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

        安室透靠在一旁的墻上，一直沒有說話，安靜地像一張畫報。

        但是這兩人可不會放過他。

        “算你有心。”萩原研二道，“知道來看我。”

        “景光呢？也來了嗎？”

        “他沒空。”安室透走到病床尾部，拿起萩原的病例看了兩眼，“真沒事？”

        “騙她的。”萩原研二笑不出來了，“痛死了。”

        受傷的每寸肌膚都又癢又疼，難受的要死。

        松田陣平猜到了：“讓你要強。”

        安室透嘆了口氣：“麻醉結束，是會這樣的。”

        “我能有什么辦法。”萩原研二道，“小姑娘跟要哭出來了一樣。”

        明明跟她沒關系的事，非要硬攬。

        他抬眼問：“早上那個犯人自首的事，你們做的？”

        “她做的。”安室透扶額，“我勉強保下一條命。”

        早上他來接人的時候，真的被犯人的狀態嚇一跳。

        那時候，男人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什么好肉了，就一張臉還能看，幾乎到了見到光就要哭的程度，看見睦月還會打冷顫，瘋了一樣要逃離對方能碰到的一切范圍。

        黑澤睦月的手術刀上還滴著血，她戴著口罩眼神空洞，只有看著那具沒有好皮的軀體的時候，還有一些光亮。

        是充滿了快感的光亮。

        她掌控著對方的生死，并且以此取樂，這激發了她的腎上腺素，讓她能從此享受到大于其他事物的快感。

        安室透試圖嘗試著讓犯人講出關于人體實驗的一些細節，但是對方除了大喊、尖叫外，什么都不清楚。

        他只能跟另一個實驗員把人送去了警察局門口，間接地保了他一命。

        他跟黑澤睦月講道理：“以牙還牙到此為止應該夠了，不然你朋友知道了，不會開心吧。”

        想起萩原研二還是個警察，黑澤睦月這才停下了自己剜肉割皮的動作。

        她眼中的光又熄滅了。

        安室透本以為黑澤睦月會維持這樣的狀態一段時間，沒想到在萩原研二跟松田陣平面前，她就又努力提起精神，用最尋常的那一面去面對他們。

        這次跟著她來，除了是想親眼看萩原的狀況，也是想注意他們的社交距離。

        安室透終于對他們的相處放下了一點心。

        松田陣平雙手抱臂：“警局里也有人說他活該的。”指的是那個炸彈犯。

        “到此為止就可以了。”安室透道，“再接下來，還是把他交給法律吧。”

        松田陣平偏頭，好奇道：“零，你比以前冷漠了不少。換成大學的時候，你應該開始指責他們沒有警察的初心了吧？”

        想他之前跟降谷零對打，不就是因為零覺得松田不夠尊重警察這個職業嗎？

        從前的降谷零，如今的安室透無辜地一笑：“是嗎？我可沒變過。”

        只是不冷情一點，有點難以活下去。

        “看來想讓你們離她遠一點是做不到了。”

        這人情互相欠到已經變成了毛線一樣亂的程度。

        “那可別怪我往上面報告了。”

        安室透無奈。

        松田陣平瞇眼：“會有什么問題嗎？”

        “大概率會被調崗吧。”安室透仰頭想了想，“搜查一課？”

        總之會被調到他們公安能隨時安排的范圍內，而不是功能科室。

        萩原研二“喔”了一聲：“那就去投奔伊達班長了。”

        伊達航就在搜查一課第二強行犯搜查三系。

        松田陣平道：“哎，羨慕某些人，休假一個月以上。”

        “這份福給你你要不要？”萩原研二反問。

        松田立刻道：“告辭！”

        安室透的手機響了，幾人噤聲。

        他接起來：“這里是安室。”

        “安室。”是黑澤睦月的聲音，她打了個大哈欠，“我在醫院食堂。你能不能過來幫我把飯給我朋友？”

        安室透頓了頓：“出了什么事嗎？”

        松田跟萩原對視一眼，松田陣平湊過去聽。

        “沒什么，我買完了……”她的聲音若有若無，“就是有點困，好像撐不住了。”

        她又打了個哈欠。

        “我在餐廳睡會兒，送完餐帶我回去……”

        電話還沒掛，人似乎就先睡著了。

        安室透看著話筒，無語。

        松田陣平算了算時間：“如果她昨天也沒睡的話，那就是三天沒睡了吧。”

        “算上車里睡得，可能只休息了兩個小時。”

        安室透掛斷電話：“我去把飯拿來。”

        萩原研二看了眼他的單人病房。

        “陪護床可以讓她睡。”

        他倒是想讓個位置，讓小姑娘睡更軟乎的地方，可惜他這個身體，真的動彈不得。

        松田陣平跟上了安室透的腳步。

        安室透瞅他一眼：“你來干嘛？”我一個人可以。

        松田陣平回瞅：“你抱飯，我抱她。”

        “喂喂。”安室透趕緊問，“你來真的？”

        “哇，你什么時候見我說過謊？”松田陣平挑眉。

        “……哪怕她不好相與？”安室透笑，“非要挑戰高難度？”

        “那得看吧。”松田陣平回以一笑，“不試試怎么知道。”

        萬一成功了呢？

        他還是覺得，睦月又乖又呆，有生氣的樣子比較好看。

        二人找到黑澤睦月的時候，是在食堂的一個角落。

        少女一頭銀發扎在自己的臂彎中，一只手還勾著打包好的粥品生怕被人偷了。

        松田陣平脫下自己的西裝，將少女裹在其中這才禮貌地將人打橫抱起來。

        睦月顯然是困壞了，這么大的動靜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舒服的姿勢一般把頭埋進了松田的胸口。

        安室透拎起那份粥，又走進了窗口的排隊。

        “你吃了沒？”他問松田。

        松田也打了個哈欠：“剛睡醒。”

        行，一共四份，毫不客氣地全算進萩原的病號餐里。

        兩份易消化的粥品，兩份葷素搭配的主食，完美。

        “這小東西，真的屬于那什么……”

        松田陣平瞅了眼懷里的小姑娘。

        “人均殺人如麻的國/際/恐/怖組織？”

        安室透用背影對著他：“嗯。”

        黑澤睦月，她對生命已然沒了畏懼，同時以掌控生死為樂。

        這大概就是走向黑暗的科學家的通病。

        “你該慶幸，她把你當朋友。”安室透掃了眼合著眼的少女，“重感情是她的弱點。”

        “我不想為你們收尸。”

        松田陣平“哇”了一聲。

        “有點受寵若驚。”

        但是無論是降谷零也好，還是黑澤睦月也好，他都不需要被這兩人保護吧。

        他有自己的能力。

        -

        黑澤睦月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夕陽西下。

        她睡在陪護床上，身上蓋著一件黑色的西裝，房間里安靜地連她呼吸聲都聽得清。

        她動了動鼻子，聞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怪不得那么熟悉，讓她睡的那么香。

        一轉頭，睦月就看見隔著一個床頭柜的病床上，萩原研二合著眼在休息。

        她沒出聲，放下西裝躡手躡腳地起來，打算洗把臉就走，卻被人喊住。

        “先把粥喝了。”萩原研二睜開眼看她，“那個叫安室的……說你沒吃東西，讓我囑咐你一句。”

        萩原研二現在估計說什么，睦月都不太會拒絕，畢竟傷者最大。

        她希望自己的朋友開心快樂。

        只不過，黑澤睦月沒想到安室透居然會關心她。

        有點神奇……畢竟她的助理都不在乎這個，組織的人就更別說了。

        “他買的？”

        睦月找到了粥，打開后放進了微波爐里。

        萩原研二道：“大概是吧。”

        “那他人呢？”黑澤睦月問了句，“他陪我來的，怎么不把我帶走。”

        萩原研二笑：“你睡的那么香，怎么可能有人忍心叫你起來呢？”

        “他讓我照顧好你。”他道。

        黑澤睦月覺得哪里不太對，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波本相信萩原能照顧好我？

        男人的友情是可以聊一會兒就出來的嗎？

        她再度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那松田呢？”她問道。

        萩原研二這次回答的就真誠多了：“他沒假期了，要回去值班。”

        哦對，松田還是現役公務員，上班時間有區間的那種。

        她轉過身，靠在櫥柜上雙手抱臂。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萩原研二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好奇地問道：“你跟今中的相處模式也是這樣的嗎？”

        他指的是今中舞子。

        黑澤睦月沒反應過來：“什么？”哪樣？

        “我指的是……你單方面付出很多？”萩原研二問。

        黑澤睦月回憶了一下她們的過往。

        從物質上來說，她放在宿舍的東西舞子都隨便在用，包括護膚品、化妝品、衣服包包，甚至上課用的筆記本電腦都可以隨便拿。

        但是從精神層面來說……

        “舞子才是付出很多的那個人。”她笑，“她對我很好。”

        好到我想跟她做一輩子的朋友。

        “那不就得了？”萩原研二也笑，“跟我做朋友不需要這么多虛的……你又不是保姆。”

        “而且這事又不是因為你造成的。反倒是你逼我換衣服，我才能活下來。”

        “該道謝的是我才對……并不是因為我陪了你一會兒，你就要對我一直好的。”

        萩原研二耐心地教育著對方。

        “這不是一個正確的交友方式。”

        黑澤睦月怔怔地看著對方，久到微波爐都加熱好了白粥。

        “那我應該做什么呢？”

        她問道。

        “我除了做藥，什么都不會。”

        如果她擅□□械、擅長打架，哪還有伏特加什么事？她就是哥哥最強的小棉襖。

        但是她什么都不會，就只能在實驗室里過日子。

        只有在樣品面前，她才覺得自己有能力做些什么，她才是主宰者。

        可以主宰別人的生死，同時主宰自己的快感。

        萩原研二感覺到了對方的迷茫，想了想努力抬起那只在輸液的手——也只有這只手能抬起來了，還有一只被繃帶死死纏繞住。

        黑澤睦月順從地走過去，蹲下身。

        萩原研二摸了摸她腦袋，安撫道。

        “我一個人很無聊，陪陪我？”

        黑澤睦月點頭：“我今天哪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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