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冷風從殷惟的方向朝她襲來，刺骨的寒冷中挾帶著一陣淺淡清冽的氣息，黎蘊曦不由地微瞇了下眼，攏緊大衣。

        她特意挑了工作日的上午過來，怎么還是躲不掉他。

        雖然心有怨念，但黎蘊曦冷白的臉上依然噙著笑，溫和有禮，卻又像忽然鉆進脖頸間的冷風般，透著涼意。

        殷惟走到黎蘊曦面前站定后，站在她旁邊的老張雙手交疊在前，姿態恭敬地點頭微笑：

        “少爺。”

        殷惟向老張輕輕點了下頭，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毫無暖意。

        接著，殷惟的視線落在黎蘊曦身上，那沉靜無瀾的眼神，像是在等她自己開口解釋，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好歹曾經朝夕相對了幾年，黎蘊曦懂他的意思，可她為什么要順他的意？

        想著，黎蘊曦腦筋一轉，唇角微翹，刻意放柔嗓音，朝殷惟喊了聲：

        “小叔好。”

        “……”

        話音一落，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殷惟眉峰輕輕一揚，在她妝容精致的眉眼間，發現了一抹戲謔。

        她沒有掩藏，完全不在乎被他察覺后的后果。

        黎蘊曦見殷惟的臉色完全沒有變化，暗暗覺得掃興。

        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還是在她剛滿十歲那會。

        那天黎蘊曦的父親帶她到殷公館看望殷老爺子，順便見見傳聞中那位，被殷老爺子撿回來的接班人。

        當時還沒進門，同行的長輩就再三叮囑她，見到那位接班人后，按輩分，她該喊對方一聲“小叔”。

        結果當她見到那位空降的小叔后，是無論如何也喊不出那個稱呼。

        少年身形清瘦，巴掌大的臉，瘦削的下顎線，細碎的留海擋住了他的眉，看起來陰沉沉的。

        黎蘊曦聽長輩閑聊，他只比她大兩歲，還比她矮將近一個頭，明明是同齡人，她為什么要喊一個小朋友“小叔”？

        所以，長輩讓她喊人的時候，黎蘊曦嫌棄地別過了臉，從此對這個陰沉清冷的少年沒有一點好印象。

        而現在，“小叔”這個稱呼，正好能讓他們劃出界線，拉開距離。

        黎蘊曦回過神，看著此刻站在她眼前，軒昂挺拔的男人，實在很難與記憶中，那個有些干瘦的男孩聯想到一起。

        “咳，二位慢慢聊。”

        老張說完，黎蘊曦還沒來得及挽留，人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路，沒多久消失在拐角。

        少了一個人，周圍的氣溫像是驟然降了幾度。

        黎蘊曦掃了一眼四周，剛剛還在庭院內忙碌走動的傭人們，就像約定好了一樣，不見蹤影。

        她抿了抿唇，打破沉默：

        “可惜了，才剛聊到精彩部分。”

        “聊什么？”殷惟問。

        “秘密。”

        “與我有關。”

        “你就這么有自信？”黎蘊曦輕笑了聲，抬手將耳側的發絲挽至耳后，澄澈的眼中閃過一絲輕快：

        “小叔。”

        她特意在最后兩個字加了重音。

        黎蘊曦不慌不忙，認定殷惟不會接話，開始思考離開這里后，接下來要去哪。

        可還沒開始想，殷惟卻回應了。

        “嗯。”

        殷惟輕應了聲，淡漠的面容沒有任何變化，雙眸沉靜，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

        “……”

        黎蘊曦一愣，是她失策了。

        她忘了一件事，如今的殷惟，臉皮已經修煉到“刀槍不入”的程度。

        黎蘊曦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比剛才要涼幾分：

        “殷董最近不忙嗎？”

        殷惟眉一揚，深眸泛出難以察覺的笑意：

        “怎么換稱呼了。”

        黎蘊曦死死地看著他，可這是她自己的挖的坑，怪不了誰，只能咬咬牙，擠出一聲：

        “……小叔。”

        話音剛落，她就瞥見殷惟眼底那抹深藏的笑意，愈漸清晰。

        他啟唇，目光灼灼，神情格外認真，低沉的嗓音在冷風中有些不太真切：

        “對你，總是有空的。”

        黎蘊曦一怔，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思緒有些混亂。

        又是這樣，一本正經地說出讓人容易誤會的話。

        黎蘊曦深吸了一口氣，干冷的空氣帶來的輕微難受感，讓她清醒了不少。

        她揚起笑，眼神卻是冷的：

        “說是說得漂亮，可你也是被老爺子喊來的吧。”

        說完，黎蘊曦從包里拿出一個厚實的信封，從里面抽出了幾張照片，遞到殷惟面前晃了晃。

        這是她今天早上從一個朋友手上拿到的，聽說昨天殷老爺子就已經拿到這套照片了，但查不到是誰派人偷拍的。

        照片是在不久前拍的，黎蘊曦和殷惟約在碼頭餐廳見面的那天，角度挑得非常好，怎么看怎么曖昧。

        所以昨天下午，殷老爺子才會打電話給她。

        殷惟淡漠的表情，黎蘊曦看在眼里，不由地抿緊唇。

        他輕輕看了眼照片，沉靜的眼中滲出寒意，但很快消散，爾后勾了勾唇角，給出評價：

        “拍得不錯。”

        “……”

        黎蘊曦頓時語塞，若不是了解他的為人，她都懷疑是他派人去拍的。

        她把照片塞回信封，收進包里，想起今天這種情況，在當年也沒少發生。

        當年她每次一靠近他，就會被老爺子盯上，然后就把她喊去，美其名曰“泡茶”，實則罰站訓話。

        不管她跟殷惟抱怨多少次，他每次都像與他無關一樣，無動于衷。

        他那輕蔑，不屑的姿態，現在想想，當年的自己是真的傻。

        黎蘊曦暗自在心底冷嘲著，迎上殷惟的視線，抬起左手撩了下長發，指節上的那枚鴿子蛋，因她的動作而閃了一下，耀眼的火彩讓人無法忽視。

        “小叔，既然合作你已經跟厲秋談好了，那么以后我們就別見面了，免得別人誤會你是我‘奸夫’。”

        她特意選了一個下劣的詞，像是報復，想徹底與他決裂。

        “我不在乎。”

        殷惟的這句話，幾乎是與她話里的最后一個字同時響起，沒有半點猶豫。

        他表情認真，雙眸沉靜，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冷風拂面而來，黎蘊曦眨了眨有些干澀的雙眼，恍惚覺得眼前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以及他所說的話，都不太真切。

        以前的殷惟如同高嶺上的雪，冰冷干凈，嚴謹自持，只要是有損名聲的，以及殷老爺子不允許的，他一概不碰。

        黎蘊曦也明白，他身份特別，所以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入別人手中。

        可現在，她的周圍是混亂的，對于他來說，更是一片泥潭，他卻一而再再而三要走過來。

        她還是看不透他。

        但他非要過來，她也無所謂。

        黎蘊曦眸光微暗，隨即揚起唇角，眼底帶著幾分輕蔑和快意：

        “你就這么想做奸夫？”

        “如果條件合適。”

        殷惟頓了片刻，看著黎蘊曦輕慢的姿態，他眼里的眸光逐漸晦暗不明：

        “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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