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之纏得太緊，左一句對不起右一句抱歉。

        賀云舒被道歉聲沖昏了頭腦，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殷楚之真犯了彌天大錯。

        也罷也罷，都是小事，賀云舒決定：他再說三聲抱歉我就原諒他。

        原諒他讓三花說人話。

        然而沒有等到三聲，殷楚之就讓人叫走了，孫神醫來給他看診。

        “小郎君，那我下次再找你。”

        賀云舒：誰要你找。

        回到院里，谷雨正一臉郁悶地望著一只白色的蝴蝶發呆。

        谷雨是小滿的堂弟，二人相差兩歲，他是在小滿的引薦下進入賀府的。

        谷雨服侍賀云舒的時間遠不及小滿，因此他一直把小滿當作自己學習的榜樣，爭取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樣無微不至地服侍在公子身邊。

        為此，谷雨事事都要向堂兄請教。

        蝴蝶撲哧扇動翅膀，谷雨回神：堂兄和他說過，見到公子要隨時問好。

        “公子，你回來了。”

        這時候小滿就要批評他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怎么能垂喪著臉，見到公子要開心！

        保持愉悅的心情才能感染公子。

        谷雨調整姿態，可惜失敗了，回想之前一個時辰的經歷，谷雨苦兮兮向小滿求助道：“堂兄，前廳的人還沒走完。”

        他本來只是想出門買紙筆，走的還是偏門，沒想到一開門一群人就嘩啦啦涌進來，都要求見賀云舒。

        護衛上前趕人，但谷雨心軟了，他來賀府的時間短，總覺得叫護衛把人趕走不太禮貌。

        正所謂一人做事一人擔，谷雨真的盡力了，勸也勸過了，冷落也冷落了，原以為那些人聽說公子不在，最多等半個時辰就會自行離去，可是他剛剛去前廳看了，還有一個人死守在那兒，明明臉色已經焦躁至極，身體卻端坐如鐘，動也不動。

        小滿又不滿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以后怎么跟著公子混？

        小滿先送賀云舒回屋，然后和谷雨一起去了前廳。

        谷雨站在墻后指指點點，說：“堂兄，你看到那碗涼茶沒，我已經續了六次了。老天爺，那可是我特意加料做的腥苦的茶呀，勸離的意思夠明顯了吧？他竟然喝下去了，還不走。我實在沒轍了。”

        小滿搖頭嘆道，孺子不可教也，趕人走的方法多得是，還得你堂兄我親自出馬，他指著那人問：“他是誰？”

        谷雨說：“孟家四少身邊的秋虎。”

        小滿說我當然知道，我以前還和秋虎打過架，揍得對方鼻青臉腫的。

        他想問的當然不是秋虎這個人：“我記得早上看時孟家來的不止他一個。”

        谷雨：“對，孟家的四少爺走了，只留下秋虎。”

        小滿敲了一下谷雨的腦瓜子：“什么孟四少爺，快點改口，就叫孟四。我們賀府只有大少爺二少爺和我們的小少爺。怎么能管孟家兒子叫少爺。”

        谷雨挺胸抬頭：“是！孟四走了，只留下秋虎！”

        小滿：嗯呢，氣勢不錯。

        秋虎被谷雨的叫聲嚇了一跳，他從椅子上彈起來，回頭一看并沒有人，然后雙腿夾緊，立馬又坐下了。

        躲起來的谷雨看他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哦，明白了，憋的。

        涼茶還是很有效果的。

        小滿有些不懂了：“他為何不去小解？”

        谷雨謙虛撓頭：“我告訴他，賀府有規矩，一旦踏出此門，再也別想進來。”

        “然后你就一直給他們灌茶？”

        “嗯呢。”

        “我還說，這茶是特意準備的，喝得越多越有誠意。”

        小滿：這是要把人活活熬走。

        谷雨苦惱的就是這個：“但是秋虎太能熬了，之前一點表現都沒有，但是現在看來，不過如此嘛。”

        他雙眼發亮，躍躍欲試：“這點小事哪用得著堂兄出手，且讓我再去灌他兩碗，沒人敢弄臟賀府的地，保準他提著褲子就跑。”

        小滿：……

        秋虎真的跑了，回到孟家就開始上吐下瀉，一個下午，整個人瘦了一圈。

        孟家的第四子孟紹明雖然年紀靠后，卻是嫡出。他看著虛脫的秋虎，滿臉嫌棄。

        孟紹明緊握扇柄，手指發白：“他還是沒出現？”

        秋虎有氣無力：“是。”

        “沒用的東西。”孟四抬腿踹向秋虎胸口，秋虎跌坐在地上，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趴好，他低聲求饒：“小的辦事不力，求少爺饒了小的這回。”

        孟四在院里來回踱步。

        “我已經答應了韓公子，說一定要把人請到，當日在場的都是暗流城的名門，若是人不出現，你讓我的臉往哪擱！”

        秋虎覺得憋屈，明明是你喝多了在眾人面前夸下海口，憑什么要我受罪。

        若不是你以前不長眼得罪過賀云舒，我何至于被他的手下摁著頭往泥里撞。現在好了，全賀府都知道我被苦茶灌得尿急逃命，保不齊明天整個暗流城都會來看咱們的笑話。

        孟四心急如焚，苦思半日，有了。

        他吩咐手下：去給我準備一份厚禮。

        在暗流城里，一城之主賀家不計入排名，原本有四大齊名的家族，霍、嚴、秦、梅。然而最近三年，一個外來的韓家突然崛起，打破了四家的平衡，成為名動暗流城的第五大家族。

        韓家的獨子韓子祈自從韓家扎根暗流城起就外出游歷，不久前才回家，剛好和賀云舒回城的日期撞上了。

        韓子祈對暗流城中的事物很是感興趣，尤其是對這位賀小公子。

        賀云舒平日不喜出門，暗流城中關于他的傳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有人說賀云舒對外界評價尤其在意，丑陋兇殘，是個混世魔王，也人有說他俊秀冷漠，殺人如麻，更過分的說他命中帶煞，只要接近就會惹上災禍，最終難逃一死……諸如此類。

        當然，韓子祈是不信邪的，經過調查，果真發現那些惡言都是子虛烏有的胡話，好奇使然，他一直想親眼目睹賀小公子的風采，然而登門拜訪屢遭拒絕。

        韓子祈沒有放棄，放下話：誰能請到賀小公子，韓家下一單大生意就由他操手。

        韓家家主聽后氣了個夠嗆，但話已經當著大家的面放出去了，不好收回，韓家主只能抽子泄恨。他追著韓子祈打了八條街：讓你胡說！讓你胡說！

        大家聽到韓子祈的許諾后，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是報酬實在太過誘人，尤其是對那些排行微末的家族公子來說，一旦成功請到賀云舒，不但借到了韓家的權勢，還能蹭到城主府的光。

        一飛沖天、光耀門楣不在話下。

        然后賀云舒第一次出游就被堵在了城郊。

        賀冷杉知道后怒了：再敢堵我弟弟者丟出暗流城！

        那些人回去后牙齒打顫冷靜了一夜，絕大部分人放棄了，余下少數決定改變策略：登門拜訪。

        孟四是個好面子的，況且孟家沒落至此，再過幾年就徹底沒救了。

        他心想：若能趁這個機會把舊時恩怨解除，孟家還有一線生機。我與賀云舒多少也算師出同門，從前的事都過去多久了，這點薄面他應當會給我吧。

        但是笑話，韓子祈都請不來的人，孟四能請得動？

        秋虎走后，賀云舒聽完小滿和谷雨的匯報，十分滿意：“干得漂亮。”

        和孟四的樁樁件件他可全都記得，一點沒忘。

        谷雨很少與賀云舒面對面交流，今日終于大膽一回，問：“公子，孟少……咳，孟四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觸怒了公子？”

        小滿斥他：“不該知道的事不要問。”

        趕走秋虎，賀云舒難得心情舒暢想說故事：“無礙，曾經……”

        ……

        那年賀云舒剛滿八歲，賀穆為他找了一個武學師傅，此人名叫孟崖，孟家的孟。

        孟崖本是游俠，因幫助暗流城清理流匪有功被賀穆留下。

        他高大硬朗，生性灑脫不羈，留了一圈胡茬。

        年幼的賀云舒望著他，目光灼灼：“你真厲害！”

        孟崖哈哈一笑，俯下身子，一只大手摸著他的腦袋：“小少爺，想學嗎？我教你幾招。”

        賀云舒興奮：“學！”

        孟崖在賀府住了一個月，賀云舒經常跑去找他學武，小少爺馬步扎得歪歪扭扭：“這樣嗎？”

        他看見孟崖點頭：“再站穩些就更棒了！”

        賀云舒成就感十足，八歲孩子的臉白白嫩嫩圓圓的，孟崖高興了就笑，把他抱起來拿堅硬

        胡茬扎他，笑聲豪爽：“哈哈哈……”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后，孟家找上門來。

        他們說，孟崖其實是家主的遠房表親，家主請孟大俠回家敘舊。

        孟崖去了孟家，家主拿族譜一對：還真是遠親。

        總之，孟家收拾了屋子讓孟崖住，孟崖沒推辭，畢竟孤身漂泊在外，難得見到親人，盡管血緣淡薄，但冥冥之中仿佛與故鄉有了聯系。

        孟崖仍去賀府，但是賀云舒見他的次數明顯變少了。

        一日，賀府擺了家宴，賀云舒想起了孟崖，他對賀穆說：“爹，我去請孟大俠。”

        賀穆同意了。

        馬車停在了孟府門口，賀云舒下車，看見孟崖正在指點孟四練武。

        孟四比他年紀大，長得也比他壯，馬步扎得很像樣。

        賀云舒看到，回頭對護衛說：“他還在忙，我們在外面等一會兒吧。”

        在外等待的功夫，賀云舒聽見孟四說：“孟叔，我看他根本不適合練武，你不知道他多沒用。你就算教他，他也當不上城主的，不如別管他了，專門教我吧。”

        賀云舒知道，“他”指的是自己。

        孟崖止住他：“不得無禮。”

        孟四撇嘴：“我說的是實話，他就是個小少爺，所有人都因為家世圍著他轉，可是孟叔，你不同，你是瀟灑的江湖人，你應該有更好的……”

        孟崖：“你的馬步扎歪了。”

        孟四：“……”

        賀云舒聽了，默默走開，他對護衛說：“我先回去了，一會兒結束了你去和他說。”

        ……

        聽到此處，谷雨道：“豈有此理！孟四真不要臉，他和公子比就是根草，竟然敢在后背嚼舌根挖墻腳。后來怎么樣了？”

        賀云舒喝了一口茶：“今天的故事到此結束。”

        谷雨著急了：“怎么就結束了，孟大俠后面怎么決定的？”

        “沒有決定，他是個散人，暗流城留不住他，沒多久就走了。”

        谷雨：“那孟四……”

        見他還要問，小滿推他：“干你的活兒去。”

        谷雨也覺得自己僭越了，不應該追問公子的往事，立馬閉嘴，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嗷嗷叫喚：怎么能這樣，我還等著孟四挨打呢！我娘說，多嘴的小人是要遭報應的！

        谷雨走后，小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聲音很低：“公子，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賀云舒食指輕點喝空的茶杯：“那時你還沒來賀府，不知道很正常。”

        小滿揮拳：“下次再讓我碰到孟家人，我還揍！”


　　(https://www.dzxsw.cc/book/47608360/3297299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