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根已經(jīng)斷了
姜玉衡怎么死的，說起來也很簡單。
她是被雍國公子長安君趙蛟派刺客殺死的，為的倒不是阻止齊雍聯(lián)姻，而是挑起齊國和雍國的戰(zhàn)爭，伺機上位。
但這件事齊國使團想必已經(jīng)復(fù)命，王后理應(yīng)知曉。
那如今再問，是懷疑她嗎？
畢竟在王后看來，姜玉衡死亡的最大受益者，是她。
姜玉衡死后，雍國國君趙政為了找到破壞齊雍聯(lián)姻的奸細，把姜禾娶進王宮。這之后齊國使團聽從姜賁的建議，順?biāo)浦蹜┣簖R王把姜禾晉封為公主。
雖然這個公主只是頭銜而已，但在眾人眼中，她已經(jīng)得到了莫大的好處。
不管王后怎么想，姜玉衡已經(jīng)死了，姜禾也并不想做誰的替罪羊。
“稟娘娘，”姜禾施禮道，“璇璣公主被刺客刺殺而死。”
“是嗎？”王后抬手摘下一朵桃花，慢慢在手中搓揉成團，聲音冷漠清冷，“可是為什么有人告訴我說，玉衡死時你在現(xiàn)場呢？”
姜禾心神微驚抬頭，正看到王后寒氣森然的眼。
姜玉衡遇刺時，的確是她提著刀追出去的。但這件事只有刺客和趙政知道，刺客被趙蛟毒殺滅口，趙蛟也已經(jīng)死了，還有誰會知道？
王后揚手丟來一封信。
姜禾撿起打開，看到信的第一句：“韋氏南絮拜齊國王后萬安……”
韋南絮。
她還沒有死嗎？
韋南絮在信中，說好心提醒齊國王后，回到齊國的姜禾人面獸心陰險狡詐。她說根據(jù)她父親的調(diào)查，姜玉衡遇刺是姜禾同刺客串通好的，目的就是為了代替姜玉衡嫁入雍國王室。
這真是好大一盆臟水。
王后鳳眼微抬注視著姜禾的臉，想要從那上面找到心虛和害怕。
但她很快失望了，姜禾神情從容，上前幾步把信交還給她，點頭道：“韋南絮說的不錯，公主殿下遇刺時，我的確在。”
“你這是招認了，來人——”
“且慢，”姜禾開口打斷，神態(tài)鎮(zhèn)定道，“可王后有沒有想過，若我的目的是嫁入雍國王室，又為何會在九嵕山祭典時離開呢？”
“那是雍王不要你了。”
“是嗎？”姜禾瞇眼微笑，雖然有些疲倦，可一雙眼睛燦若星辰，“等公子醒了，王后去問一問當(dāng)時的情景，就知曉了。”
王后面露狐疑抿唇不語，可又覺得這樣走了，未免饒了姜禾。
或許是身為母親的直覺，她總覺得姜玉衡的死，跟姜禾脫不了關(guān)系。
想了想，王后抬手道：“即便是這樣，本宮也要搜一搜你這宅院，看看有沒有什么危害到我大齊的東西。”
齊國王后率眾離去后，姜禾的宅院亂得猶如遭了劫。
然而因為姜賁身體轉(zhuǎn)好，她的心情并沒有很差。
姜禾站在院子里，看小丫頭把被刨出的桃樹重新栽回去，揮揮手道：“根已經(jīng)斷了，不用栽了。”
話音剛落，心中如落入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根已經(jīng)斷了……就如同她一樣。
姜禾搖了搖頭，又喚宗郡。
宗郡氣得臉紅，懷里抱著一斛少了一多半的珍珠，哭喪著臉。
“怎么了？”姜禾道，“這次劫后重生，該高興。”
姜禾很慶幸那些刺客沒能傷害宗郡。
“殿下，”宗郡忍不住垂頭道，“那些禁衛(wèi)軍說是翻找，其實順走咱們不少東西。你看這斛珍珠，只剩下這么多了。”
說到珍珠，姜禾立刻道：“本宮的金子呢？”
“金子都在。”宗郡連忙道，“金子沒藏在咱們府里。”
姜禾松了口氣。
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不能沒有錢。
宗郡極心疼地看著珍珠，抱怨道：“奴婢看齊國住著也不安穩(wěn)啊，還不如走了。”
走嗎？
到哪里去？
她回來是為了安葬父親，是為了守孝，也想為齊國做些事。
可她發(fā)現(xiàn)，當(dāng)你的身份地位低微，當(dāng)你的資格不夠跟權(quán)力巔峰的那個人說話，一切都是徒勞。
“那些刺客，有消息嗎？”姜禾問。
“是宰相田兜的門客，”宗郡回答道，“那人是楚國的奸細。齊王震怒，把他殺掉，田兜也因此獲罪，被削去相職。”
原來是羋負芻做的，倒可惜了田兜被連累。
姜禾頷首，看著一地掉落的桃花，問道：“有雍國的消息嗎？”
雍國，有她和父親共同的期待。
“雍國已經(jīng)發(fā)兵伐韓。”宗郡回答，“不日便可勝利。”
是嗎？
姜禾面有憂慮。
雖然韓國羸弱，但雍國這次也屬實冒險。
“宗郡，”她的目光突然從碾入泥土的花瓣上移開，果斷道，“又要差你去花錢了。”
為了避免魏國被雍國拿來開刀，這次魏忌反其道而行之，沒有集結(jié)兵力準(zhǔn)備對抗雍國，而是派出了不少門客。
他的門客里，不乏楚國人。
這些人三五成群，進入燕國趙國的國都。穿燕趙的服飾，卻說楚國話，假裝掩蓋行跡，卻又故意被人發(fā)覺是楚國人。
很快，燕趙兩國便認定這些都是楚國派來的探子，開始懷疑楚國的誠意。
與此同時，被羋負芻派往燕趙兩國傳達伐雍計策的令兵，路過魏國時，被魏忌捉住，盡數(shù)殺掉。
魏忌另外派人裝扮成楚國的令兵，帶信物前往燕趙，命他們先一步伐雍。
這等同于讓他們作馬前卒。
燕趙更為膽怯，逡巡而不敢進。
另一邊，羋負芻沒有得到令兵的消息。雖然先前已知燕趙兩國同意合作伐雍，但派去北邊的兵馬，速度還是慢了不少。
魏忌也沒有對韓國見死不救。
這次雍國出征，國君趙政沒有來，帶兵的是少年將軍蒙恬。
魏忌相信雍國最大的問題是糧草不足，想要快進快出。他讓韓安一方面且戰(zhàn)且退把蒙恬引進來，一面派出魏國兵馬偷襲，準(zhǔn)備燒掉蒙恬大軍的糧草。
沒了糧食，你們餓著打嗎？
只要雍軍知難而退，魏韓兩國便安全了。
雍國國都咸陽，一道道邸報快馬而來，即便是夜晚，斥候騎馬越過大街的馬蹄聲，也接連不斷響起。
捷報，捷報！
少年將軍已經(jīng)一戰(zhàn)成名銳不可當(dāng)，除非他倨傲冒進，否則韓國已在囊中。
星夜微風(fēng)，趙政披衣而起，緩緩踱步。
止陽宮的正殿還沒有修好，他住在偏殿，距離那棵姜禾常常坐在旁邊讀信的桂花樹，很近。
趙政走過去，在臺階上坐下。
從這里略微偏頭向前看，便是齊國的方向。
那里的天色正在變亮，云的邊緣有薄薄的暖色蔓延。
不知道她，起來梳洗了沒有。
趙政想起她眼中的狡黠，她充滿挑釁地輕抿的唇，她的堅硬和倔強，她跪坐在大雪中，遲遲不肯起身的樣子。
他的手下意識按住另一只手的手腕，那里淺淺綿延開的疤痕，是她留下的印記。
不知道她，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是不是想要得到她，只能迅速橫掃六合，把天下收入囊中呢？
夢……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但無法蘇醒。
夢中她躺在床上，手腳被捆綁。身邊的男人俯下身看她，帶著時而清冷時而奚落的笑意。
“趙政。”
她喚他的名字。
姜禾先是拒絕，接著又忍不住回應(yīng)。
在緊要的關(guān)頭，姜禾卻忽然看到了一個人。
韋南絮。
她緊貼著趙政的后背抱著他，眼中流動刺目的妒意。
姜禾突然想起韋南絮寫給王后的信。
韋南絮知道的，是趙政告訴她的嗎？
姜禾一把推開趙政起身，想要逃走。
可轉(zhuǎn)過身去，卻看到他們的床立在高高的云端，而云端下的地面，堆滿了死亡將士的尸體。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懼中，姜禾猛然驚醒起身。
她劇烈地咳嗽著，扶著床榻的邊緣干嘔。
“殿下，你怎么了？”
小丫頭采菱聽到動靜奔進來，又連忙跑出去取水。
路上遇到在院子里溜達的宗郡。
“殿下嘔吐了，快去請大夫。”采菱連忙道。
宗郡大驚失色立刻跑出去，走了一半又停腳，下意識觸摸衣袖中的撥浪鼓。
應(yīng)該不會，分開好幾個月了，怎么會懷孕呢。
那是真的病了！
他這才慌了。
大夫說姜禾的身體沒有大礙，只是春季心脈不定，或許是因為氣溫升高，近日又太過勞累的緣故。
姜禾也覺得自己沒有事，只是閑暇時候想起那場夢，總是忍不住懊惱。
她應(yīng)該是沉著應(yīng)對處變不驚的人，不該被那些亂糟糟的思緒影響。
怎么會想起他，怎么又是那樣的夢呢？
姜禾搖著頭，終于在三月中旬，聽到了讓她徹底冷靜下來的消息。
蒙恬深入韓國的部隊被截斷，后方大營被襲，糧草被一場大火燒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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