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西洲, 海波滔天,萬里無垠。
一座輝煌宮闕浮在海面,不過瞬息, 便越過千里。
身披彩羽的鳳鳥振翅落下, 她化作人形,對前方青年笑道:“三皇子此行也是為赴星辰令之約?”
蒼黎轉過頭來, 形貌昳麗,尤勝女子:“原來鳳族也同周天星辰閣有交情?”
鳳族六公主一身彩羽化作的衣裙靈光瑩瑩, 鳳眸瀲滟,她口中回道:“我父王曾欠下星冕人情,而今她突然隕落, 我鳳族當然不能無動于衷。”
“我記得, 明鏡天與周天星辰閣卻是全無交情吧?”
蒼黎扯了扯唇角,笑意有些冷:“單憑一句讖言,周天星辰閣便要將滅世的罪名加諸于我玄龍一族族裔,未免可笑。”
燕愁余不僅是天衍宗弟子, 還是玄龍一族血脈。而龍族子嗣艱難, 對族裔最是護短。
“但世人都說, 星冕是這天下最強的占星術士, 她卜出的讖言,從未有錯。”六公主挑了挑眉。
蒼黎看向她:“六公主何時也開始相信所謂天命了?”
聞言,六公主笑了起來:“不錯, 我等神獸, 本就是與天爭命而活。若是信了天命, 那我龍鳳一族便也盡數湮滅于洪荒中了。”
蒼黎并不意外她的反應,他望向遠處,面上蒙上一層薄霜。此行前往上京, 他便是要看看,周天星辰閣作何說法。
南域之中,諸多傳承久遠的仙門都受星冕恩惠,自是要應星辰令而去,與之同行的,還有不少附庸于其的小仙門。
東域內的情形與之也無甚差別,就連蒼棲州,經過玉衡宮議事后,也派出數人代表前往。
越重霄與商白鯉便是代表鏡明宗前去。
“奇怪,這數日間,玉衡宮諸事竟是盡數都由青魚余氏的家主打理,完全不曾見紫嫣出面。”越重霄側頭對身旁青年道,鏡明宗與清溪余氏同在清溪郡,他與余紫嫣自然也算相熟。
商白鯉以白紗覆眼,渾身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此時聽越重霄如此說,他只是淡淡道:“大約是有別的事要辦。”
越重霄也沒有想太多,隨他一道走上飛舟。
高處的風吹得人衣袍獵獵作響,向下望去,短短幾月間,天上闕的廢墟上已然佇立起恢弘宮闕。
天水閣留下的痕跡被漸漸掃除,戰火襲擾的蒼棲州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恢復生機。
“師尊此時應當已經抵達西洲,不知他與小師妹情形如何。”越重霄的神色多了幾分悵然。
商白鯉取出古琴放在桌案上,指尖撥動琴弦,他聲如玉磬,語氣中聽不出什么情緒:“師尊乃渡劫修士,天下能令他為難之事,已然不多。”
同一時間,昆墟之上正是一片熱鬧。
“啊啊啊啊啊!師姐,我也想去!”
天下仙門齊聚,這么大的場面,到下一回,便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誰讓你平日修行偷懶?大家都不想錯過這樣的熱鬧,那就只能拿拳頭說話了。”
為了前往上京之事,小孤山上下險些沒打起來,最后還是蕭玉虛及時拍板,在靈網上舉行了一場比試,勝出的兩千弟子便可前往上京。
如今小孤山網玦已經出到第三代,連接神識后,在靈網上能模擬出的實力與修士自身相差無幾,而且還可同時承載上千場比試,省去許多麻煩。
少年哀嘆一聲,自我安慰道:“好在此番飛舟上都布下了喻師兄和水師兄研究的小型靈網,到時候師姐你千萬別忘了連上網玦為我們實時播報。”
“這周天星辰閣連大師姐的龍都欺負,此番我們要拿出聲勢來,絕不能被什么仙門大派小覷,丟了大師姐的臉!”
“但……周天星辰閣的讖言萬一是真的……”
“你又不是沒見過燕師兄,咱們門中隨便拎個弟子出來,都比他更像會滅世的樣子,尤其是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搞破壞的劍修!”女子說著,語氣中突然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燕愁余曾在小孤山住過不少時日,那條爆料他和太上葳蕤關系的帖子至今還掛在小孤山論壇首頁,門中上下無人不知,飛霜君燕愁余乃是他們小孤山大師姐的龍。
“師姐這是怎么了?”聽出了女子語氣中的咬牙切齒,青年奇怪道。
“她辛辛苦苦養了半年,準備做對比實驗的靈草,被斗毆的劍修給毀了,靈草課只能延遲結業……”少年壓低聲音回道。
這可是再多靈石也換不來的。
“太慘了。”
聽到他這么說,眾多丹修頓時感同身受地捂住了心口。
小孤山外人頭攢動,各峰弟子分別聚在一處,圍簇著將要離開的弟子,七嘴八舌地說著什么。
水盈盈叉腰對一眾劍修弟子道:“我們問劍峰的宗旨是什么!”
“不服就干!”她面前劍修弟子齊聲答道,氣勢如虹。
水盈盈滿意地點點頭:“此番前去上京,你們可是肩負重任,一定要幫咱們師姐把龍搶回來!”
除了喻夢丘和長陵,在商議之后,其余親傳弟子都要留在小孤山坐鎮,水盈盈自然就去不了了。
“搶回來!”眾多劍修附和道。
一旁的陸云柯無奈扶額,裴行昭面癱著一張臉轉過頭,只當自己什么也沒看見。
遠處,長陵正忙著清點人手物資,為了妖尊的聲勢,總還是要帶著幾只大妖才好,以渡劫巔峰的蜃妖為首,包括深淵巨鯨等洞虛與渡劫,便有十七只大妖。這樣一來,加上他們麾下隨行的妖族,小孤山此番動用了一十余條飛舟。
隨著周天星辰閣約定的時日越來越近,天下眾多仙門先后抵達上京,令這座都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熱鬧。
街頭巷尾都可見身著各自弟子服的仙門修士來往,數不清的強橫氣息安于各處,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能令天下五域十四州仙門修士齊聚的盛事,洪荒破碎三萬年來都是寥寥無幾。
提前三日,太上皇朝便封禁了上京外的司南山,不容尋常修士隨意出入。
要在上京中找出一處能容納數十萬修士的地方實在不易,在這樣的數字前,就算是以太上皇朝宮城之大,也顯得逼仄了。
是以尋常少有人出入,地勢開闊的司南山便成了最好的選擇。
在太上皇朝忙于在司南山上設席時,皇宮之內,身著周天星辰閣銀袍的少女端著藥碗穿過回廊,走入廊亭之內。
她將藥碗放在桌案上,看向閉目運轉功法的沉月:“師兄,該服藥了。”
沉月睜開眼,神情沉靜:“煩勞師妹。”
少女搖了搖頭:“這本是我該做的,師兄,你的傷勢可有好轉?”
周天星辰閣坍塌之際,沉月為了多救下幾名師弟師妹,受了不輕的傷。
沉月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平靜回道:“無妨。”
藥汁苦澀,他的神情卻不見有什么變化,白袍加身,清冷如月色。
將藥碗放下,他垂眸,似有些失神。
見此,霓裳不由問道:“師兄在想什么?”
沉月回過神,抬頭對上她的目光:“我在想掌尊留下的讖言。”
那則讖言,是幸存的周天星辰閣弟子在山門廢墟中發現的星圖所載。
而那塊星圖上殘留的靈力正是屬于星冕,這足以證明,這則讖言是出自她之手。
“師兄難道是在懷疑掌尊的讖言?!”霓裳訝然開口。
在她看來,這實在是不應該的。
掌尊的讖言,如何會有假!
“若非是他,掌尊為何會突然隕落,周天星辰閣又如何會傾塌?”霓裳語氣有些激動,她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怒意,“如今天下仙門已然齊聚上京,此番定能誅殺那條孽龍!”
周天星辰閣上下對于燕愁余的厭憎不必言說,畢竟在他們看來,是燕愁余殺了星冕,又毀了周天星辰閣。
“只為一則讖言,便應當將他誅殺么?”沉月反問。
霓裳像是覺得他的話異常荒謬:“滅世之種,如何能存于世間?便是為了天下生靈的安危,也當將其扼殺!”
聽完這句話,沉月望向廊亭外,默然無言。
三日時間不過轉瞬即逝,龍雎一十九年八月十一,天下仙門應周天星辰閣之約,齊赴中域,會于太上皇朝都城上京之外司南山。
八月十一,白露。
拂曉之時,樓玄明與濮陽鸞并肩而立,抬頭望著遷徙的鴻雁,周圍很是清靜。
在慶王府壽宴后,送來蘭絮閣的拜帖驟然少了許多。
太上葳蕤的身份尚且存疑,而一旦身份成真,作為太上霄云的女兒,她和太上非玦的關系便有些微妙。
元嬰期的滄瀾門弟子是沒有資格同合道境的景帝相提并論的,但若太上葳蕤真是太上霄云的女兒,那烈帝便是她的外祖。
誰也不知,烈帝會作何打算。
如此一來,如今許多人便處于觀望之中,自然不會輕易再向蘭絮閣送上拜帖。
“少了爭先恐后來送拜帖的人,這里倒是清靜許多。”樓玄明伸了個懶腰,神情疏淡。
濮陽鸞站在他身旁,目光掃過四周:“但背后盯著這里的眼睛,卻是一雙也不少。”
“今日之后,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不必他們再如此費心揣度了。”樓玄明挑了挑眉。
腳步聲響起,兩人回過身,只見太上葳蕤緩緩自內室步出,赤紅披風上,金線在陽光下有璨然光華流轉。
披風下漏出一角素色裙袂,鮫綃輕薄,恍如朦朧煙霧。
在她身旁,燕愁余裹著黑袍,風帽垂下,掩去所有氣息。
“師姐,燕師兄。”濮陽鸞與樓玄明一同抬手行禮。
太上葳蕤微微頷首,抬步向下行去,三人俱是跟上她的腳步。
“見過主上!”守衛在樓閣外的天武衛見了太上葳蕤,震聲行禮,神色肅然。
蘭絮閣下,幾頭龍駒拖著車輦停在門外,見太上葳蕤前來,斛律與林戎也躬身行禮:“主上。”
為了當日太上葳蕤與烈帝所言,一人自然不會缺席今日之事。
目光落在燕愁余身上,斛律忽然皺起了眉頭,以他的修為,竟也無法探知燕愁余的境界。
他是誰?
“本尊道侶。”太上葳蕤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回道。
聽到這幾個字,燕愁余喉中溢出一聲輕笑。
他踩上車輦,回身向太上葳蕤伸出手來。
其實以一者修為,又何須如此,但太上葳蕤還是將指尖放進了燕愁余掌心,扶著他走上車輦。
看著這一幕,斛律道:“不就是道侶么……”
“你沒有。”林戎在他身旁漠然開口。
孤寡了幾百年的斛律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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