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太上葳蕤一行踏著夜色回到了蘭絮閣, 在她身后,十數(shù)名天武衛(wèi)緊隨,腳步聲響起,引得蘭絮閣中其他修士忍不住投來目光。
雖然這些仙門也得了前往天武衛(wèi)祭典的機會, 但能去的也只有寥寥幾人, 如今還未歸返, 留在蘭絮閣中的弟子,自是不會知道方才祭典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能隨斛律前去祭典的天武衛(wèi)多有化神甚至洞虛修為, 哪怕收斂威壓,對尋常修士而言也頗具壓迫感。此時看著數(shù)名披甲的衛(wèi)士, 蘭絮閣中修士紛紛退至一旁。
“師姐……”
小孤山弟子遠遠見了太上葳蕤等人, 抬步迎了上前,目光掃過數(shù)名天武衛(wèi), 難掩戒備與警惕。
燕愁余著玄色披風, 風帽掩住額上雙角, 也遮住了那雙未曾褪去血色的瞳眸。
“葳蕤。”他停在太上葳蕤身旁, 隨即皺起了眉。
燕愁余抬手,太上葳蕤沒有躲, 任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感知到在她經(jīng)脈中肆虐的混亂力量, 燕愁余的神色多了幾分凝重。
這樣龐大的力量入體,本應在第一時間吸收化解,太上葳蕤卻將其強行壓制,便是以她的身體強度, 壓制到現(xiàn)在,經(jīng)脈幾乎也有承受不住之勢。
但她卻未曾在旁人面前露出分毫異樣。
直至面對燕愁余,太上葳蕤才徹底放松下來。
“不必擔心。”在燕愁余抱住自己時,她在他耳邊輕聲開口, 話中透著一股安撫意味。
燕愁余眼中因為憂急而翻滾的煞氣便緩緩平息了下來。
她于他而言,永遠都是最好的良藥。
“我必須立刻閉關(guān),如今還不到時候泄露身份,你為我護法。”
這句話,她當然是以傳音入密所言。
燕愁余極輕微地點了點頭,他掃了眼肅立一旁的天武衛(wèi),將太上葳蕤攏在懷中,身形頓時消失在原地。
隨著太上葳蕤離開,護送她來的天武衛(wèi)緩步散開,看守在屋舍回廊之上。
濮陽鸞見此,也未曾與眾弟子多說,只吩咐他們各自回房休息,夜中無事不可輕易出門。
樓玄明抬頭望著窗外,今夜,他們卻是休息不了了。
夜色更深,蘭絮閣內(nèi)外萬籟俱寂,連蟲豸之聲也不得聞,靜得過分。
風掠過枝頭,數(shù)道陰影突兀自暗處襲將而來,無聲無息。
樹影晃動,月色澄明如水,蘭絮閣內(nèi)眾多修士安然入眠,未曾察覺窗外刀光劍影。
天將破曉,濮陽鸞站在半掩的窗扉后向外望去:“看來,能得一時安靜了。”
她并未完全相信天武衛(wèi),自然不會放心將太上葳蕤的安危盡數(shù)交予他們之手。
“也不過是一時罷了。”樓玄明笑了一聲,為她遞上盞泛著熱氣的靈茶。“之后,這上京中或許便要大亂了。”
濮陽鸞接過茶盞,輕抿一口,看著他道:“你怕了?”
樓玄明挑了挑眉:“那倒不曾,不過——”
他望向窗外:“麻煩就要上門了。”
真是說什么來什么,樓玄明話音剛落,便聽蘭絮閣外有人高聲道:“御史府前來拜會滄瀾門!”
“上京陳氏,前來拜會!”
“上京劉家求見天武衛(wèi)主人,滄瀾門蕭滄流——”
雖然有天武衛(wèi)守在門外,無人可以擅闖其中,但卻不能阻止各家仆從投來拜帖。
一聲比一聲大的高呼從門外傳來,樓玄明搖頭長嘆,看吧,麻煩這就上門來了。
就憑昨夜天武衛(wèi)尊師姐為主,滄瀾門便注定不能在上京之中再默默無聞。
如今太上葳蕤已然閉關(guān),那有事便只能師弟師妹服其勞了。
還不過短短半日,蘭絮閣便已經(jīng)快被上京無數(shù)勢力的拜帖淹沒了。
太上鴻圖便是這時候到的,他籠著袖子,兩條下撇的眉毛在臉上形成一副活靈活現(xiàn)的喪氣神情,看著車水馬龍的蘭絮閣,忍不住長嘆一聲。
他實在不喜歡湊熱鬧,但今日這趟卻是他祖父親自吩咐,不來也不行。
昨夜不過是一時好心請人同坐,不想這滄瀾門的弟子竟然是太上一族血脈,還拔出了地闕,令天武衛(wèi)奉之為主。
一回家,太上鴻圖便被家中長輩三堂會審,事無巨細地將見到太上葳蕤三人的種種告知。
本以為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可以歇上一會兒,誰知他剛躺進被窩不久,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拽了出來。
下一刻,太上鴻圖的祖父將他掃地出門,要他提著禮物去拜會滄瀾門。
前來蘭絮閣拜見的人實在不少,太上鴻圖略看了看,便數(shù)出了十余個如今在上京頗有如日中天之勢的氏族。
不過任是如何身份,有天武衛(wèi)守在門外,也只能遞個帖子,連門也進不去。
太上鴻圖盤算著自己應該也是這個待遇,只將拜帖遞給滄瀾門弟子,隨即便準備離開,卻聽背后忽有人道:“鴻圖道友。”
聽了這句話,太上鴻圖身形一僵,心下生出幾分不妙預感。
他慢吞吞地回過頭,對上樓玄明的笑容,干笑一聲,回道:“玄明道友……”
“沒想到道友也來了,昨夜之事還未謝過,還請入室中一敘,恰好我正有幾樁事想請教。”不等他說什么,樓玄明已然又道。
如果可以,太上鴻圖實在希望他沒有看見自己的,可惜樓玄明顯然不會就這么突然瞎了。他只能頂著無數(shù)道灼熱視線,隨樓玄明向內(nèi)走去。
若是滄瀾門滴水不漏,任誰的帖子也不接,只會引來更多窺探。不過若是有人順利進了門來,那至少會有一半的注意被分在這個人身上。
而太上鴻圖,正好做了樓玄明選中的倒霉蛋。
接下來三日,太上葳蕤于蘭絮閣內(nèi)閉門不出,無人知曉其中發(fā)生了什么。
內(nèi)室之中,燕愁余以靈力封禁周圍,除非大乘修士親至,否則無人能堪破如此禁制。
在他面前,太上葳蕤盤坐于床榻上,磅礴力量在她經(jīng)脈中流轉(zhuǎn),隨著功法運轉(zhuǎn),這股力量逐漸被她化為己用。
天地本源中蘊含的力量,已然足以太上葳蕤再突破一個小境界,距離合道也不過一步之遙。
只是地闕中所藏天地本源,也讓她忍不住懷疑起,自己左眼存有的本源,又是自何而來。
至少前世,她體內(nèi)未曾出現(xiàn)過天地本源。
或許,這就是她會重生回七百年前的原因,真相藏在她所不知的記憶中。
兩塊天地本源的碎片漸漸融合,其間生出許多道法則本相,繚繞在太上葳蕤身周,帶著一股浩然天地之威。
與太上葳蕤相對而坐的燕愁余正是受益最深的,在對天地法則的明悟中,他眼中纏繞不去的煞氣終于漸漸平復下來。
三日后,太上葳蕤睜開眼,眸中蒼綠之色一閃而過,身周氣息涌動,屋內(nèi)陳設仿佛在震顫著,像是在發(fā)出聲聲哀鳴。
不過片刻,太上葳蕤將外溢的力量收起,渡劫巔峰的氣息閃爍一瞬,被壓制在元嬰。
她低頭,看見了床榻下方的燕愁余。
那是她熟悉的,屬于飛霜君燕愁余的模樣。
燕愁余睜開眼,眸中噙著溫和笑意。
太上葳蕤纖長的指尖觸到了他臉側(cè),長而密的睫羽投下一小片陰影,眼底是旁人不會見到的柔和。
她從來都相信他不會為煞氣所控。
燕愁余的掌心有些灼燙,他握住太上葳蕤的指尖,輕輕吻過,明明是極簡單的動作,卻讓人覺出纏綿悱惻的意味。
許久,兩人才并肩走出門外,一直守在門外的濮陽鸞立時露出喜色:“師姐!”
太上葳蕤注意到她眉目間難掩的急色,徑直問道:“發(fā)生了什么?”
“東域傳訊,紫嫣阿姐神智混沌,致使麾下數(shù)名修士慘死,趙立重傷,而今已暫時被控制,她身上異常似與域外之魂頗有關(guān)聯(lián)!”
太上葳蕤緊緊皺起了眉,即便是她,也未曾事先預料到這番變故。
按理而言,她最該放心的便是余紫嫣,其心機城府,世間少有人能及,而現(xiàn)在,出事的卻恰好是余紫嫣。
玉衡宮未知太上葳蕤行蹤,只能先傳訊小孤山,再轉(zhuǎn)交上京,其中耽誤了不少時間,直到半日前,濮陽鸞才接到消息。
得知此事,她心中自是焦急萬分,但又不敢貿(mào)然攪擾閉關(guān)的太上葳蕤。
濮陽鸞知道,太上葳蕤此番閉關(guān)是因不得不進行突破,而境界越高,突破時失敗的風險也就越高,她自然不能攪擾。
太上葳蕤接過傳訊符令,神識掃過,面上神情不見有什么變化,讓人難以窺探心中想法。
抬手在虛空繪下符文,她微一拂袖,傳訊靈光便自天邊掠過,向東域而去。
余紫嫣……
太上葳蕤想起了前世的紫魈,那時的余紫嫣,已然成為鬼修。
人死之后,唯有執(zhí)念難消方會化作厲鬼,不入輪回。
前世今生,因太上葳蕤而生的變數(shù)已經(jīng)太多,前世發(fā)生過的,與今世未必還會有關(guān)系。但她莫名覺得,發(fā)生在余紫嫣身上的事,或許有其關(guān)聯(lián)。
倘若余紫嫣是為域外之魂奪舍,那域外之魂又是從何而來?
三百多年前天傾一戰(zhàn),諸多大能出手逼退域外之魂入侵,也得以暫時封禁住界壁,令其難以輕易踏入此界。
難道當日封禁住的界壁已然不穩(wěn)?
見太上葳蕤垂眸沉思,燕愁余與濮陽鸞都未曾出言打斷她的思緒。
許久,她開口問道:“這幾日送來的拜帖中,可有慶王府。”濮陽鸞點了點頭:“慶王府請師姐半月后前往赴宴。”
半月之后,便是慶王太上非白的生辰。
“師姐要親自前去?”
太上葳蕤抬頭望著遠方宮城,宮城一角的蔭庇下,便是慶王府。
“自然要去。”她緩緩回道,“本尊為他,備下了一份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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