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世世代代留名
以前他沒有什么要惦記的人,惦記的事。
可現在不一樣了,一想到姜禾住在宮墻外,趙政就擔憂那些護衛能力如何,能否護住她的安全。
看昨日魏忌溜進來的樣子,顯然不能讓人放心。
而且,趙政希望自己每日入睡時看到她的臉,醒來時也看到她的臉。
要他忍受不能夠常常見到她,實在很難。
如果他曾經答應過讓她住在宮外,那么現在他想食言了。
姜禾把水杯放下轉過身,步態輕松如一只小鹿。
她掀開錦被,鉆進了趙政懷里。
“怎么?”女子臉上帶著嬌俏的笑,手指在趙政胸前滑過,柔聲道,“陛下想來就來,來不了了召喚我過去,還不夠嗎?”
“不夠。”趙政順勢攬住她,目光把她一寸寸看過。
他總算明白雍國先祖定下大婚前禁欲規定的緣由了。
姜禾在世人眼中,是可以縱橫捭闔所向披靡的兵家傳人。可是在他身邊,她是冰魂雪魄蘭心蕙質,卻又能撩動他的女人。
很難相信這些特質能融于一人身上,并且如此完美。
這樣的她,真讓自己舍不得死去。
“不夠嗎?”她收斂笑容,眼角眉梢露出狡黠的風情,手指點了點趙政的肩膀。
“是這里不夠?”
然后下移,點了點他的心窩。
“還是這里……更或者……”她像是要移動手指,卻并沒有,一面原地打轉,一面揚起小臉看著趙政的模樣。
姜禾微微張口,露出挑釁的神情。
“孤哪里都不夠!”
趙政翻身把她壓在懷里,正要親吻,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蘇渝問陛下是否在這里留宿。
采菱老實回答是的。
“你該教教你的婢女撒謊。”趙政道。
“君王不必早朝了,做個昏君吧。”姜禾故意道。
趙政笑著親吻她的額頭,把她放開。
早飯后姜禾在新宅里轉過幾圈,家中便又來訪客。
或者是朝中官員主動來商議國策政事,或者是自負才學者自薦為門客,更有略懂舞刀弄棒的,想問問兵法如何開蒙。
姜禾或者同他們暢談或者應付了事,便到了正午。
被姜禾差遣到楚國的宗郡回來了。
他臉上并沒有遠行歸家的喜色,反而多了幾分凝重。鞋靴濕了半邊,上面沾著黃色的泥土。
這奇怪的樣子讓歡喜雀躍的采菱笑容褪去。
她轉頭擔憂地看向迎出來的姜禾。
“怎么?”姜禾問。
宗郡把手中的韁繩攥了攥,風塵仆仆的臉上有幾分不忍開口。
“說。”
她不怕聽到壞消息,怕的是被人蒙住眼睛和耳朵。
“殿下,”宗郡小聲道,“奴婢以為你們還在韓渠邊,昨夜直接走官道去了那里。沒見到您,見到了——”
“哎呀宗管事你快說清楚!”采菱急得像是要伸手把宗郡口中的話掏出來,“還嫌我們不夠著急嗎?”
“公主殿下,”宗郡長嘆一聲道,“水師鄭新關跳崖自盡了。”
等姜禾趕到韓渠時,只看到白色的靈棚搭在祭臺邊。
靈棚破爛,看起來像是用過千百次。上面打滿灰色棕色的補丁,更是有不少破洞。
但是從靈棚到韓渠邊,擠滿了前來吊唁的百姓。
男女老少都有,他們相互攙扶,神情悲切。很多人還沒有走到靈棚邊,便開始失聲痛哭。
有個婦人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跪在地上叩頭。
她口中喃喃道:“娘親帶你出來,不怕你傷風,怕你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誰。娘懷你時,原本不敢再要孩子。是聽說朝廷要修渠,才敢把你生下來。”
她“咚咚”地叩頭,淚水滴落進嬰孩的襁褓。
姜禾別過頭去,她的嘴唇被牙齒咬破,血腥味散開在口腔中。
“韓安?”
點燃清香,姜禾對著棺槨施禮,口中自言自語,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死去的水師。
“是。”宗郡上前一步道,“昨日事出緊急,奴婢在鄭大人營帳中找到韓安的親筆書信。”
一國之君親自寫信逼迫良臣自盡,真乃亙古少見。
“鄭大人的家人呢?”姜禾突然想起一事,神情緊張道。
“已經救出來了,”宗郡道,“昨夜奴婢吩咐人去施救,今日得到消息。鄭大人家中只有母親和兒子,如今都安然無恙,已經在來的路上。”
幸好宗郡及時發現,趕在韓安動手前,救起了鄭新關的家人。可即便如此,她的余生也將在悔恨中度過。
恨自己沒有想到前面,而且比敵人心軟。
鄭新關的棺槨前放著一根手杖。
那是他用來試探水的深淺的。
韓渠修通后,他就是帶著這根手杖只身進入天巖山,繪出了里面的巖洞圖。他不舍得用更結實的鐵杖,木手杖上用刀刻著一條條刻度線。這么多年來,無論是治理滎澤水患還是整修鴻溝之渠,他都帶著這根手杖。
看著這把手杖,就好似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
——“公主殿下,您能來幫忙,實在是太好了。”
——“臣聽說兵法重在變通,那便與修渠之事也有異曲同工之妙。臣在這里,先拜謝殿下大德了。”
明明是韓國人,明明可以陽奉陰違保全性命。
可他還是為百姓不惜縱身一躍。
姜禾抬手拿起那根手杖。
鄭國,字新關。
新鄭人,歸于關中之地。
手杖在地面上劃過,一筆一劃,筆筆刻入土壤。
倉頡造字的筆劃,橫平豎折像是天地風雨,撇奈提勾正是山川河流。
渠水滋養了沿岸土地,手杖劃過剛剛萌生的嫩芽,劃過一夜間開遍四野的草花。
三個字,姜禾似乎用盡全部心力,才緩緩寫成。
“宗郡!”她大聲喚道。
“在!”
“給大人立碑!”姜禾把手杖重重頓在地上,揚聲道,“這條渠,從今日起改名了!以后千秋萬代,都叫鄭國渠。”
鄭國渠!
以修它的人命名,以為它殞命的人命名。
時間留不住他的人,卻能世世代代,永遠留下這個名字。
這一路走過去,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甚至留不下一句話,一個名字。
短短一年,姜禾覺得她比去年的自己,多出很多鋒芒和冷漠,心也硬了許多。
她沒有因為鄭新關被逼死的事,便加快伐韓的步伐。
不急,不慌,不能為了發泄怒火肆意發動戰爭。
她手里的刀要慢慢磨,接著迅速砍過去。
砍得敵人聞風喪膽、頭顱掉落。
留下人安排葬禮等著迎接鄭新關的家人,姜禾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
正是夕陽墜落的時候,西邊天地交接處,是父親生前喜歡的美景。
這個時候,父親的老友陳經石的家人,也該到達齊國都城臨淄了吧。
不知道姜賁的傷勢有沒有養好。
自己拜托他照顧的人,他會妥善安排吧。
姜禾實在不希望再死一個好人。
齊國公子姜賁跪坐在憑幾后,左手和右手,分別握著兩封信。
右手是姜禾寫的,拜托他照顧陳經石的家人。
左手是趙政寫的,寥寥一句:“陳氏族人從我雍國逃逸,速查,見則誅殺。”
該聽誰的話呢?
除了這兩封信,還有一箱東西。
他索性丟下信箋,打開那口木箱。
里面被塞得滿滿當當。
除了姜禾親自制作的金瘡藥和一些補品,還有一斛彩色的珠子。
姐姐在信里說了:“雍國產瑪瑙,弟弟雖然不戴,但可以留著給以后的孩子玩耍。”
但姐姐顯然沒有親自帶過孩子。
這些瑪瑙一顆顆有鵝蛋那么大,小孩子隨便丟出去,很容易會砸破別人的頭。
還是他自己收著吧。
想了想,姜賁下定決心道:“怎么糊弄趙政呢?對了!就說陳氏族人被魏國劫走了!魏國誰呢?”
一張臉浮現在他面前。
“就魏公子你吧。”
鄭新關下葬后三天,鄭氏族人被姜禾接到雍國都城安頓下來。
新買的宅院和姜禾家只隔了一道院墻,方便照顧。
鄭新關的兒子十五歲了,終日低著頭,誰也不搭理。
他的母親雖然老來喪子,但為了孫子,也勉強支撐起精神。
趙政擬旨撫恤鄭新關家人,準他的兒子十六歲入朝為官。官職雖然很小,但也可稍稍告慰鄭新關在天之靈。
中秋節這一日,姜禾在宮里過。
用完御膳,趙政忽然道:“阿翁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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