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楚國求和
齊國這位大將軍還未來得及呼喊,便被姜賁帶來的人按在地上。姜賁俯身抽出將軍腰間大刀,擱在將軍脖子上蹭了蹭。
一串血珠落下,掉在干燥的土地上,分外刺目。
“去不去?”他蹲在將軍面前,看著對方有些猙獰的臉。
“公子!”大將軍嚎叫道,“非是微臣不去,實在是沒有君令私自調兵,等同謀逆!”
“你說的對,”姜賁想了想,點頭道,“所以為了讓將軍撇開罪責,本公子就決定把你綁著。他日陛下怪罪下來,你大可以把這茬事兒推到我身上。到時候再鬧個上吊自盡羞憤難當,陛下一準兒就赦免了你。”
大將軍的眼睛轉了轉。
姜賁看他神情松動,又補了一句:“如若不然,本公子先把你殺了,回頭告訴陛下,就說你要帶兵歸降楚國,我只能殺了你。到時候謀逆的是你,死的也是你。怎么樣?”
大將軍啞口無言,半晌,他嘆口氣道:“綁結實點,別讓人瞧出來。”
姜賁齜牙笑了。
戰(zhàn)鼓隆隆,令旗揮動,軍陣隨著號令時而聚集,時而散開,時而似一團巨石,滾向敵人軍中。
數(shù)百丈寬的箭雨劃開天幕,飛向對方;長槍在前盾牌在后,輕騎和重兵左右夾擊;帶鉤的箭刺入身體,開槽的刀刃帶出一股血流;喝罵、廝殺、呻吟以及暴怒和絕望,充斥在大梁城外的戰(zhàn)場。
白衣公子的戰(zhàn)甲被鮮血染紅,他騎在馬上,帶領部下沖鋒陷陣,猶如睥睨天下的白龍。
一戰(zhàn)過后,沒有討到便宜的項燕帶軍隊退下重整旗鼓,而魏忌則翻身下馬,用碎布胡亂纏裹手臂上的傷口,步行走回軍營。
一路所見,觸目驚心。
戰(zhàn)車歪倒在地,車輪邊倚靠著只剩下一口氣的士兵。魏忌抬手喚人,可兵將剛碰到這名士兵,他就斷了氣。
一個魏國士兵和楚國士兵抱在一起雙雙倒地,魏兵的短劍刺入楚人的肚腹,楚人已經沒有兵器,他的牙齒咬斷了魏兵的咽喉。
中箭的中槍的呻吟嚎叫,斷臂的斷腿的,因為失血太多,已經叫不出來。
煙塵散盡,四周猶如屠宰場。
人在這里沒有尊嚴和自由,只是被迫戰(zhàn)斗的兇靈。
“公子……”
魏忌停步,看到斜刺里一個男人向他伸出手。
那男人是軍中末等將官,他的雙腿已被斬斷,身上插著刀劍,卻不知為何如此頑強,挺到了現(xiàn)在。
魏忌向他走去,男人沾滿泥土和血沫的手伸開,露出手心中一個小小的銀鈴鐺。
“公子……”男人雖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眼中卻仍有一抹火焰,他等魏忌俯身,虛弱道,“卑職離家時,妻子快要生了。這是我給孩子準備的禮物,禮物……帶不回去了,還請公子……”
魏忌伸手接過銀鈴,男人的胳膊緩緩垂下,唇角含著不甘和心碎的笑,慢慢僵硬變冷。
魏忌木然地把手伸進他腰間,拽下來他的身份銘牌。
小小的桐木牌上,刻著他的姓名、職務和編號。
他將會和千千萬萬死在戰(zhàn)場上的魏國士兵一起,埋骨在此。能回去陪伴他妻兒的,只剩下這顆精心保存的鈴鐺。
魏忌喉頭酸澀起身,環(huán)顧戰(zhàn)場,只覺得自己不是在人間,而是在地獄中穿行。
晚飯沒有動。
魏忌一直等到清點死傷的將官回來。
“回稟公子,此戰(zhàn)我大魏亡五萬,傷十一萬,粗略估計,楚國那邊亡者超過七萬。”
五萬,先前大魏已死兩萬,而楚國這幾次交鋒大約共亡九萬。
計十六萬。
不論國別,這些將士都有父母兄弟,妻子孩兒。他們的死訊將會傳回故土,在那里,多少人痛哭流涕肝腸寸斷。
似乎閉上眼,魏忌就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
此時帳外突然一陣異動,接著有斥候前來稟報。
“公子,楚國來使求和。”
也該求和了,畢竟死了那么多人。
帶兵出征,戰(zhàn)死三分之一則失去士氣,若死一半,全員便會形同木偶般任人屠殺。羋負芻和項燕帶了三十萬兵馬來,距離一半,已經不遠了。
“讓他進來。”魏忌聲音清冷道。
他倒要看看,楚國能拿出多少誠意求和。
楚國愿意割陳州以北土地贈予魏國,以求得其余兵馬安然返回。
魏忌的手中捏著使臣送來的信,在一邊的桌案上,攤開著和那封信一起送來的輿圖。上面陳州以北的大片土地,被詳細圈畫出來,印著楚國公子羋負芻的印鑒。
若順利得到這些,陣亡將士也不算白死。
而且魏國將會擴大疆域,從大梁以南直到黃海,都將是魏國的土地。魏國的面積,將超過趙國。
但是——
魏忌抬手把輿圖折起丟進火盆。
這一次,是要如姜禾所說,要讓楚國十五年內不敢伐魏,要以此戰(zhàn)威懾其余六國,給魏國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
輿圖燒盡,帳外有傳令兵送來書信。
是姜禾的信。
她已經知道今日戰(zhàn)況,建議明日魏軍從北向南夾擊楚軍,勢必一戰(zhàn)把楚軍趕盡殺絕。信的末尾,還寫了魏軍可能傷亡的人數(shù)。
亡十萬。
十萬,明日一戰(zhàn),他帶來的四十萬軍,就只剩下二十三萬,幾乎損失一半。
不過羋負芻帶來的三十萬軍,將被全殲。
魏忌神情沉沉坐在桌案前。
他的小禾在卜寨負責后勤,他無法讓小禾看看今日的戰(zhàn)場,讓她看看戰(zhàn)爭的殘酷可怕。
她坐在桌案前,對著一堆冰冷的數(shù)字運籌帷幄,生殺予奪。
筆桿揮舞,便奪取數(shù)萬性命。
魏忌緩慢折疊信件,手指碰到桌面一物,那東西滾下桌案,叮咚發(fā)出響聲。
他神情微動,低頭看,見是那名死去將官托他轉交的鈴鐺。
其實,戰(zhàn)死的每一個人,都或許有想要送去家里的遺物和遺言。明日的十萬眾,是哪些人呢?
那些人里,又有多少還未見過剛出世的孩子,還未奉養(yǎng)白發(fā)父母。
魏忌站在營帳前,空氣中是腥臭的氣味,一顆心像在墜落深澗,憋悶疼痛。
與此同時,楚國營帳中,沖進來報訊的信使嚇了項燕一跳。
“怎么如此慌張?”
那信使撲倒跪在地上,臉色慘白道:“稟告公子,稟告將軍,陛下他……大薨了!”
“什么?”項燕和羋負芻的聲音同時響起,在內室休息的羋負芻沖出來,一把揪起信使的衣領。
“怎么回事?”
“是……”信使好不容易喘勻一口氣,從羋負芻揪緊的手中脫出一點,惶恐道,“陛下為平定南夷叛亂,御駕親征。原本并未到陣前,但遇到刺客刺殺,沒有救回來。”
羋負芻把信使丟下,那信使逃也似地鉆了出去。
離開時父王還英姿勃發(fā),沒想到這么快便驚聞噩耗。
項燕轉過頭來,面露悲色道:“公子,恐怕我們要速速回去了。”
羋負芻沉沉點頭。
不光是為了服喪,父王死了,接下來最重要的事,便是爭奪王位。
但是,總有些不甘。
“你忘了我們來這里,最重要的目的了嗎?”
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圍困大梁城,而是引那女人隨魏軍出征,接著一舉擊殺。為了這個目的,這些日子他們且戰(zhàn)且退,退到了距離那女人扎營的卜寨最近的地方。
如今只需要魏忌動搖,明日不再與他們廝殺,他們就可以轉而向北,把那女人擒獲或者殺死。
為殺她一人,死數(shù)十萬人,在所不惜。
求和的書信已經送去,只等魏忌的消息。
“公子,”項燕看到羋負芻的神情,勸說道,“安國公主那樣的女人,是不會給我們可乘之機的。魏忌必然不會相信我們要求和,不如趁今日夜里魏國休整,我們連夜突出重圍,回去吧!”
這樣倒也不難。
羋負芻終于點頭道:“好,就請項卿去準備。”
項燕舒了一口氣,答應著掀開帳簾。
就在此時,從外面返回的使臣鉆了進來,滿臉喜色。
“答應了。”他道,“魏國公子答應明日休戰(zhàn),詳談退兵方案。魏公子希望割讓的土地有一部分歸齊國,他說魏國不善海戰(zhàn),并不想以大海為國境。”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倒是讓羋負芻愣住了。
他干笑一聲,指著外面道:“項將軍,你看,人家不想讓你那么早回了。”
割讓土地什么的,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隨他怎么想,羋負芻是重信的人嗎?
“這……”項燕啞口無言。
“項將軍,”羋負芻細長的眼眸中精光畢現(xiàn),狠狠道,“既然有此機會,殺了她!”
為了能殺了她,王位這樣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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