大膽言論，本宮念在你多年服飾便不重懲了，你這個月便去冷梅宮吧�！�

素白閉上了眼，叩首“奴婢遵命�！�

“娘娘，冷梅宮地處偏僻陰冷，分明就是冷宮之地，娘娘何必讓素白姑姑去那里？”

素白走后，小言疑惑不解，這才近前問道。

“那里是個清靜的地，她在那里很合適�！�

最終，綰卿之淡淡說了這么一句便不欲再多言了。

小言眸子轉了轉，躬身告退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娘娘這么做另有深意，誰都看得出來，今日之事，分明就是故意為之，至于素白怎么想，那就看她能不能想透了。

小言看著晴好的天，忽然就變了，大風刮起，帶起滿院蕭蕭梧桐，“冬天又到了�！�

平靜的日子，就此結束了。

這不是小言的猜測，而是斷言。

齊國皇宮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玉瑾被封為良人，賜居明義殿。

“小言，下雪了。”

綰卿站在廊下，抱著手爐看著漫天紛紛揚揚的雪花，語中似乎頗有感傷。

“娘娘，進殿吧，玉良人就要來給娘娘見禮了�！毙⊙允塘⒃诰U卿身后，臉上滿是擔憂。

“見禮？她給我見什么禮？區區一個良人，不過在外頭叩個頭罷了，本宮如何會去見她？”

綰卿冷冷一笑，轉身入了殿，狐裘揚起的弧度，圓滑而飄逸。

“君上昨夜可是宿在明義殿了？”

“未曾，陛下西北軍務緊急，御書房的燈一夜未滅。”

綰卿眼簾微抬，西北告急了嗎？一夜未眠，今日還要早朝，他身子可還吃得消？

想到這里，外頭傳來通傳，說是玉良人來請安了。

綰卿不答，小言應了一下“知道了，娘娘身子不適，請玉良人請過安就回去吧。”

綰卿只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請安的聲音，心里愈加煩悶。

小言看了出來，趕緊讓人將那個良人打發了，自己扶綰卿進內室。

“娘娘，可要讓奶娘將小皇子抱來？”扶著綰卿坐到軟榻上，小言問道，因為她料定綰卿一見到小皇子心情就會好起來。

“嗯，將陽兒抱來本宮瞧瞧�！�

綰卿左手支著頭，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諾，奴婢這就去�！毙⊙宰约旱挂彩峭ο肽切』�頭的，那個小家伙，牙還沒長齊呢，就會來和她打馬虎眼了，長大后啊，恐怕又是一個禍害。

不多時，小言便領著奶娘來了，而奶娘的懷中，顯然抱著粉雕玉琢的小皇子秦陽。

此時，小家伙顯然還在熟睡，綰卿不忍吵醒愛兒，讓奶娘輕輕放在了臥榻上，而她自己也脫了履上榻，就那么支著手看著自家的寶貝兒子。

這一看啊，就是大半個時辰，云朗下了朝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綰卿一眼不眨地盯著熟睡的秦陽，一大一小都躺在臥榻上，室內暖意融融，他的心也瞬間化為柔軟的一灘水。

“卿卿……”云朗湊近了綰卿的頰邊，輕聲喚到。

綰卿似乎這才察覺，眸子里還有朦朧，怔了一下才反映了過來，剛要下榻行禮便被云朗按住了。

“噓！別吵到了陽兒�！�

云朗左手食指豎在唇上，紅艷的唇，玉一般的指，兩廂映襯，煞是好看，綰卿竟看癡了。

“卿卿，卿卿？”

直到云朗一口啃上了她的臉，這才將她喚回神，不過綰卿不設防之下驚呼出聲，倒是驚醒了一直美夢的秦陽。

小家伙顯然沒睡飽，臉皺成了包子，一張嘴就開始哭。

“陽兒乖，母后在這里，陽兒乖，母后在，陽兒乖乖……”

綰卿瞪了云朗一眼，開始哄懷里的心肝。

榻邊理虧的云朗訕訕一笑，不擅長哄孩子的他只能靠邊站先。

好不容易，綰卿終于將哭鬧的秦陽再次哄睡了覺，但是她被這么一攪，覺得甚是疲乏，所幸摟著秦陽也一起小憩一下。

昨夜云朗一夜沒睡，今日眼里血絲遍布，眼底還有著青黑，此刻他看著榻上相擁而眠的母子倆，甚為委屈。

怎么就沒人想到他呢？卿卿也太偏心了些，自從這小家伙出生后，她就沒正眼看過自己一眼，一心全撲在了這小家伙身上。

每次綰卿都是拋開了云朗，然后就去哄哭鬧不休的秦陽，以至于云朗想做什么，到底都是一事無成。

“這家伙是來討債的嗎？”

云朗暗自嘀咕，轉身準備離去。

算了，不好打擾倆人，還是回自己的寢殿補個覺。

“等等�！�

突然，綰卿出聲，云朗眸子一亮，轉身看向臥榻上仍舊閉著眼背對著他的綰卿。

“還在那兒磨蹭什么？一夜都沒睡，當自己是鐵打的嗎？”

綰卿的話里雖是抱怨，但裝的還是對云朗的心疼。

云朗聽見此話，眼睛差點兒沒笑成一條縫，趕緊麻溜兒的爬上了臥榻，小心地躺在了外邊兒，剛好將母子倆護在懷里。

小言往里頭偷偷瞧了一眼，放心地笑了笑。

“為了那玉良人的事兒，娘娘暗中和陛下堵著氣呢，都好些日子，今兒個總算是好了。”

一同守在外間的方山點頭，臉上也是笑瞇瞇的“是啊，主子要是順心了那咱們當下人的也就順心了�！�

小言附和道：“可不是嘛！昨兒個夜里風大的很，娘娘幾乎也沒怎么睡，然而因著今日那位要來請安，又是早早的就醒了，估摸著也就睡了一個時辰左右�！�

方山聞言露出很震驚的樣子“可是真的？咱們娘娘是什么身份啊，那位也就是個良人，怎得要娘娘專門候著的理兒？”

小言嘆了口氣，往里頭瞧了一眼“方太監，您又不是不清楚咱么娘娘的脾氣？怎么可能愿意在外人眼里露了怯，還不是自個兒心里兜著，悶著，也不愿意說。”

綰卿的性子，小言跟在她身邊那么久了，自然是一清二楚，凡事不愿輕易說出口，總是自己扛。

方山也嘆了口氣，點點頭“咱們娘娘是個要強的，也不知道周國那位是怎么想的，送了這么一位過來，這不是……唉�！�

小言抬眸看向外頭紛揚的大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是啊，娘娘心里的苦，偏偏那人卻不知道……”

小言口中的“那人”到底指的是誰，方山不知道，不過猜測的就是周國的皇上，身為兄長，哪里有給自己妹夫的臥榻上送人的？

這么做的時候，可有想過自己的妹妹到底是何感想？

綰卿醒的時候，正好到了午膳的時候，小言過來詢問，不過綰卿看著云朗眼底的那兩團青黑，便吩咐“再等等。”

小言心知肚明，先下去了，吩咐御膳房那邊先別傳菜，免得冷了。

綰卿躺下的時候卸了滿頭珠釵，現在一頭青絲垂落腰間，剛好和云朗的發搭在了一起。

云朗的發質極好，又黑又密，摸起來不輸綰卿。

只不過綰卿這是日日護理，精心打理過的，然而云朗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頭發如何，這一點上就讓綰卿很不是滋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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