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嫡長公子
什么為什么?
面對這個黔驢技窮的女人,宗郡一時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為什么一定要吃掉梅花糕嗎?
因為穩婆劉氏突然腹痛,要判斷她是因疾致痛還是因毒致痛。
因疾則可以放心用她的徒弟,如果因毒,就要查出是誰下毒,目的是什么。送梅花糕給她的人,當然就會被懷疑,被清除。
這是宗郡這么多年服侍在國君身邊,訓練出的警覺。
或者,她問的是為什么要以身試毒嗎?
宗郡抿唇笑了。
原本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是靠吃掉喝掉那些食物后身體的反應,驗毒的。
后來味覺和嗅覺訓練好,又遇王后仁慈,才禁止他那么做。
宗郡覺得這樣驗毒,也沒什么大不了。
王后說過,要他活著,護住小公子。
他若因此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過這些顯然都沒必要同趙遇雪講。
“沒有為什么。”他扶著門板,勉強屈膝,穩穩坐在采菱送來的蒲團上,看向外面。
外面有郎中令軍向這邊奔來。
“回宗管事的話,”他們神情恭敬道,“我等在穩婆林氏的宅院里發現七具尸體。經里長辨認,分別是林氏以及她的丈夫、公婆還有孩子。林氏新收的小徒名叫小滿,不知所蹤。”
“你就是小滿吧?”宗郡轉頭問道。
真是狠毒啊。為了能冒充師父混進來,不惜戕害那么多條人命。
趙遇雪一雙眼睛里露出憤懣的光,神情卻忽然倨傲起來。
“你沒有資格審問本宮。”
宗郡有些驚訝,繼而更加肅然。
自稱本宮,那便是王族之后了。
“姑娘可是趙國公主嗎?”想了想,他又問道。
“你還是別關心我是誰了。”趙遇雪笑起來,“自本宮來到這里,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你們的小公子,生不出來了吧?”
聽到他這么說,宗郡倒是鎮定如常,只是采菱卻忽然慌亂起來。
“殿下!”
她向外跑去,只跑了幾步,忽然便聽到一聲清亮的啼哭。
那聲音在正殿炸響,似乎是濃云籠罩處劈開的一道閃電,震撼了等待消息的所有人。
哭聲又大又響亮,生機勃勃暢快淋漓,像是洞悉了世上最好的未來,迫不及待要傾訴給天下人知道。
“為什么?”
在眾人掩飾不住的驚喜中,趙遇雪跌坐在地上。
“本宮的師父,不就是宮中穩婆的徒弟嗎,不就是宮里找的待用之人嗎?沒了我師父,你們怎么……”
“你師父的確是,”宗郡和聲道,“正因為宮里定下了你師父,我便去周邊郡縣又尋了尋,提前請了五個手法好的穩婆待用。”
那時采菱在做虎頭鞋,宗郡便想到需要找好穩婆。翻閱名冊后,發現宮中已經找了林氏備用,他便去尋了其他人。
逢事要做兩手準備,一直是他做事的原則。
趙遇雪的臉像是被嚴霜蓋住的枯葉,殘敗中失去了生機。
郎中令軍把趙遇雪押下去,采菱忍下跑去正殿的沖動,扶住快要歪倒的宗郡。
宮婢這時總算把熬好的湯藥端來,采菱小心接住,遞給宗郡。
“快吃吧,剛熬好。”
她又難過又開心,嘴角彎彎,卻在抹淚。
“幸虧宗管事吃下去,就知道這毒藥大致是什么。御醫院也有現成的解毒草藥,不然可怎么辦呢?”
宗郡喝完藥湯,對著她安撫地笑笑。
“應該說幸虧刺客擔心把劉氏毒死后被咱們警覺,所以毒藥的用量并不大。”
如若不然,他今日就算發覺,也沒有精力布下這么個陷阱。
“我沒事,”宗郡催促著采菱,“你快去吧。回來告訴我是小公子還是小公主,我好跟著開心。”
是小公子還是小公主呢?
采菱也特別想知道。
她吩咐人看顧宗郡,便迫不及待起身,向寢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無論是宮婢還是內侍,都笑著。
他們看到采菱,會屈膝或躬身施禮。可不管姿態如何有禮,臉上也含笑。
在這個人人恭肅,人人持重的宮廷,這樣的笑是從來沒有過的。
采菱也笑著。
她看到端著熱水的宮婢離開,宗郡請來的穩婆離開,那些嬤嬤領了厚厚的賞銀離開,寢殿的門關著,內侍總管李溫舟站在門前拭淚。
“總管大人。”采菱屈膝道。
李溫舟垂下衣袖,對采菱露出笑容。
“好丫頭,”他親自伸手開門,“動靜小些,別吵到小公子。”
“是小公子?”不知為何,采菱也跟著落了淚。
“是,”李溫舟神情激動地仰頭望天,“是咱們雍國的,嫡長公子。”
雍國的,嫡長公子。
受命于天,未來會登基為王的公子。
嫡長公子如今正在國君的懷抱里安睡。
采菱沒敢上前打擾,她藏在殿內紅綢纏裹的圓柱旁,高興得站不穩身子。
她看到王后殿下睡著了,宮婢動作輕微地忙碌著,而雍國萬人之上的國君,緩緩起身。
他小心翼翼地懷抱著嬰孩,輕輕走了一步。動作謹小慎微,似乎抱著的是自己跑出身體的半顆心。
走了一步后低頭看一眼小公子,趙政再走一步。這一回步伐雖小,卻已經走得很順暢。
就這么抱著小公子,趙政在殿內緩緩踱步。
然后采菱聽到在一片祥和的寧靜中,響起輕輕的哼唱聲。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這是古鄭國華夏族的民歌。
這首歌是相愛的男女在相互戲謔,并不是哄孩子入眠的歌。
采菱還記得這歌的意思。
“山上有茂盛的扶蘇,池里有美艷的荷花。沒見到子都美男子啊,偏遇見你這個小狂徒。”
“山上有挺拔的青松,池里有叢生的水葒。沒見到子充好男兒啊,偏遇見你這個小狡童。”
此時剛勁卻又輕柔的聲音回蕩在殿中,充滿著驚喜和慈愛,讓第一次聽到國君如此動情的采菱不由掩唇退下。
國君這么唱,這首歌便是哄孩子的了。
小狡童……
山有扶蘇,國有公子了!
“還不讓進嗎?”
止陽宮門口的護衛不光擋住了太后,還擋住了齊國公子姜賁和他的夫人。
“回稟公子,”護衛們倒是神情放松,“喜訊已經傳出,只是陛下還未下令解禁,卑職不敢私自放行。”
“喜訊?”姜賁上前幾步,差點把護衛撞趴下。
“喜訊好!姐姐沒事吧?”
“母子平安。”護衛道。
跟隨姜賁而來的魏子佩立刻從衣袖中取出賞銀,送到姜賁手里。姜賁這才想起來,接了丟給護衛。
“同喜同喜!”他樂不可支。
“是公子還是公主啊?”魏子佩問道。
“管他是公子還是公主,”姜賁開心得差點要把魏子佩抱起來,“生產猶如過鬼門關,姐姐只要平安,就最好。”
魏子佩連連點頭道:“妾身只是想著咱們身為母族,要準備賀禮了。”
“還是夫人想得周到!”姜賁哈哈大笑起來,“本公子就等在這里,我就不信了,還不讓我抱抱?”
“不讓你抱。”
嬰孩剛吃過奶,魏子佩抱在懷里輕拍,說什么都不給姜賁。
“你冒冒失失的,萬一摔了怎么辦?”魏子佩這么說著,便見一直盯著她的趙政面露擔心。
她連忙輕輕把孩子放在姜禾身邊。
姜禾對她笑笑,眼睛眨了眨。
“摸一摸總成吧?”姜賁伸出手,還未碰觸到嬰孩的包被,便被趙政攔下。
“你跟我過來。”他鄭重道。
姜賁不得不離開。
“按照習俗,”趙政道,“公子出生,該前往王后的母族報喜。禮物早就備下,但孤不便親往。過了正月天氣暖和,你帶使團去一趟吧。”
姜賁正高興,聞言點頭應聲是。
不就是回齊國一趟嗎?
左右他也得帶魏子佩回宗廟祭拜,又要在齊國大宴賓客昭告天下。
不過回來的路上,姜賁說起這事,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想啊想,倒是魏子佩先明白過來。
“公子,”她有些疑惑,“報喜應該是嬰孩的父親去嬰孩母親母族家里,咱們本來就是王后母族的親眷,怎么?自己給自己報喜呢?”
“瞧我這腦袋!”
姜賁猛然拍一下額頭。
“被趙政坑了!他圖省事,差遣我習慣了!”
魏子佩掩唇笑了。
“恭喜姜公子,”她扶著馬車車窗,身子微微搖晃,“你現在在雍國貴重得很,既是王后的人,又是國君的人。”
“呸!”姜賁大聲道,“我是我姐的人!”
他說完把視線看向窗外,看到冰雪融化,春日就在眼前。
只是那個他不想面對的日子,也快到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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