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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聯(lián)姻只為利益


天色將明時(shí),想要翻身卻被束縛的不適感襲來,姜禾醒了。

    她身上的錦被已被踢落,手腕被捆綁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不用轉(zhuǎn)頭看,姜禾就知道,趙政回來了。

    姜禾記得她小時(shí)候跟著父親看人表演武藝,有個(gè)將軍能夠用腿把敵人勒死。她那時(shí)候想學(xué),母親不許。她去求父親,父親說武力可取一人性命,智謀卻可取天下。

    年少的她貪婪地以為“取天下”更厲害,放棄了學(xué)武。

    如果那時(shí)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要被這個(gè)死變態(tài)捆綁在床上,只剩下雙腿可以動,她就算鬧絕食,也要拜在那將軍門下。

    那么現(xiàn)在的她,就可以用腿勒住趙政,讓快要憋死過去的他繳械投降。

    想到這里姜禾翻過身去,捆綁她的繩索傳來一種異樣的觸感,姜禾疑惑地抬頭。

    貼著她的皮膚,在皮膚和繩索之間,緊密地纏繞著一層絲帕。絲帕里又不知道包裹著什么東西,像是柔軟的膏體,既隔開了粗糙的繩索,又減緩了捆綁的勒力。

    膏體綿軟,隱隱有藥草的辛香。

    姜禾試著用力向下拉,繩索并未松脫,她也不能逃走,但手腕不疼了。

    沉睡的趙政仍舊平躺著,雙臂垂在身側(cè),錦被拉至胸口。

    他的頭發(fā)松散開落在枕頭上,側(cè)顏可見美髯雪膚,下頜的線條如同刀裁一般硬朗。那兩片薄唇在睡夢中輕抿著,比白日紅潤了些,卻冷意未消。那種與人世疏離的王者氣息,即便躺著,也似縈繞在他身旁。

    雍國的主君趙政,原來是這樣一個(gè)人。

    如果嫁給他的人是姜玉衡,他也會每晚都因?yàn)閾?dān)憂妻子會殺人,捆著她嗎?

    查出雍國奸細(xì)之前,姜禾每晚都要睡在這個(gè)人身邊了。

    也不知道奸細(xì)是誰。

    齊國送嫁使團(tuán)在行宮里的住處安排,只有雍國國君親隨近侍和幾位大臣知道。可那時(shí)候行宮里刺殺姜玉衡的刺客卻能夠悄無聲息潛入,如入無人之境。

    趙政身邊的每一個(gè)人都擺脫不了嫌疑。

    好在刺客被捉住,雖然審訊不出什么,但前日趙政已命衛(wèi)尉軍統(tǒng)帥蘇渝放走刺客。

    放長漁線,等著釣大魚出來。

    姜禾翻身背對趙政,閉上眼睛。

    大雍國相府,距離國君居住的宮殿不算太遠(yuǎn)。

    天未亮?xí)r,騎馬或者坐車去上朝的官員,總愛在靠近御街的早市上買一碗豆腐腦或者酸面葉提神。坐在馬車?yán)锝蚪蛴形冻灾∈车墓賳T一抬頭,便能透過車窗看到相國府的大門。

    雖貴為一國之相,府邸卻建在鬧市之中。

    相國大人曾在六國之間來往經(jīng)商,身居高位后也從不看輕平民百姓,更愿意融入其中與民同樂。

    聽說賣炸豆腐果的商販生意好,客人無處可坐的時(shí)候,甚至能從相國府的角門進(jìn)去,借出來幾把小杌子。

    有相國如此,其余官員也上行下效愿意體察百姓疾苦。

    雍國雖律法森嚴(yán),市井卻繁榮興盛,一片蒸蒸日上的煙火氣息。

    這一日上朝的官員經(jīng)過相府時(shí),發(fā)現(xiàn)相府門外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

    走近了看車前徽記,竟是長安君趙蛟。

    這么早求見相國大人,有事嗎?

    官員把最后一個(gè)羊肉湯包塞進(jìn)嘴里,汁水蔓延唇齒留香中放下車簾拿起笏板,面有疑色向前去了。

    “聽說天沒亮就來了。”

    侍女一面給韋南絮梳妝,一面喜滋滋道。

    捧著妝鏡的另一位侍女也跟著湊趣:“聽說老爺出門時(shí)見到長安君的馬車,還以為宮里出了事,嚇得臉都白了!”

    神情懨懨的相府嫡女韋南絮這才抬起眼簾,撿了一串冰涼的瑪瑙在手里把玩,興趣索然道:“他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說是聽聞妹妹抱恙,來送補(bǔ)品,還帶了御醫(yī)。”

    “那御醫(yī)大半夜被薅起來也真夠倒霉的。”

    兩位侍女你一句我一句,終于把韋南絮逗笑了。

    “父親說御醫(yī)為王族診脈,非到萬不得已是絕不能請的。更何況我只是擦傷了膝蓋磕破了手腕,他怎么能如此大動干戈?”

    韋南絮微蹙眉頭,卻掩飾不住一點(diǎn)得意。

    少女被男人恭維討好,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更何況長安君聲名赫赫,是多少京都女子的夢中人。

    “是這樣摔下去的嗎?”

    長安君笑著在廳內(nèi)行走,假裝沒有看到臺階,身子猛然向前一縱,半跪在地上,咧嘴皺眉做出極度疼痛的樣子。

    廳內(nèi)韋南絮又怒又笑,摔出一串瑪瑙砸向他。

    “哪有這樣笑話人的?你明明知道我輸了棋,心情不好。”

    趙蛟笑嘻嘻把那串瑪瑙接住,走到韋南絮身旁跪坐下來。

    “你生氣只是因?yàn)檩斄似澹俊彼樕蠋е床焓欠堑男Γ鸵稽c(diǎn)溫柔的撫慰,“不是因?yàn)槲彝跣秩⒘似拮訂幔俊?br />
    韋南絮的臉色變了。

    剛剛還跟著嬉笑的侍女立刻噤聲,緩緩向外退去,掩上了門。

    “明明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雖然是清晨,趙蛟卻還是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舉袖飲下,斜倚憑幾向韋南絮看來。

    少年美艷的臉龐上帶著頹廢難過的笑,像是碎裂一地的琉璃。

    “我都還記得你第一次下棋贏了奉常大人,忍不住抱住我的樣子。那時(shí)候你十三歲,他們都說要給我們定下親事。”

    到底是沒有定,然后過不多久,趙政回來了。

    少女眼角眉梢都是趙蛟不曾見過的羞澀,那是面對心上人才會有的表情,是沒有對他展露過的另一面。

    “我那時(shí)小,又因?yàn)楦愠3M嬖谝惶帲圆艣]有顧及男女大防。”韋南絮輕聲道歉,神情有些內(nèi)疚。

    趙蛟搖了搖頭,苦笑著看向面前如蓮花般純凈的少女。

    “別這樣,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嫁給他真的就好嗎?我猜王嫂夜里……”

    趙蛟忽然意識到自己情不自禁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微一停頓間臉頰漫過紅霞,只能又抬袖喝酒,掩飾古怪的神情。

    嫁給趙政怎么了?王嫂怎么了?夜里怎么了?

    韋南絮沒有問他是什么意思。

    她眼波流動間把趙蛟說過的每一個(gè)字都記在心里。

    只要是有關(guān)趙政的,她都會記下。

    聽說趙蛟昨日給王后送了一樣禮物,難道是他知道了什么事嗎?

    雍國王族自稱是少皞氏的后裔,故而在高山之上建廟,祭祀西方之神白帝。

    國君大婚之事要稟明上天,大婚后一個(gè)月,依例該前往都城以北的九嵕山。以馬、牛、羊三物為祭,乞求上天保佑王族綿延子嗣、保佑大雍國祚永隆。

    除了宰殺牲畜這樣的祭品,宮中也要準(zhǔn)備親手縫制的經(jīng)幡等物。雖說是親手縫制,其實(shí)也只需要宮中女眷持針輕輕扎一扎準(zhǔn)備好的吉禮,便算是了。其余要做的事便是點(diǎn)看祭禮清單,親力親為以示心誠。

    太后的身子近日有些不適,這些事便都是姜禾在做。

    她穿梭在各個(gè)宮殿之間,逐漸熟悉了大雍皇宮的每一處。而宮中司禮掌印以及尚衣局的官員,她也都一一認(rèn)識。

    事情多且雜,忙碌到第三日,太后體諒姜禾辛苦,從宗親和大臣中請來七位女眷幫忙,其中便有韋南絮。

    她比對弈那日看起來瘦了些,見到姜禾,同其余女眷一起施禮問安,臉上并無半分拘謹(jǐn)。

    “你們來了,本宮就可以偷懶了。”

    姜禾準(zhǔn)她們免禮,親和地笑了。

    那些女眷圍過來,雖有些怯怯,還是跟著姜禾露出笑容。

    “王后殿下盡管吩咐。”

    “只要殿下不嫌棄,臣妾(臣女)等必然竭盡全力。”

    這些幫忙的女眷白天來,宮門下鎖前走。

    但因?yàn)轫f南絮膝蓋有傷,太后準(zhǔn)她歇在達(dá)政宮,和太后同寢同食,恩遇隆隆。

    這一日晚間睡下時(shí),姜禾突然對趙政道:“她喜歡你,你知道嗎?”

    趙政正在捆綁姜禾的胳膊,他把那條綿軟的手帕圍在姜禾手腕上。神情一絲不茍,似乎若不小心沒有捆嚴(yán)實(shí),今晚他便會有性命之危。

    那條手帕里包裹的藥膏,已經(jīng)治好了姜禾的瘀傷。

    趙政聞言輕輕“嗯”了一聲,顯然明白姜禾正在說誰。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但姜禾卻忽然有了興致。

    這幾日忙著準(zhǔn)備祭禮的事,雖然她做起來游刃有余,卻沒了時(shí)間跟趙政置氣。此時(shí)尋到一件事,便忍不住開口說說。

    “你為什么不娶她呢?”姜禾道,“如今你已經(jīng)娶了正妻,可以再納些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什么的。對陛下來說這是極其容易的事,多準(zhǔn)備幾根捆人的繩子就是了。”

    趙政揚(yáng)眉看她,搖頭道:“孤不需要捆綁韋南絮。”

    姜禾心中氣悶一瞬,哼了一聲。

    “孤也不需要娶她,”趙政又道,“七國之間聯(lián)姻已有五百年,各個(gè)都只為利益,孤也為利益。”

    為利益故,所以他娶齊國的公主。

    而自己這個(gè)拎刀殺人的廚子,就得被綁著。

    姜禾翻身睡去,不再同趙政說話。

    夜里忽然聽到有人通稟的聲音,似乎是內(nèi)侍總管李溫舟。趙政翻身而起問:“何事?”

    李溫舟的聲音透著些急切。

    “韓國那邊有消息傳來。”

    姜禾睜了睜眼,想起成婚第二日,李溫舟曾讓婢女送了糕點(diǎn),心中便覺得溫暖。她看到趙政下床穿衣,邁步去了。

    姜禾繼續(xù)睡著,再睜眼已是天亮。

    趙政沒有回來,她的胳膊仍然被捆綁在床柱上。

    趙政有嚴(yán)令,所有宮婢內(nèi)侍不經(jīng)允許不準(zhǔn)出現(xiàn)在寢殿。所以即便那些宮婢不明白為何姜禾沒有起床,也是不敢進(jìn)來的。

    等一會兒也行,但她覺得腹中空空想要吃飯。

    一只飛蛾撲閃著翅膀飛過去了,不知道烤飛蛾好不好吃。

    寢殿外有小鳥嘰嘰喳喳叫著,小鳥嘛,還是油炸好一點(diǎn)。

    那些都離她太遠(yuǎn)了,夜里趙政倒是離她很近,如果咬他一口吸血解渴的話,咬哪里呢?

    這么亂糟糟想著,忽然聽到殿外有宮婢說話。

    “韋小姐,您不能進(jìn)去。”

    “太后命我來找王后殿下拿出宮的魚符,王后知道的。”韋南絮的聲音柔和卻不容阻攔。

    “可是王后她……”宮婢阻止著。

    宮婢絕對想不到她們的王后被綁在床上餓得想吃清燉陛下了。

    而韋南絮若進(jìn)來,就會看到姜禾此時(shí)的窘狀。

    “殿下,您醒了嗎?”

    宮婢和韋南絮同時(shí)問著,只是宮婢沒敢動,韋南絮卻推開了寢殿的門。

    她一路問著走過來,聲音充滿關(guān)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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