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造型
這夜他沒做噩夢。
一夜好眠。
醒來的時候,譚斌正靠樹坐著,右手自摸他的小寸頭睡眼惺忪。
“醒了啊?”他打個哈欠。
譚既來伸懶腰,嗡嗡咕噥:“辛苦您。”
“為人民服務,”譚斌嘆氣,指了指旁邊,“那邊有條小溪,可以洗漱。”
“好嘞。”譚既來渾身又酸又硬,心道這靠著樹睡就是不舒服。
他站起身,身邊空蕩蕩。
譚斌掃他一眼,解釋道:“老李去那邊洗漱了。”
譚既來眨巴兩下眼:“跟我說干嘛?”
譚斌嗤笑一聲,沒答。
左伊已經回來了,她從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條黃色毛巾,隨手一扯利落地撕成兩半:“jerome,這個,送你。”
譚既來雙手接過,十分感謝。
他過去的時候,遙遙看見李則安近乎全身赤·裸地在擦洗身體。
譚既來腳步一頓,然后用力踩踏地面幾片干枯的樹葉,弄出些沙拉拉的聲響。
李則安果然聽到,甚至都沒回頭,就背對著來人開始穿衣服。
譚既來也很禮貌地步伐放慢,給他足夠的時間。
等他到溪邊的時候,李則安早就穿戴好,正蹲在岸邊搓洗著手臂。
“早。”譚既來笑。
李則安“嗯”了一聲,取過搭在背包上面的白毛巾擦手。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長直,關節微凸,不會過于秀氣,也不會過分剛硬。
“啊,好想洗個澡,”譚既來拉扯領口透氣,“我都臭了。”
這絕對不是開玩笑,九月的湘西,悶熱潮濕的森林,不用倆小時人就發酵了。
李則安耳朵有一層很淡的紅。
他收好自己的東西:“這里可以洗。”
譚既來看看這條小溪,近岸處水淺,大約能沒過腳面。
往里漸深,但最深處也就一米,沒什么危險。
李則安拉好背包拉鏈,準備離開。
譚既來趕緊說:“那我洗一下,別讓左伊過來。”
對方點頭:“但盡量快。”
“嗯。”
李則安走后,譚既來脫了衣服,赤腳踩入水中。
這水清清涼涼,流動的溪水從他腿面滑過,酥酥麻麻有點癢。
他低下身,用手往身上撩水花。
等身體適應了水溫,他慢慢往前淌去。
兩天了,終于能痛痛快快洗個澡……
他深吸一口氣,全身投入水里。
在水下,他瞧見一尾尾流光溢彩的小銀魚從石縫中穿出,又沒入石縫里……
胸口漸悶,譚既來猛地起身,溪面“嘩啦”一聲,他的頭發在空中甩出拋物線型的水珠。
他沒注意,剛才那幾尾銀魚又從他腳底的巖石間隙中鉆出來,上翹著魚頭望著他右手那幾道紅,定在水中擺尾。
譚既來洗完后正心情舒暢,然而拿過自己的衣服一聞……嘔!
他果斷扔水里蕩了兩下,殃及一串可憐的小銀魚,劈頭蓋魚臉被他的臭衣服悶了個結實。
雖然李則安讓他盡量快,但他實在沒辦法讓自己干干凈凈的身體鉆進這酸餿的布料里。
把t恤和短褲過了兩遍水,廢了好大勁擰干,兩條胳膊一邊搭一件過風。
夏秋的清晨微風習習,太陽溫暖的光灑下來,處處是輕柔。
所以衣服咋可能干得了……
暴曬才能速干……
純棉衣物吸飽了水,在人肉晾衣桿掛了一刻鐘,還是濕漉漉的。
遠處林子里仨人,左等右等,都沒把譚既來等回來。
譚斌一夜沒睡,脾氣正炸:“他干嘛呢,咋還不回來?”
李則安抿一口水,食指無意識地在壺口“嗒嗒”敲著:“不知道。”
譚斌腳蹬著凸起的老樹樹根,沒好氣說:“洗個漱半個小時,他是一顆牙一顆牙的在刷嗎?”
“催催,”左伊盯著一臺儀器,看了幾眼說,“39,快到了。”
其實李則安早就想去看看。
然而他站起身,又猶豫了。
譚斌看他遲疑,踹了一腳樹:“你不去我去。”
李則安眼睫毛細不可查一顫:“還是我去吧。”
他過來的路上一直沒看見譚既來人,只能看到他丟在岸邊石頭上的黃色毛巾。
李則安眉心緩緩凝聚,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最后干脆大步奔來。
等他跑到小溪旁邊,余光感覺到左側什么東西怪怪的。
一側頭,譚既來掩身樹后晾衣服的清奇姿態,猛地撲入他眼睛。
情緒平淡如李則安,都瞬間張大了嘴:“你這是……”
李則安受過特殊訓練,行動舉止哪怕是跑步動靜都很小,以至于譚既來跟本沒聽見他的腳步聲。
直到他站在背后開口,譚氏晾衣架才錯愕地回頭。
彼時譚氏晾衣架全身連條底褲都沒掛在身上。
他兩只胳膊平舉,一條搭他的t恤,一條搭他的短褲內褲,外加雙手各提一只船襪,面朝東南迎接朝陽。
“你怎么來了?”譚既來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臉上肌肉亂抽。
他想收起自己的奇葩姿勢,但手臂縮了兩下后,他發現自己不曬衣服,順勢就得轉身面向李則安。
可他啥都沒穿啊。
坦誠相見,豈不是很尷尬?
僵硬兩秒后,譚既來干脆伸直手臂,抬頭挺胸,繼續擁抱太陽……
李則安捏著水壺的手指青白,強忍笑意:“打水,順便看看你怎么還不回來。”
譚既來喉結滾動,用背影抵擋尷尬。
李則安站在他背后,又上下打量他兩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他無視譚既來想結束話題的肢體語言,輕輕開口:“你知道基督像嗎?”
“什么基督像?”譚既來腦子正僵,然后慢吞吞反應過來,“巴西里約山頂那個?”
“嗯,”李則安終于笑出聲,“你跟他造型差不多。”
清晨柔軟的陽光罩在李則安身上,朦朦朧朧的,給他整個人鍍了一層澄黃的光暈。
他在光影里彎著眼睛噙著笑。
“去打水。”譚既來恨不能鉆到石頭縫里。
李則安“嗯”了一聲,往小溪邊走去。
趁這功夫,譚既來火速套上褲子,又囫圇鉆進t里。
李則安早就灌滿水,直到背后動靜小了,才轉身。
樹蔭下的譚既來,衣服濕得厲害,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消瘦清弱的身板。
只有頭發,大概是甩過,結成雜多飛揚的細縷,還挺蓬松。
這樣子讓他想起小時候給家里養的金毛洗澡。
狗狗一到浴缸里,大大的身體瞬間縮水,只剩下單薄的骨架撐著蓬松碩大的腦袋。
他盯著滴水的衣角:“你不難受嗎?”
譚既來胡亂“嗯啊”,兩只手攥著短褲腿兒,又擰出一把水。
李則安剛想說不著急你慢慢曬,上衣口袋卻突然傳來“滴滴”兩聲。
譚既來好奇地望了望他胸口,透過深灰的衣料,看到一個小紅點很有規律地在閃動。
李則安改變說法:“我們要走了。”
譚既來意識到“我們”指的是他仨,不包括他。
他有點慌:“那我怎么辦?”
李則安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金屬盤,又掏出兩塊壓縮餅干,遞到他手里。
他說:“順著小溪,往西南十度左右走,倆小時你就能出去。”
譚既來盯著他的眼睛:“我不會又碰到什么東西吧?”
李則安忍不住笑了笑:“倒霉也有極限。”
“難說,”譚既來聲音發軟,帶了幾分懇求,“能不能送我出去?”
李則安想都沒想:“抱歉。”
他拒絕地生硬又干脆,不留余地。
這讓譚既來意識到,其實自己跟眼前這個人并不熟。
他擔心出去的路上碰到什么怪物,或者碰到什么壞人……然而他們仨也不見得就是好人。
他們國別未知、目的未知,但總之肯定有什么特殊使命,他摻合深了恐怕只有危險,沒有好處。
真被他無意間知道了什么,很難說他們仨會把他怎么辦。
他腦海里又浮現昨天他們跟黑衣人打斗的場景。
草!
他可禁不住他們這么收拾。
于是他沉沉嘆氣,不知在問自己還是問別的誰:“我他媽這是造了什么孽……”
盡管對他們仨也充滿畏懼,但等李則安真的離開后,譚既來就跟開車沒系安全帶一樣,渾身哪兒哪兒都不安。
以他的戰斗力,無論碰到僵尸還是那群黑衣人,恐怕都只有乖乖交命的份。
心里空落落的發虛,沒底。
太陽升的半高,陽光也逐漸熱烈。
譚既來捏著金屬盤,開始找出路。
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他判斷好方位,一邊啃壓縮餅干,一邊往前走。
這兩天他最盼著的,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
但真的一步步離開,他反而覺得哪里有些牽絆和留戀。
“我他媽瘋了吧。”
譚既來甩頭,“啪啪”輕抽自己臉頰。
他一貫自詡文人,很少罵娘,這兩天倒是越罵越順嘴。
參天的大樹擋住了逐漸熾熱起來的陽光。
他穿梭其中,享受著斑駁樹影下的陰涼。
森林里的小動物們輕快地跑動起來,有松鼠、有山貓,有幾只大膽的,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
譚既來嘴里發出“嘖嘖”聲逗弄著它們,那幾只就跟聽得懂一樣,屁顛屁顛在他身后跳的越發歡快。
萬物有靈。
然而這靈氣很快止住。
不知道咋回事,那幾只小動物突然立起來,警惕地朝前方望了兩眼,然后轉身“嗖嗖”逃竄。
譚既來見狀:“……”
不是吧……
他緊張地握緊指南針,做好遇到緊急情況把它當武器的準備。
但又有點不舍,于是他蹲下身,摸起一塊石頭。
而前面的樹杈上,猛地跳下來一個靈活矯健的黑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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