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的日子稍稍平淡了一些。

        三日之內，都沒人知道莊蘭溪或者花明蕊去了哪里。不過這二人行蹤成迷，也無人過問。

        倒是沒人敢把她們倆的消失聯系在一起。

        蒼淼等人等得很著急，因為還有正事要說。

        最近蒼淼無聊，無聊就只能纏著白千帆。可白千帆有點嫌棄蒼淼——他不能總是無故拋下朋友，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吧。

        既白千帆一上午魂不守舍對著空氣做鬼臉之后，陸曼行實在忍不住，就問：“千帆，你最近睡得還好嗎？”

        “好，挺好啊。為什么這么說？”

        陸曼行笑了笑，沒再追問。

        白千帆轉過頭，瞪著眼，沖蒼淼對口型：現在我朋友都覺得我精神不正常了！

        蒼淼憨笑。

        自從露陵之行回來后，再看水產街，便覺得一切都不同了。

        八年前，蒼淼和大多數殫靈人一樣選擇留在舊部，也就是宮代秋那個陣營。她沒去關注過，也幾乎無法想象，花明蕊如何能白手起家建起今日水產街的規模。

        況且，她為新派別的選址，竟然是在——那曾經限制了她整個青春的地方。曾經無法逾越的高墻，如今來去出入自由。

        無法想象，她是為了什么。

        花明蕊是個奇怪的人——跳入火山、練成異能、一舉成名。

        但若在那之前若偶爾有人聽過她，都是通過莊婷。

        萬靈主宰，朗月清風，善惡分明，心若止水。

        反觀花明蕊，短短一生劣跡斑斑，早年離家出走，少改所、勞改所都進去蹲過，為人倔強高傲，極難相處。

        公眾的印象，往往都是扁平的。一旦給人打上了“離經叛道”的標簽，就不會再理會“靜等花開”的柔軟。

        相傳當年花明蕊仰慕萬靈主宰，主動去套近乎，二人形似師徒，卻無名份。后來昌陵巨變，花明蕊重傷，亦與莊婷決裂。其中幾分真假，除了兩位當事人，都無從得知。

        流言蜚語總是不好的，何況正主就在眼前。

        可是——當年莊婷在萬眾矚目之下被處刑，車裂分尸后喂給了禿鷲，天下共睹。

        她到底是怎么活下來的？

        還有，陸曼行。

        恕蒼淼無法將眼前這位笑染春風的少年，和記憶里那個總半夜三更鬼哭狼號的孩子聯系在一起。

        當年圓廳眾人親如一家，蒼淼可是給他換過尿布的。莊婷亦然。宮代秋亦然。

        如今故人都已星離雨散，而下一代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

        第三日，發生了一件轟動的小事。

        花明蕊又現身了，并向眾人宣布，南中學院將派一名交換生來水產街。

        交換生？

        眾人注目下，孟既安走上臺前。

        蒼淼：“我天。”

        白千帆：“怎么她又來了？”

        吳香卻好像并未認出她也去過露陵，還四處詢問：“這是誰啊？”

        新生試煉一共三場，剛剛經過一場，按理十一月和次年三月還各有一場。不過，花明蕊將吳香與白千帆單獨召過去，宣布道：

        “露陵一行異常兇險，你們二人以身涉險，雖然莽撞，但在關鍵時刻舍己為人，孤勇前行，且自保有力，是我的弟子應有的風范。”

        白千帆沒敢出聲，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變成了花明蕊口中的“我的弟子”。

        “你們二人就算免試過關了。”

        白千帆這張嘴，但凡注入了情緒，就管不住了。

        “那我們豈不是，放假了誒！”

        吳香憤恨地用眼刀刮他。

        花明蕊道：“放假？不可能的。你們如果下午訓練的時候無事，就去藏書室收拾收拾。我讓錦瑟檢查。”

        白千帆好像被冷水砸了一臉。

        與此同時，蒼淼終于等來了莊蘭溪。

        “來，我給你講個事情。”

        莊蘭溪不耐煩地蹙眉：“何事？”

        “你先坐下，會有點長。”

        她一拍桌。“到底什么事？”

        “你是不是一直自責，覺得自己是個惡人。”蒼淼拍了拍坐墊，“我想讓你聽聽世界上的另一種惡。”

        十七年前。

        蒼淼在黃昏遲暮時方睜開眼。手機里一條消息都沒有，反而覺得輕松。

        過去幾天她參加了兩場葬禮。一場是國喪，萬民仰望著一個人的棺材。另一場，則是很小規模的家喪，只有蒼淼和父親、還有幾個半熟不熟的親戚。

        南中大學的郵箱號又發來了幾則通知，但她并不想看。

        她坐起來，將窗簾拉上，假裝還是白天。肚子餓得咕咕叫，可房間里一點吃的都沒有。蒼淼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像死人模樣后，打開了房門。

        沙發上有一個人正在看電腦，見蒼淼出來，抬眼道：“你醒了。”

        蒼淼問：“有吃的嗎？”

        “有中午剩的，我叫的外賣。”

        “行的。謝謝你。”

        蒼淼還打著哈氣，朝冰箱走去。冰箱里干凈得很，就只有那份剩下的外賣和一罐番茄醬。她又站在冰箱前發呆了許久，飄來的冷氣使人倍感清醒。

        客廳里，蔣少洺敲鍵盤的聲音不絕。蒼淼再次現身時，他終于停下動作：“我下個禮拜可能要搬走了。”

        “嗯？”

        “我受邀進了一個項目。島主專門找了一批人去研究附詰，可能是他女兒死了不太高興吧。我還有個房子在新城那邊，離研究中心比較近，我得搬到那去。”

        “哦。”

        “你如果還想繼續住在這里也可以，不過你得找一個室友，讓那個人交一份房租。我不收你的錢，現在你的情況我也清楚，咱們都是一家人。”

        蒼淼忽然說：“我媽媽的葬禮，你沒去。”

        “啊，我沒收到邀請。況且自從我和父母鬧掰之后，估計她也不想再看到我了？”

        蒼淼抿著嘴。“行，找室友是吧，可以。”

        她端著剩飯，忘記加熱就直接回房間了，一邊吃著涼透的黃燜雞米飯，一邊翻看著社交媒體上老朋友們的近況在大學沒交到什么朋友，又住在校外、經常跟著單蕓到處亂跑……高中同學早已四散在單島各地，謝塵的朋友圈發布地點換了好幾個城市，好像在做什么打工換宿

        忽然屏幕一暗，手機在掌心微微震動起來，是一個來電提示。蒼淼嘆了口氣，將綠色按鈕向右滑去。

        “喂？”

        “喂，蒼淼，最近怎么樣？”

        她嘆氣，但回：“還好。你呢？”

        單暉的聲音經由電話線變了音色后，還和十四歲時有點像。

        “唉，情況復雜，不過也還好。父親在和內閣商量繼承人的事，還沒定呢。我被禁足了，不許出門。”

        蒼淼心想，那我這邊的情況確實沒那么復雜。

        “你總是嘆氣做什么？”

        蒼淼撿了眼前諸多煩心事中的隨便一個，道：“我得找個室友。最好下周就能搬過來的。”

        “找室友？好辦啊，我這兒就有人選。你有什么要求沒？”

        “沒有，別打擾彼此生活，好好相處就行。額，最好是我不認識的人。”

        單暉爽快答應：“懂了，那我這邊去聯系一下，等會兒她會主動聯系你。你等著就行，成？”

        “好嘞，謝謝你。”

        掛斷電話，蒼淼把手機扔在一邊，安分地將剩余的黃燜雞米飯吃完。

        次日早，她終于將生物鐘調整回正常狀態，卻發現一大早七點多就收到了一則未接來電。她撥了回去。

        “喂，是蒼女士嗎？”

        “是。”

        “好，我是您朋友介紹來合租的，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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