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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這世上最難建立的東西


第8章  這世上最難建立的東西

        任真家客廳,任真、任永慶、郝楠坐在桌前。任永慶衣衫不整,領子歪在一邊,頭發(fā)也在剛才的拉扯中弄得亂糟糟,手里還拿著酒瓶子,坐得歪歪斜斜。門口,那只活雞被綁著腳歪躺在地上,瞪大眼睛望著他們。

        郝楠用手搓著褲子,任媽端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也坐了下來。

        氣氛有些尷尬。

        “其實沒什么事,我就是來家訪一下,來看看任真。”

        “真真是不是在學校有什么情況?您家長會不方便跟我說……”任媽問道。

        任真快速地看了郝楠一眼。

        郝楠說:“沒,沒有……”

        “那就是我在家長會上提問的事了?其實我也不是針對您……”

        “沒有,沒有!我……也剛接管這個班,現(xiàn)在校長給的任務又比較重,所以想對每個學生的情況做個進一步的了解。任真……她挺好的,學習很用功,成績也不錯。”

        任媽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哦,那就好。我還擔心怎么了呢。今天家里有些事,亂糟糟的,不好意思啊,讓您看笑話了……”

        任永慶酒勁未消,瞪了任媽一眼:“什么笑話!剛好來個外人評評理!這是我的家,憑什么不讓我進!”

        “你不要蹬鼻子上臉啊!”

        “你得寸進尺!老師,您看,我是任真爸爸!她媽整天把我關在家門外,這家庭不和諧能有利于孩子學習嗎!?就算我做過一些不對的事,但也沒道理不讓我回我自己家吧?怎么有這么不講理的女人?女兒跟著你能學好嗎!?”

        “編,你繼續(xù)編!你怎么不說一說真真到底是為什么會有今天的!她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

        沒有你,她會復讀?”

        任永慶一臉通紅,看著像有點兒不好意思。

        “你不顧孩子的臉面,不顧我們娘倆的臉面,就知道來喊,來鬧!你但凡有一點兒譜,有一點兒責任感,她都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的境地!任永慶,我告訴你!你每一次出現(xiàn),對我們娘倆來說都沒好事!都是干擾!都是倒霉!”

        “你……你不要撒潑啊……”

        任永慶擺起斗雞架勢就要吵起來,任真忽然噌地一下站起來:“郝老師,今天家里的狀況實在不適合家訪,能不能請你換個時間再來我家?”

        郝楠一愣,正在吵架的任媽和任永慶也停下來看著他。郝楠點了點頭,識時務地站起身來:“那行,我下次再來……”

        郝楠將那杯未動過的茶端起來吹了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任真一家都不吭聲,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他只好放下杯子拿起包,向門口走去。

        “走了啊。”

        郝楠出了門離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外面,地上還是濕的,郝楠心事重重地走到公交車站。馬路上一輛輛汽車飛馳而過,郝楠眉頭緊皺,思索著今天發(fā)生的事。

        一輛公交車駛來,郝楠無意識地走到路邊,公交車開到他面前緩緩停下,車門打開。郝楠抬頭看了一眼司機,遲疑了一下,最終說:“不好意思,您先走吧。”

        公車車司機不滿地咕噥了一句,車子又開走了。郝楠轉(zhuǎn)過身,再次向任真家走去。

        郝楠走進任真家所在的小區(qū)里,只見任永慶頹喪地歪坐在一張石凳上。他衣衫不整,酒瓶子還拿在手上。

        “任真爸爸?”

        郝楠拍了拍他,任永慶這才抬起臉。

        “沒事吧?”

        “沒,我沒事,這點兒酒……清醒著呢。”

        “坐在這兒做什么?”

        “回!我回家去!”

        任永慶剛起身,又跌了回去。

        “回哪兒呢?我也不知道去哪兒。那邊房子鬧騰,這邊也沒臉上樓見她們母女倆。”任永慶垂著頭說道。

        郝楠在他旁邊坐下。

        任永慶:“都是我,把女兒害了。”

        郝楠頗覺意外,靜靜地等著任永慶說下文。

        任永慶滿臉愧疚,借著酒勁,一股腦說出心中郁結(jié)已久的事來:“真真本來都應該高高興興地在大學上課了,要不是我想走歪門邪道,慫恿她改了志愿……結(jié)果給搞砸了,弄得孩子沒有后路,只能回來重讀……”

        郝楠拍了拍他的肩膀。

        任永慶忍不住哽咽起來:“三年了,鉚著勁要考虹安醫(yī)學院,結(jié)果被我弄成這樣。老師,這一年對任真,對我,還有她媽,都是背水一戰(zhàn)了……”

        任永慶緊緊抓住郝楠的手,殷切地看著他:“請您一定要幫幫她!如果再失敗,我真擔心她承受不了。這孩子從小就特別努力,我?guī)筒簧纤灰粯樱抢蠋煟軒退?

        郝楠被任永慶的一席話觸動了,他支支吾吾道:“但是我……其實……”

        郝楠說不出口。想到自己在學校一定待不長久,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拿過任永慶手里的酒瓶,仰起頭喝了一大口。

        任永慶有些愣了:“您也喝酒啊?”

        “以前有段時間喝得多,最近不太喝了。”

        任永慶點點頭:“您是當老師的,要為人師表,跟我不一樣。我這兒過不去的事情太多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被我弄得一團糟。能怎么辦?只能喝唄,喝了啊,就全忘了。”

        任永慶看著郝楠苦笑:“以前覺得啊,有錢能辦事。走到這一步,發(fā)現(xiàn)錢也不好使,酒也不好使。當父母的,只能看著孩子自己在前面拼,沖鋒陷陣,真跟打仗一樣,我們在后面什么忙都幫不上。老師,現(xiàn)在能幫她的只有您了,拜托您幫幫我們家任真,讓她今年一定考上虹安醫(yī)學院,不能讓她的愿望再落空了。否則,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對她,怎么面對這個家……”

        任永慶借著酒勁兒直往地下出溜,用力地攥著郝楠的手:“今天您必須得答應我,求求您,您不答應,我……我今天就不起來了……”

        “好好好,我答應您。先起來再說。”

        郝楠伸手去扶任永慶,看著任永慶兩鬢的白發(fā)和粗糙的雙手,心中十分不忍:“走吧,我送您回去。”郝楠攙扶著任永慶走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上車前,任永慶仍不忘提醒郝楠:“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忘啊!”

        郝楠點點頭。

        “放心吧,交給我了。”

        任永慶上了車,拿袖子擦了擦眼睛。郝楠將車門關上,望著車子駛離,百感交集。他轉(zhuǎn)過身,再次向任真家樓下走去。

        郝楠來到任真家樓下,望了一眼二樓陽臺,窗邊掛著兩件洗好的校服。

        郝楠喊了一聲:“任真!”

        無人應答。郝楠撿了幾個小石子,朝陽臺的玻璃扔去。沒一會兒,任真打開窗戶,看見郝楠,很是意外:“你怎么還沒走?”

        “明天回學校上課吧!”

        任真看著他,不說話。

        “班里的事,交給我來處理,你只用學好自己的!”郝楠大聲說道。

        樓上的鄰居打開窗戶大罵:“大半夜的發(fā)什么瘋?吵死了!”

        鄰居往樓下扔了兩個易拉罐,郝楠靈活地躲開,看著任真說:“你不來的話,就一輩子有人說東西是你拿的!”

        任真沉默片刻,問他:“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負責任了?”

        “我……”郝楠語塞。

        “知道了,我明天會去的。”任真說完,把陽臺窗戶關上了。

        郝楠還沒反應過來,任真又折了回來,打開窗戶補充道:“不是因為你!”

        郝楠看著她倔強關窗的樣子,笑了。

        第二天一早,郝楠和李亞玲一起來到監(jiān)控室,郝楠請保安調(diào)出監(jiān)控視頻資料。

        “看一下前天晚上的吧。”

        保安操作鼠標,顯示器上出現(xiàn)家長會當晚教學樓走廊的畫面。天一點點兒地變黑,忽然屏幕晃動,監(jiān)控角度一下子變了,圖像變黑。

        “停。”郝楠喊了一聲,監(jiān)控顯示的時間為19:50。

        “19:50……這個時間,有沒有另外角度的?”

        “有一個,但離得比較遠。”

        “調(diào)出來看看。”

        保安調(diào)出另一個畫面。只見一個瘦瘦的,穿校服的學生戴著帽子,手拿氣球,站到走廊另一頭,將手里的氣球松開,氣球上升,正好擋住了角落里的一個攝像頭。

        “這根本看不出來是誰啊,連男女都分辨不了。”李亞玲嘆了一口氣。

        郝楠沉默著。

        早自習,F(xiàn)14教室里晨讀的聲音此起彼伏。郝楠站在后門掃視著里面,只有任真的位子還空著。高遠面前放著英語課本,卻心不在焉。他抬起頭看著任真的座位,面露擔憂。

        其他同學也注意到任真沒來,小聲議論著。

        “任真沒來上課啊?”

        “不會真的要退學了吧?”

        幾個人嘆了一口氣,紛紛看向昨天帶頭鬧事的王放和劉鏘鏘等人。王放沒料到任真真的不來上學了,他沒想到事情會搞成這樣,卻仍嘴硬道:“她不來正說明她心虛。”

        “你把嘴閉上!”趙曉曉罵道。

        劉鏘鏘給王放幫腔:“關你什么事?你是她誰啊?”

        “就關我的事!你有本事再說一句!”

        趙曉曉的聲音不大,她一下子站了起來,瞪著王放和劉鏘鏘。

        后排的高遠沒有說話,只是瞥了這邊一眼,輕咳了一聲。

        劉鏘鏘有點兒了,白了趙曉曉一眼,不再吭聲。

        這時任真背著書包從前門進來,班里立刻變得靜悄悄。

        任真走向座位,坐下來。郝楠緊跟著進來,站上講臺,對著學生們說道:“關于1班丟東西的事,我已經(jīng)查了監(jiān)控,前天晚上七點五十分左右有人擋住了監(jiān)控,進入了1班教室。”

        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前天晚上?不就是開完家長會之后嗎?”

        “家長會下午就結(jié)束了。”

        “有人待到那么晚,專門干這事?”

        郝楠示意眾人安靜,然后看向任真,問道:“任真,前天家長會結(jié)束后你在哪里?”

        任真沒有起身,坦然地說:“在我媽的餃子館幫忙,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跟我媽一起回家。”

        王放追問:“誰能證明呢?”

        “我媽。”任真答。

        “你媽說了又不算數(shù)。”

        其他人都陷入沉思。

        忽然,高遠站起來:“我能證明。”

        眾人看向高遠。

        “那天晚上,我和我爸去了任真家的餃子館吃飯,一直吃到八點多。所以,我能證明這個時間任真確實在餃子館。而且當時餃子館不只有我們,還有很多其他客人,要查的話,應該都可以為她證明。”

        任真望向高遠,這個一開學就跟她打嘴仗的少年,不知為何,心里升騰出一種感動。

        高遠繼續(xù)說道:“而且,就算那天晚上我不在場,我也覺得任真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任真。”

        趙曉曉聽了,也站起身:“我也相信任真!她昨天就說了不是她!”

        此時,班里很多同學也都覺得可能真的不是任真。

        “可能真的不是她。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啊。”

        夏凡站起來道:“我也相信任真!”

        賈坤接上:“相信任真。”

        陸陸續(xù)續(xù)有同學站起來,任真聽到這些信任、支持的聲音,眼泛淚光。后排的王放斜坐著,仰靠在椅背上看著眼前的一幕。

        “得了,得了,沒人不相信,多大點兒事,還爭先恐后的,不知道的,會以為你們馬上要起義鬧革命呢!”

        郝楠白了王放一眼,道:“同學們,你們現(xiàn)在才十七八歲年紀,以后會遇見很多人,很多事,但‘同學’可能是你們一生中最單純的關系了。你們都是因為成績不好來到這個班的,一年后就會踏上各自的軌道。在這一年里,你們應該互相扶持,相互信任,一起渡過高考這個難關,而不是相互懷疑和排擠。如果這個拿資料的同學真的就在你們中間,我希望這位同學主動來辦公室找我,今天下午放學后,我會在辦公室等著。好,現(xiàn)在開始上課。”

        趙曉曉喊了一聲:“起立!”

        眾人起身:“老師好!”

        放學后,其他人收拾書包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教室,只有任真還伏在課桌上做題。高遠經(jīng)過任真身邊,敲了敲她的桌面:“要不要一起走?”

        任真輕輕搖了搖頭:“不了,我想再學一會兒,把昨天的作業(yè)補上。”

        “那你走的時候注意安全。”

        任真點點頭:“今天謝謝你。”

        “別動不動和人打架,打得贏才打,打不贏記得叫幫手。”

        高遠看著她,俯身在任真的草稿紙上寫了個號碼:“我的電話。”

        高遠說完,揮揮手離開。任真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傍晚,郝楠坐在辦公室里整理教案,李亞玲走了進來。

        “還沒人來?學生基本上都走光了。”

        郝楠無奈地搖搖頭。

        李亞玲也頗感遺憾:“拿東西事小,品德問題大。這種事到底是誰干的,必須要搞清楚。”

        郝楠看著李亞玲說道:“李主任,與其去猜或去查是誰,我更好奇這個人為什么要偷這么個東西。那個資料……是不是你們班獨有的?”

        李亞玲語塞。

        放學后,賈坤開心地跑向城中村的理發(fā)店,將門簾一掀,露出甜甜傻傻的笑容。

        艾琳看見他,也很高興:“放學啦?”

        “嗯!一起去吃飯!”

        坐在一旁看電視的老板回頭看了一眼,調(diào)侃賈坤道:“喲,小老鄉(xiāng)又來啦?”

        一旁的幾個女孩一邊給客人燙頭發(fā),一邊揶揄艾琳:“怪不得剛才叫艾琳吃飯她不吃,原來是在等你。”

        大家開著玩笑,賈坤和艾琳都有些不好意思。

        艾琳道:“別胡說了,我就是順帶和他一起。他爸媽不在身邊,我這老鄉(xiāng)也算半個姐姐,照顧他是應該的。”

        艾琳留意到賈坤下頜有道傷口,走上前,托起他下巴問:“這是怎么了?怎么破了?”

        “早上刮胡子時不小心刮破了。”

        “喲,還不會刮胡子。讓艾琳姐姐幫你刮呀,順便給你理個發(fā)。”店里的姐妹開玩笑道。

        “去去去!”艾琳嫌棄她們多嘴。

        姐妹們笑鬧了一陣,店里的客人也笑看著漲紅了臉的艾琳。

        “走,去吃飯了!”艾琳和賈坤一起出了門。

        晚上九點,理發(fā)店已經(jīng)沒了客人,小姐妹和老板都已回家。艾琳將店門關上,又將門口的三色旋轉(zhuǎn)燈也關了。店內(nèi)只留了一盞小燈,艾琳走到理發(fā)椅邊上,扶著椅子道:“來,坐上來。”

        賈坤乖乖坐下。

        艾琳將圍布一抖,圍在賈坤身上,熟練地在他脖子后面打了個結(jié)。

        “頭抬起來。”

        賈坤仰起頭。艾琳拿著小刀,細心地幫他刮胡子。店里只有頭頂?shù)囊皇獯蛟趦扇松砩希諏W⒌毓沃氖趾莒`巧。賈坤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他看著艾琳的眼睛,覺得她非常美麗。

        不一會兒,艾琳給賈坤刮完胡子,還理了一個清爽的短發(fā)。艾琳取下圍布,看著鏡子里的賈坤問:“看看,滿意不?”

        賈坤笑著點頭。這時,理發(fā)店門外忽然有人拍門。兩人回頭,發(fā)現(xiàn)是老板站在門外。艾琳忙跑去開門。

        “哎喲,你們倆還沒走啊!我的手機落在這里了!”

        “馬上就走了。”

        老板從柜臺下面拿起手機,看了看剛理完頭的賈坤,對艾琳說:“鎖好門,早點兒回去休息,明早還要開工呢!”

        “哎!”

        老板又補充道:“最近生意不好做喲,隔壁麻將館的李老頭長期剪頭不給錢,還老蹭白食。我這當老板的,電費、水費、房租,處處都是要花錢的。哎……走了啊!”

        老板出門離開,賈坤、艾琳都有些尷尬。

        雨后有些潮濕的街道上,賈坤和艾琳并排走在一起。路邊時不時開過一輛摩托車,閃著炫目的車燈,響著躁耳的音樂。艾琳低著頭,賈坤想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么。這時,路邊騎過一輛賣烤冷面的三輪車,三輪車嘎吱嘎吱地往前走,賈坤見狀,趕忙揮著手追了上去:“等等!大爺,等等!”

        三輪車在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

        賈坤喘著粗氣跑過去:“來兩份烤冷面,酸甜辣口的,一份加香菜、洋蔥……”

        大爺笑著問:“一份加香菜,不加洋蔥是吧?”

        賈坤點點頭:“沒錯!”

        艾琳看著賈坤,三輪車上的昏黃燈光打在他身上,賈坤回過頭來沖艾琳笑了笑,又轉(zhuǎn)頭跟大爺說著什么。

        艾琳正準備走過去,身后突然有人叫她:“艾琳!”

        艾琳回過頭,只見喝得醉醺醺的王大哥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他滿臉通紅,渾身散發(fā)著酒氣,看著艾琳不懷好意地笑道:“這么晚還沒回去呢?正好!我這脖子酸得很,你用小手好好給我按……按按!”

        王大哥說著就要湊過去,艾琳皺著眉往后避了避:“王大哥,我已經(jīng)下班了,你要理發(fā)明天去店里吧。”

        “我現(xiàn)在就想按,不用去店里,咱們換個地方也行……”

        王大哥色瞇瞇地去拉艾琳的手,艾琳避之不及。

        “你干什么!”賈坤端著兩碗烤冷面走了過來,一腳踹在王大哥腿上,王大哥重心不穩(wěn),趔趄了一下,險些摔了一跤。

        賈坤把烤冷面遞給艾琳,將她護在身后,接著,怒氣沖沖地撿起路邊的一塊石頭,走上前又狠狠地推搡了王大哥一把:“你要干什么!”

        <div  class="contentadv">        王大哥搖搖晃晃地穩(wěn)住身子,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了一頭的男生,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小崽子……”

        賈坤握緊石頭。

        “毛都沒長齊,橫什么橫!你是什么人?”

        艾琳上前道:“這是我一個遠房親戚,一個小老弟。”

        “要不是老子今天喝醉了,老子要你好看……”王大哥一邊罵著,一邊繞過他們繼續(xù)往前走了。

        賈坤回過頭看了看艾琳:“剛剛沒事吧?”

        艾琳搖搖頭,把賈坤手中的石頭拿過來扔到一邊:“謝謝。你剛才好像迪士尼動畫里的獵人。”

        賈坤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一點兒都不比迪士尼動畫里的那些公主差……我雖然不是王子,但我可以化身武士保護你。”

        艾琳感動不已,她看著賈坤說:“閉上眼睛。”

        賈坤愣了愣,閉上眼睛。

        “別動。”艾琳笑著拿出一個卡通創(chuàng)口貼,輕輕地貼在賈坤下頜的傷口處。

        賈坤睜開眼睛,摸了摸下頜的創(chuàng)口貼,也忍不住笑了。他看著艾琳說:“我?guī)闳地方。”

        賈坤帶著艾琳來到一棟民房的樓頂,這里零散地圍著幾個小菜圃,菜圃里種著一些菜蔬,幾條晾衣繩上曬著些沒來得及收的衣服和被褥。兩個人從被褥底下鉆過去,走到了半人高的圍墻邊。

        民房四周擁擠著一些低矮的房屋,黑魆魆一片,只零散亮著幾盞燈,遠處卻聳立著高樓大廈,亮著璀璨的燈光,滿眼盡是繁華。

        賈坤和艾琳一人捧著一碗烤冷面,一邊吃一邊看著遠處的城市夜景。

        “真美!你看那邊的樓,好高啊!真的有人住在那里面嗎?”

        “應該是有人住吧。你看那些窗戶,一層樓得有一,二,三,四……起碼八戶吧!”

        “要是有一天我也能住進那樣的一扇窗戶里就好了……”艾琳道。

        賈坤聞言,轉(zhuǎn)過頭看著她:“一定會的!”

        艾琳也轉(zhuǎn)頭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繼續(xù)吃著烤冷面。

        “好吃!”

        “是吧?王大爺家的烤冷面是最好吃的!”

        郝楠路過白潔的宿舍時,注意到她的門虛掩著,他聞到一陣食物的香味兒,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郝楠不由自主地退回了兩步,好奇地往門里瞄了瞄。

        “郝老師,找我有事嗎?”

        郝楠一轉(zhuǎn)頭,只見旁邊的窗口處,白潔正探出頭來看著他,手里端著一碗泡面:“晚上加個餐,吃嗎?”

        郝楠尷尬地搖搖頭,手上做著擴胸運動,雙腳已經(jīng)原地小跑起來:“不了不了,我準備去操場鍛煉一下。”

        說完便一路小跑出了宿舍。

        學校小賣部的老板將一碗泡好的面遞給郝楠,郝楠心滿意足地接過去,大口吸溜著,不經(jīng)意看到不遠處的教學樓有一間教室還亮著燈,定睛一看,好像是F14班。

        黑暗的樓道里靜悄悄的,郝楠來到F14班窗外駐足張望,只見白晃晃的燈光下,任真正一個人戴著耳機在做題。教室后面的墻上,時鐘已經(jīng)指向九點了。

        郝楠想了想,從后門走了進去。

        教室里,任真突然瞥到窗玻璃上晃過一個人影,她嚇了一跳,摘下耳機,慢慢轉(zhuǎn)過身,卻看到郝楠正躡手躡腳地從教室后排走過來。

        郝楠見她看到了自己,索性不再躲藏。他笑著說:“我以為教室有鬼呢,原來是你!”

        “你才像鬼!”

        “我這不是怕打斷你的思路嘛!”郝楠說。

        任真無語,轉(zhuǎn)回頭戴上耳機,繼續(xù)做題。

        郝楠看著她:“一天天的戴著個大耳機,聽些什么呢?不會是英語聽力吧?”

        “說了你也不懂。”

        郝楠拿過她的耳機,往耳邊一放,里面?zhèn)鱽砺曀涣叩膮群埃荘K14的《這輛紅色的列車》。郝楠把耳機還給任真。

        “跟你說你不懂了。”

        “這么晚了不回家,在這兒聽歌?你要是喜歡后朋,可以聽聽The  Cure和Joy  Division,他們影響了一大批國內(nèi)的后朋樂隊。”

        任真白了他一眼,低下頭,手底下的橡皮使勁擦著:“還有道大題沒做出來……用了好幾種思路,每次都解不對。”

        “回家慢慢做。”郝楠說。

        任真越擦越用力,紙都快擦破了,她有些賭氣地說:“解不出來就不回去!”

        郝楠拿起了她面前那本練習冊翻了一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習題,有的還寫了多種解法。郝楠又拿起桌子上的其他幾本練習冊翻看,每一頁都寫滿了習題,上面做著各種顏色的批注。

        “以你的成績,再考一年怎么都有學上,使這么大勁,劃算嗎?”

        任真看著他,神情有些不悅:“沒想過什么劃算不劃算的,反正明年必須考上虹安醫(yī)學院學。”

        郝楠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孩,想起她父親昨晚求自己的樣子。郝楠嘆了一口氣,看著教室后墻上的時鐘說:“現(xiàn)在是九點零五分,九點十分我?guī)湍愀愣ā!?

        任真有些狐疑地看著他:“這是最后一道大題,你五分鐘讀完題還差不多。”

        郝楠沒說話,拿起練習冊,掃了一眼她沒解出來的那道題,想了幾秒,走上講臺,在黑板上唰唰唰地寫下了解題過程。任真的視線跟隨著他的手,表情從煩躁到不解再到豁然開朗。

        郝楠最后以正無窮符號結(jié)束,用粉筆在黑板上重重地點了一個點。當他放下粉筆時,時鐘的分針剛好走到數(shù)字“10”。

        “原來是這樣!”

        郝楠走下講臺,將練習冊遞給她。

        “謝了……”

        郝楠看著她問:“你就這么想考虹安醫(yī)學院?”

        任真鄭重地點點頭。

        “題做完了,今天先回去吧。從明天下午開始,每周一三五,放學后留在教室,我?guī)湍阊a補課,怎么樣?”

        任真背著書包往自行車棚走,郝楠從后面叫住她:“哎!”

        任真轉(zhuǎn)過身,一個頭盔塞到了她手上。

        “走吧,這么晚了,送你回去。”

        任真戴著頭盔坐上郝楠的摩托車后座,雙手緊緊抓著靠背。兩人奔馳在夜晚的大橋上,風不斷地在耳邊呼嘯,郝楠逆著風,扯著嗓子大喊:“我說,考什么虹安醫(yī)學院!要考就考最好的!”

        “什么?”

        “你心中最好的醫(yī)科類大學是哪所?!”

        “西華醫(yī)學院!”

        “那就考西華!!”

        “啊?開什么玩笑!我差了一百多分!”

        “我?guī)湍悖】嘉魅A!”

        后面的車燈照在兩人身上,任真一時不知道怎么回應。待汽車從他們身邊駛過時,郝楠一擰油門,加速超越了它。

        “怎么?不敢嗎?”

        “有什么不敢的!考就考!”任真身上的熱血仿佛也被點燃了。

        郝楠大笑了起來,任真也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問:“剛才說的補習,只有我一個人參加嗎?”

        郝楠沉思著,沒回答。摩托車向前飛馳而去,所有的聲音都被裹挾在風里吹散了。

        第二天一早,F(xiàn)14班教室的黑板右側(cè)的公告欄出現(xiàn)了一則通知:“從本周開始,課后補習,一三五,每周三次,自愿參與。”言簡意賅,看起來是郝楠的字跡。

        眾人圍著這則課后補習通知議論紛紛。

        “這是誰寫的?”

        “什么意思啊?還嫌不夠累啊!”

        “放學后我可沒時間。”

        趙曉曉和羅非也湊了過去。趙曉曉的關注點是補習是否收費,而羅非則好奇是誰來講。

        郝楠走到門口時,上課鈴正好打響,眾人作鳥獸散。

        郝楠走上講臺,指著公告欄上的通知說:“從今天開始,每周一三五放學后的兩個小時,我會在教室開展額外的數(shù)學補習活動,免費。”

        王放質(zhì)疑道:“你講啊?靠譜嗎!”

        劉鏘鏘也訕訕地說道:“做不出題不會被打吧?好可怕!反正我是不去。”

        還有幾個男生也起哄質(zhì)疑,不想?yún)⑴c。

        郝楠看著起哄的幾個男生說:“自愿參與,想來的同學今天晚上七點,我在教室里等大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猶豫。

        課間,任真翻著英語練習冊做閱讀。高遠經(jīng)過任真身旁,看她咬著筆頭,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打趣道:“又刻苦呢?”

        任真抬頭看了他一眼,反諷道:“我可不想像有些人一樣考鴨蛋。”

        高遠笑了笑,瞄了一眼她的練習冊:“這題題干都錯了。”

        任真仔細看了看那道閱讀題,題干上寫著:“Why  was  David  be  able  to  get  the  job  in  the  company?”任真把那個多出來的“be”劃掉,有些意外地看著高遠:“你不是學渣啊?”

        高遠沒說話,轉(zhuǎn)身走出教室。

        教室外的走廊上,王放抬手做了一個空氣投籃動作,看著高遠從面前走過。

        劉鏘鏘靠在陽臺邊,看著教室里還在做題的同學吐槽:“他們就不累嗎?成天坐在凳子上,屁股不痛嗎?”

        “怕不是都學傻了吧?”王放道。

        這時,賈坤從教室里出來,王放看到他,揮手說道:“坤兒,晚上約一局?”

        賈坤說:“今天不打游戲,等放學了,我?guī)銈內(nèi)地方。”

        王放和劉鏘鏘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簡陋的理發(fā)店里,四面大鏡子前,王放和劉鏘鏘圍著理發(fā)圍布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賈坤坐在一旁看著艾琳和小姐妹給他們剪頭發(fā)。

        王放看著鏡中的自己,提著要求:“姐,前面給我留點兒劉海,別剪成平頭了。”

        劉鏘鏘也說:“我這兩邊能不能往上推一推,頂上別打太薄了,或者抹點兒發(fā)膠,搞個飛機頭行嗎,姐?”

        賈坤笑道:“你這不行,再剪點兒。謝霆鋒現(xiàn)在都剪短發(fā)了,再說,你留這么長,是想讓李亞玲給你剪嗎?”

        店里熱鬧極了,老板坐在收銀臺后笑瞇瞇地看著。

        教室后面,時鐘指向晚上七點。窗外,暮色已經(jīng)降臨,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任真一人坐在課桌前。郝楠走進教室,看見只有任真一個人,覺得有些意外。他側(cè)頭往走廊上瞅了瞅。

        “別看了,只有我一個。”

        郝楠調(diào)侃道:“那你可走大運了,一對一VIP教學。”

        他打開了手上的文件夾,開始上課:“我看了你高考的分數(shù),530分,摸底考,517分……而西華醫(yī)學院去年最低提檔線是……”

        郝楠看了任真一眼,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610”。

        “610分!你必須提高90分,才有被錄取的可能。”

        任真聽到這分數(sh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我就跟你說不可能嘛!西華是什么樣的學校!差90分……”

        “差距大,提升空間就大嘛。能不能實現(xiàn)是我的事,你只要努力去做就對了!第一輪復習后,你的目標是突破560分。從你目前的單科成績看,最容易提分的科目是理綜。”

        郝楠從文件夾中拿出了任真的理綜試卷,展開給她看。卷面上赫然用紅筆寫著“182”。

        “這是你上次的摸底試卷,理綜總分300分,你只考了182……”

        任真扶額,繼續(xù)聽著。

        “我分析了你的錯題類型,也詢問了物理老師你的知識掌握情況,物理受力分析的基礎知識需要強化一下,多記幾個受力模型,這個部分的提高不是問題。化學要重點補一補三大守恒定律,提高20分綽綽有余。至于生物,光合作用和呼吸作用的題目需要多練……這段時間主要練這個部分的專題,熟悉出題模式,可以提高至少10分……”

        任真仔細聽著郝楠的話,驚訝于他精準的分析和有理有據(jù)的安排,她自己不禁也多了幾分信心,笑著說道:“聽你這么說下來,提分好像比吃飯還容易。”

        “只要掌握正確的方法,考試確實沒有那么難。”

        城中村的晚上,各式露天排檔一眼看不到頭,路邊坐滿了出來吃夜宵的人。賈坤、王放和劉鏘鏘圍坐在一張桌子前,桌上放著幾盤燒烤,王放伸手要去拿,被賈坤一巴掌打在手上。這時,艾琳又端著一盤燒烤走過來,招呼大家吃:“怎么都干坐著?快趁熱吃吧,這一片就數(shù)這家燒烤的味兒最好!”

        “這不是等你嘛!坤兒不準我們先吃,可饞死我了!”

        賈坤不好意思起來,瞪了王放一眼。王放才不理會,和劉鏘鏘兩人迫不及待地開吃了。艾琳笑著拿起一根烤串遞給賈坤。四個人吃著燒烤,有說有笑。

        “你們幾個關系看來挺好的。”艾琳笑道。

        王放啃著腰子說:“當然了,我們是‘青云三劍客’。”

        艾琳不解地問:“三賤客?”

        王放連忙糾正:“不是那個‘賤人’的‘賤’!是‘刀劍’的‘劍’!”

        “哦哦。”艾琳笑了。

        王放又拿起一串雞翅,一邊啃著,一邊問艾琳:“姐,你今年多大呀?”

        劉鏘鏘“嘖”了一聲:“放哥,你怎么能問這個呢?”

        “咋啦?”

        “不能隨便問女生年齡。姐,你別介意,我放哥在這方面不開竅,啥都不懂。”

        艾琳笑了笑:“沒事,這有什么?我今年十八了。”

        三人聞言,都有些吃驚。

        “十八?!那不是和我們一樣大嗎?”

        艾琳點點頭。

        “可是坤兒不是說你去過好多地方,已經(jīng)工作好幾年了嗎?”

        劉鏘鏘也覺得好奇:“對啊,看起來好成熟,跟坤兒這種幼稚的學生完全不一樣。”

        賈坤用烤串的簽子戳了戳劉鏘鏘:“你才幼稚!”

        艾琳解釋道:“嗯,我初中畢業(yè)就從老家出來打工了。家里還有弟弟,沒錢供我上高中……”

        王放等人聞言都閉了嘴,不知該說什么。

        艾琳釋然地笑了笑:“所以你們要好好珍惜上學的機會呀!”

        三人點頭,悶不吭聲地吃串。王放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哎,你們聽沒聽過,有人說燒烤店的這些簽都是回收再利用的。”

        劉鏘鏘看著手里的串,突然就覺得不香了:“不是吧……”

        “不信問老板。”

        賈坤看著王放:“你是不是傻?就算是真的,老板怎么會跟你說?”

        幾人哄笑起來。

        王放“嘁”了一聲:“老板,加菜!”

        “好嘞!”老板拿著點菜的小本子走過來。

        “要加點兒什么?”

        “先加十個骨肉相連……哎,對了,那什么,你們這個簽是回收再利用的嗎?”

        “那不可能!我們都是一次性的,保證干凈衛(wèi)生!”

        眾人憋著笑看王放。

        “沒事,回收也能理解,做生意不容易,就是麻煩你們給洗干凈點兒。”

        老板松了一口氣:“這個你放心!”

        老板說完就走了。王放得意揚揚地看著眾人,劉鏘鏘默默放下手里的簽。賈坤伸手拿了幾串繼續(xù)吃:“事兒多!哪里有這么矯情?這么多人吃呢,也沒見誰吃進醫(yī)院了。”

        艾琳也繼續(xù)吃著:“不干不凈,吃了沒病。”

        王放看著兩人“嘖嘖”道:“你倆還真是絕配。”

        艾琳聞言,有些不好意思。

        賈坤拍了拍王放:“說什么呢你……”

        “怎么,你倆不是一對兒啊?那你們是啥關系?”

        賈坤趕緊捂住王放的嘴。艾琳低頭吃著串,賈坤紅著臉偷瞄了她好幾眼。

        王放起哄:“說啊,什么關系?喲,坤兒臉都紅了!”

        賈坤不甘示弱說:“誰臉紅了!她……她是我在這個城市最親的人!就像我親姐姐一樣!”

        王放和劉鏘鏘聞言,舉著串“哦哦”叫起來。

        艾琳抬起頭看著賈坤,賈坤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視線。

        王放拍了拍他的肩,倒了一杯可樂敬艾琳:“姐,雖然你年紀跟我們一樣,我還是叫你一聲姐,賈坤的姐就是我們的姐。謝謝你平時照顧我們坤兒。”

        艾琳笑著端起可樂:“賈坤一個人在這兒不容易,你們以后也要多照顧他。”

        王放和劉鏘鏘起著哄,一臉壞笑地看著賈坤。三個男生打鬧著,艾琳看著眼前熱鬧的場面,笑容中透著一絲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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