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洛茯苓并不覺得抱到了大腿有多高興,畢竟成落玉到底什么想法她吃不準,自己唯一知曉的是此時依然成為了她的一枚棋子,她能做的,就是祈禱自己這枚棋子可以善終。
“奴明白了,只是,就算是小吏也算官員,趙國可有女子做官的先例?”
“自然是有的,你這鄉野來的小村姑自然不知道,十年前的文伊人文大人官至二品,為太仆寺卿,那可是風光無限,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此事現在是朝中禁忌,我不能說,不過你往后終會知曉。你跟著劉尚瑛好好做,他雖板正,但看在我面子上會多照顧你的。”
“奴想問,都水監是真的缺水利之才嗎?”
成落玉想了想,嘆了口氣道:“放在幾年前,我大趙握著水利命脈,東邊的梁國還得仰仗著我們過活,當年傅承為水利難得的奇才,圣上委以重用,朝中但凡有造詣的人皆入了他門下,可惜天妒英才,六年前他帶著一眾門徒去儋州治洪,洪水勢大,連他一眾十余人全部遇難,那時的都水監可不是現在這般不堪,修運河這種事還得交由我成家來做。”成落玉搖搖頭,看起來很是惋惜。
進了偏殿氣氛便活躍起來,大家你來我往的敬酒好不熱鬧。只是這種熱鬧比起在蒞州顯得拘束了不少,酒菜都是極好的,但在鄴城沒人敢放肆都規規矩矩。
洛茯苓覺得這一天簡直能要了她的命,舟車勞頓不說情緒還大起大落,她突然想到成落玉說讓她待在鄴城進都水監,那她在蒞州的四個兄弟豈不是沒人管了,早先說好幾天便回去,這要是回不了可有他們擔心的。
許遠寧看到她進來想起身拉她到身邊來坐,但成落玉不給他這個機會,一直拖著她坐到自己身邊和楚桓英相望。
洛茯苓連眼神都沒給楚桓英一個,轉頭去尋許遠寧,正好撞上他的眼神。許遠寧坐得挺拔,眉眼間全然是不該屬于這個年紀的淡然與沉穩。他看著洛茯苓目不轉睛,好似喧囂的酒席里只有她一人,舉手投足,言笑晏晏,每一刻都牽動著他的心。洛茯苓沉了沉眼,對他笑了笑,于是他也便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酒席一直到亥時才結束,席間大家伙兒的吵嚷沒影響到洛茯苓的食欲,從開始一直吃到席宴結束。
最先離席的是成落玉,說自己頭疼,也不回彥國公府去,只喚了阿嬤來送她去內院。洛茯苓在將軍府并無住處,也不指望被人安排,寄人籬下實在難受,于是打算住驛館或者客棧去,等成落玉休息好了再來找她。
楚桓英還想跟許遠寧說話,卻見他已經喝得沒了意識。正好孝誠縣主身邊的婆子來請他,便也作罷跟婆子進了內院。
縣主對宴席上的騷亂十分不悅,喝著茶道:“這落玉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女子不在內院待著,非要帶著侍女去前院男人堆里湊熱鬧,還喝酒喝到頭疼被扶回來。明兒個見了真要好好管教一番。”
“還不是母親慣得,無法無天久了,長得再大也是孩子心性。”楚桓英也接了茶喝起來。
“你舅舅舅母走得早,落寧在宮里不用我們操心,就剩落玉一個了還不得好好看著,我慣著是想著她可憐能照顧便照顧著些,現在看卻還得操心她心性不好最后嫁不了好人家,將來下去見了她父母沒法子交代。”
“母親不要這樣說,您盡心便好。”
“你的終身大事也談下來了,常林侯的嫡二女,金貴得很,我今日見了,哎呦漂亮得很,言行舉止也很對我的胃口,侯府夫人見你也是喜歡的緊吶。”
楚桓英覺得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他抿唇笑著道:“母親喜歡便好,兒子沒有什么異議。”
縣主慈愛地撫摸他的頭:“我兒知我心便好,過些時日我便入宮去見落寧,叫她跟圣上說給你派道圣旨,選個好日子把婚成了。”
楚桓英點頭稱是,卻覺得空氣壓抑得緊,讓他喘不上氣來,便起身借口酒喝得多了困倦,告退逃離了縣主的房間。
張祎修和老于還算清醒,扶著醉得不省人事的許遠寧上了馬車,洛茯苓也顧不得避嫌跟著上車去照顧。
車內狹窄,老于在外趕車,三人坐車里便顯得逼仄。
許遠寧臉頰翻紅眼神迷離,看起來是喝得太多了。不曾想剛離開將軍府的范圍他便端正地坐好,擺明了醉酒是演出來的。
這樣的應酬確實叫人不愉快,他演戲便演了洛茯苓也不想埋怨,但看他這前后兩幅面孔還是打趣道:“演得不錯,這身段軟的堪比樂倌兒,實在叫人嘆服。”
許遠寧自嘲地搖搖頭:“沒有辦法的事,不演一演今天就走不了了。”
洛茯苓有些局促,從腰間摸出一個小香囊遞給他:“給你醒醒酒。”
張祎修嘴臉皺起來好奇道:“你們這么忽然就這般親密了。哪一刻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你是我什么人我得什么事都讓你知曉。”許遠寧輕哼一聲道。
張祎修這便乖乖閉了嘴,小臉皺吧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許遠寧這么可怕嗎?”洛茯苓覺得有些好笑。
“倒是不可怕,不過你放尊重些,大人今日被封賞,現在也是將軍了,你橫豎得喚一聲大人吧。”
“這么厲害,那你有受封嗎?”
“當然,我現在是遼云參將,手下管著三千多人!”
“那以后我得叫你張祎修大人。”
張祎修嘴角上挑得意地笑一笑:“那是。”
“方才那人什么來頭,見了你像見了自己死去的老婆似的。”
洛茯苓喉頭一梗差點吐出血來,慌忙擺手:“你也放尊重些,那是教我讀書的老師。”
“我看那小白臉看你眼睛都直了,絕對是對你不懷好意。”張祎修挑事不嫌熱鬧多,就見許遠寧彈坐起來,眼神忽然凌厲起來。
“你不照鏡子的嗎,你那模樣還好意思叫別人小白臉呢。賀白他與我而言只是故人,只是老師,怎會對我不懷好意。”
張祎修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不了解男人,男人想什么只有男人最清楚。”
“哦?是嗎,張祎修大人莫不是也有了喜歡的姑娘。”
張祎修趕忙擺擺手:“你可別亂說,我啊,跟著我家大人打兩年仗,等大人不愿意打了,我就辭行去山里做道士去。”
這話可太叫人想入非非了,洛茯苓瞇起眼看了看許遠寧。許遠寧倒是無所謂地打了個酒嗝,心底還在盤算著賀白這個人。
洛茯苓用手托著臉睜大亮晶晶的眼問:“他是有三個頭還是六只胳膊,能叫你如此崇拜。”
張祎修沉默了一會兒,勉強提起氣道:“我在大人手下做事之前曾是臺州太守的人,那時吃了太多苦頭,一度不想活了,后來參軍也因為長相太秀氣身形也不魁梧遭人欺辱,若不是大人把我帶在身邊,教我武藝領我殺敵立功哪有我的今天。大人智勇雙全,武藝卓絕,又待我如親手足,從未因我過去的不堪而厭我棄我,我自對他敬重愛戴。”
“我倒真是詫異,你這樣俊美的人居然也會被人欺負。”
“世上倀鬼萬千,欺人辱人哪里還分美丑。”
許遠寧話少,想來還是酒的后勁兒上來,便又歪頭靠過去偎在馬車角落里聽二人閑聊。
翌日日上三竿許遠寧才醒來,驛站的房間簡陋得很,雖然被子薄但是炭火卻很足,他活活被熱醒,張祎修不知什么情況睡在他身邊,發冠散了,如瀑的頭發襯得他像個睡美人一樣。
許遠寧撥開張祎修的手,晃了晃腦袋翻了個白眼然后起床出了門。
掌柜準備了洗漱的水,笑盈盈地在門口迎著他,還叫小斯伺候洗漱。洗漱完下了樓就看到洛茯苓坐在大堂吃包子。
他迎著走過去,看洛茯苓睜著杏眼沖他笑也不由笑出來。
“張祎修怎么睡我房里?”接過洛茯苓遞來的筷子,許遠寧繞繞頭問道。
洛茯苓無奈地聳聳肩:“我身上又沒有錢,也沒有官府文書,只能讓你們騰一個房間出來給我。”
“這要是叫別人看到會說我剛入鄴城便不檢點,要落人口實的。”許遠寧扶額搖搖頭。
洛茯苓切了一聲:“你是覺得會有人講你養了兔兒爺嗎,能有張祎修這樣漂亮的兔兒爺陪著那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
許遠寧聽了便皺了眉頭,忽而又有些好笑道:“這話聽著酸得很,你是醋我還是醋張祎修呢。”
洛茯苓歪歪腦袋,腮幫子鼓鼓囊囊:“要是我旁邊睡著這樣的美人那可是世間難得的美事,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她抬眼看著男人笑,看他的笑顏僵住,心頭莫名爽得很。
“你個姑娘家說這話也不怕給人笑話。”許遠寧咬了一口包子,夾著包子的筷子險些生生被他折斷:“得趕緊給張祎修找個媳婦,免得他到處沾花惹草。”
“我倒也沒說美人就是張祎修呀!”洛茯苓嘟噥道,不過許遠寧并沒有聽清,只氣哼哼將不滿化作食量。
“我府邸這便開始修了,再等幾天便可以搬進去。”
“嗯,那很好呀,恭喜許將軍了。”
“到時候你便搬來與我同住”許遠寧挪到洛茯苓身邊,給她添了半碗粥。
“怕是不好,我是個孤女,冒昧搬去與男子同住要被人說閑話的。再說了,你我也僅是相識,犯不上讓你為我的活計操心。”
“。。。。你這話太見外了。”
洛茯苓訕笑:“若你遇著你的心上人,又沒法子解釋你府上為何住我一個陌生女子。”
許遠寧沒回話,有些悶悶地看著她。洛茯苓又道:“況且你才入鄴城,不該傳什么作風問題影響到仕途。”
“世道艱難,能相互扶持便是好事情,你又何必說這些來傷人心。”許遠寧起身拍拍袍子,還想說些什么卻梗著沒講出來。
洛茯苓起身要垂著眼簾淺淺鞠了個躬,聽得門外小斯要見她,原是成落玉派人來接,太緩緩走向門外的小斯。許遠寧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洶涌,盼望著她能回個頭,但是她沒有。
都水監動作快得很,劉尚瑛過午便命人準備好了制服令牌還有入職的文書到了彥國公府候著。成落玉帶著洛茯苓對都水監的小吏好一通寒暄,順手就給了幾顆滾圓的金珠。
小吏帶著洛茯苓去都水監述職,一路都笑容滿面恭恭敬敬地帶著她介紹官員和辦公場所,洛茯苓努力裝出一副見過世面的樣子,跟著小吏一起行禮打招呼。劉尚瑛并沒有將她放在眼里,只吩咐幾句好好工作什么的話便離開了。
司工名叫蔣戎,是個看起來體弱多病的枯瘦老頭兒。不知是都水監沒活兒干還是這老頭兒放蕩不羈,進了利水司洛茯苓居然看到他在吆喝著和幾個小吏搖骰子,他們就跪坐在屋前的石臺上,石臺上的雪還沒化完,小吏們凍得直搓手。
洛茯苓給司工行了禮,見人并不理她只好站在他們跟前等著。大抵過了兩盞茶司工才哼哼唧唧地瞇眼看著她,嘴里嘟囔的也是怎么派個女娃娃來,都水監越來越不行了之類的話。洛茯苓只覺得無語,卻也還是恭敬地詢問自己的職位和工作內容。
蔣司工寬袖一揮,指著內屋的書架子:“這幾年水利明細都在那里,你便去整理吧,做完了就自己找事干沒事不要來煩我。”
洛茯苓應承下,繞過石臺進了里屋。整理清算工作量雖大,但好在條理分明,趕在天黑前總算搞定。向外窺探,蔣司工早已不在,小吏們也都沒了影子。
屋里不僅有工作明細,還有許多講水利知識的書籍。洛茯苓起身伸了伸懶腰,隨處走動翻了翻那些書籍,好大一部分書上都署著傅承的名字,書籍內容詳實,條理清晰,語言精練。傅承既為難得的水利奇才,寫書著錄也可稱得上大家。洛茯苓挑燈夜讀,越看就越對傅承好奇。
晚上回到國公府問起傅承,成落玉只抱著湯婆子好似回想什么,卻也只是說都是些往事,往前數個五六年,她成落玉也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聽了人家大名如雷貫耳,名人功績卓著又頗受賞識,其余的就也說不知道了。
成落玉要收拾東西動身回蒞州去,去之前拉著洛茯苓好一頓安撫,要她好好在鄴城待著,早日要有功績出來才可以,蒞州那邊她會好生照料她的四個兄弟。成落玉的照顧二字咬得重,臉上卻依然帶著笑意,洛茯苓知曉這是威脅,也只得行禮應下。
轉日在司里干完活兒,四處找司工找不到便和小吏們端著把瓜子蹲在大堂屋檐下邊聽雨邊嘮嗑。與他們談論瑞樂門花魁一舞動鄴城,游俠百里杉為名除害手刃采花賊,還有鄴城第一才女寫貼贈大將軍表明心意被拒成為笑柄。
洛茯苓驚地差點咬到舌頭,這楚桓英,鄴城第一才女都不要心是得有多大,難不成還想娶個公主?小吏趙榮聽了她的吐槽眼一瞇道:“人侯爺哪里是要娶公主,當日才女贈貼好些人都在,那帖子情意綿綿,侯爺冷著臉說人家淺薄,聽聞那孝誠縣住給大將軍尋了人家,是個正兒八經的貴女。有金枝玉葉誰還看得上那平頭民女。”
洛茯苓吐了一口瓜子皮。等他繼續說下去。那廝又道:“我可聽說當日宴會,大將軍待你可不一般吶,是不是也想收你進府去侍候。”
“大將軍身份顯貴,我再怎么好也是平民出身,配不上配不上。”洛茯苓訕笑,臉色冷了幾分。
“做不了正妻做妾嘛,能進將軍府那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一旁齜牙咧嘴的蕭異嘲諷道。洛茯苓覺得他腦子有病,好好一個人給人做妾?百里杉為名除害應該把他的腦子一起切了。
洛茯苓一腳將他踹下臺階,笑瞇瞇地看著他:“進將軍府府做妾是榮華富貴,進宮做內侍也是錦衣玉食,要不要我幫你一把。我刀特別快,試試?”
蕭異恨恨地站起來抹了把臉嘟嘟囔囔地走開了。洛茯苓覺得無趣,手頭又無事可干,便尋了幾本書回去看。
還未到國公府便看到賀白在街邊等著。他換了淺藍色常服,負手而立,見了洛茯苓展露出一個開心的笑。正巧許遠寧也帶著張祎修來找她,四人便碰到了一起。許遠寧很大方地邀他和他們一起去夜市,賀白搖搖頭說他有許多公務要處理,然后指了指馬車讓洛茯苓收拾東西隨他一起去賀府住。
洛茯苓有些意外,回頭看發現張祎修臉都黑了,許遠寧倒還鎮定咬咬后槽牙道:“茯苓才入都水監幾日,現下四方眼睛都盯著她,冒然入住賀府恐惹人非議。過幾日我的府邸便可修葺好,她隨我同住便好,就不去叨擾賀大人了。”
賀白皺了皺眉問道:“與我同住不便,與你同住便是合適嗎?”
“少爺你別生氣,我去你府上住肯定不合適,不過既然到了鄴城那肯定要登門拜訪的。許久不見你一定有很多話和我說,那就走吧。”洛茯苓拍了拍賀白的背與他一起上了馬車。
張祎修問她還去不去夜市了,她擺擺手讓他們去,之后再找時間一起逛。
進馬車后洛茯苓聽到許遠寧悶悶地說:“走,去瑞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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