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再見淳兒
讓風宸驚訝的不是這人的美貌,而是他與厲淳六分相似的容貌,仔細一看,連身形也十分相似。
他似乎刻意裝扮過,衣著神態都肖似失憶時的淳兒,尤其是低眉垂首,忐忑不安的模樣,低著頭,半遮半掩,簡直真假難辨。
蘇澈命令道:“還不給殿下請安。”
不同于方才與風宸寧璟調笑時的口吻,蘇澈此時的語氣十分冷硬,帶著一種上位者的頤指氣使。
那人不敢違背,屈膝跪地,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嗓音也是怯怯的,“見,見過殿下。”
風宸眼里閃過復雜的幽光,淡淡道:“起來吧”
“起來吧”
“謝,謝殿下。”
蘇澈揮揮手道:“把他帶下去。”
就由侍從上前,領了這人出去,從頭待尾,這少年都乖巧規矩得很,宛若一個任人擺布的布偶娃娃。
風宸將目光轉向蘇澈,“澈是何意?”
蘇澈連王牌都亮出來了,此刻也懶得賣關子,“此人是我無意中救得,我看他孤苦無依,無處可去,便帶來宸王府。他那張臉你也見了,與厲淳本就有五六分相似,若是有意裝扮調教一番,只有也有七八分。我們不能將厲淳弄到膠州王附上去,弄個替身總可以吧”
風宸輕哼一聲,不以為然,“膠州王并非昏聵之輩,尤其會被一個冒牌貨所迷,這人的確有幾分相似,但那只是厲淳失憶時的狀態,他如今貴為一國之君,氣質不可同日而語,別是畫虎不成反類犬,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盡管是相看兩相厭的情敵,但他不得不承認,那人之美,不禁在容貌,更在氣質和靈魂。
他柔弱時,純真自然,稚子之心惹人垂憐,強勢時,凌厲霸氣,猶如寶劍出鞘鋒芒畢露。
真與假,區別可不止在一具殼子。
否則,他的嵐嵐也不會迷戀他至深了。
蘇澈瞥了一眼寧璟,見對方微微點頭,便將準備好的說辭一股托出,“我當然不指著這么一個西貝貨頂替厲淳,而是以厲淳的名義將他送往膠州王府,這么一個在容貌上性格上相似的人,你說膠州王會怎么想?”
聞言,風宸果真沉默了,半響,沉聲道:“我那皇叔,定然會以為厲淳對他有意。”頓了頓,猶疑道:“可能么,他曾經那樣對待他,對方還是位高權重的一國之君,何其高傲,不報這昔日之仇就不錯了,竟還會送上門再續齷齪……”
“這”蘇澈似有些詞窮,只得求助地望向寧璟。
寧璟輕輕敲了一下桌面,抬眸淡淡道:“色令智昏,有什么不可能呢你也說他不愛江山愛美人,只要是真心渴求的東西,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即便赴湯蹈火,也義無反顧。你為了風青嵐是這樣,風曜為了權勢也是這樣,有什么不可能呢”
這話說出來,氣氛忽然冷寂下來。
風宸眼眸微閉,顫動的眼簾隱隱透出一絲脆弱,侵染一室憂傷。
情之一字,最是誤人。
沒人比他更了解了。
還有什么,不可能呢
再睜開眼時,已是鋒芒爍爍,“那便,以厲淳的名義送了去吧可不要穿幫了才好。”
聞言,蘇澈滿臉喜色,附和道:“此事我定然盡力去辦,我已收集不少厲淳的資料,會著人好好調教此人,不說像個十成十,仿個七八分還是可以的。”
風宸卻微微皺眉,眸中似有憂慮,“只是那孩子,會聽你的話么,這可不是普通的任務。”
不但要竊取情報,迷惑膠州王,必要時刻還要犧牲色相。
他自問是做不來的,而厲淳,更是做不來。
蘇澈隨口道:“阿宸,這世上同人不同命,你為天潢貴胄,自有其不可折辱的尊嚴。但是他不同,本就是勾欄里被人玩壞了裹著席子扔出來的。若不是我,他早就去陰曹地府見了閻王。我這救命之恩是一遭,再者,我給他這個任務雖然危險,又何嘗不是一次機會,他若助殿下成事,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還許他尋找他失散的親人,比起他遭受過的,渴望得到的,眼下的這些,都算不得什么。人要想活著,不付出點什么,怎么能行呢殿下有殿下的使命,一念可匡扶天下,救濟蒼生,他這螻蟻般的人就只能在泥潭里沉浮,換取那一線生機了。若你還不放心,回頭喂了毒藥,按期給他服下解藥,不怕他不聽話。”
風宸幽幽嘆了口氣,眼中有一抹自嘲,“還真是同人不同命。”
他與厲淳,同樣是天潢貴胄,偏那人輕而易舉得了她的寵,自己費盡心機,卻不能得償所愿。
如今她下落不明,自數月前一封簡短書信,說是要處理一些私事,再無音訊。
焉知她不是跑去昭然,尋舊情人去了。
想到此,他目光一凝,鋒銳有如實質。
蘇澈看他臉色不對,剛想說話,卻見寧璟對他悄悄搖了搖頭,又朝風宸努了努下巴。
蘇澈抬頭,驚愕地發現風宸站起身來,走至書架旁,自畫簍里抽出一畫軸,扔在桌上。
蘇澈打開,見是一副美人圖。
畫卷上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著一身繡有四龍紋的杏黃太子服,將他襯得尊貴大氣,漂亮的桃花眼幽深銳利,頗有一種兇狠氣象,一樣是艷而不媚,絕美霸氣,冠絕天下。
那是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即便只是一張畫像,也讓人從心里感到震動,目光棱棱的眼簡直要看穿你的內心,如此陌生,又令人悸動不安。
蘇澈恍然想起,這就是他當初查明厲淳身份時派人搜羅的畫像。
這幅畫像,無疑是成功的作品,將他的容貌氣質都描繪得入木三分。
那時,他還是太子,氣勢便如此驚人,如今,兩年過去,少年長成了青年,又不知是怎樣的風華。
饒是蘇澈,再次看到這張畫面,也不免被閃了眼睛。
突然很能體會風宸說那句話的寒意,一個冒牌貨,怎能與真人相比?
這般風華威儀,是與生俱來,也是在特殊的環境中磨礪養成的。
幸好,也不指望這個西貝貨完全迷住膠州王的心,只是替身而已。
這時,風宸冷冷地開口,“將這幅畫像與人一起送過去,我那皇叔手里定然沒有這般手筆的畫像,定能增加你的籌碼。”
蘇澈應聲,一邊小心地收起畫卷。
一旁的寧璟微微勾起了嘴角。
風宸本就是聰明人,一點就通。
只要膠州王對厲淳有情,風宸有心算計,膠州王怕是不入局,都難。
待蘇澈告辭,風宸卻將寧璟留住了。
“阿璟,我這么做,你會不會很失望?”他微微垂眉,眉間籠了一縷輕愁,本就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此般憂郁的模樣,看得人也替他捉急。
要是從前,他定然不會用如此陰險的計策算計旁人,什么時候開始,自己不擇手斷了呢
寧璟微微一笑,“宸是為那名少年可惜呢,還是為了要請膠州王入甕感到愧疚?亦或是,借用你情敵的名義感到恥辱?”
風宸一震,抿著唇,沒有說話。
寧璟啊寧璟,看問題總能一針見血,此刻,更是犀利得讓人無法招架。
寧璟卻忽然換了一種語氣,嚴肅,冷凝,又分外堅定,仿佛他才是這場角逐中的中堅力量,“權力之爭,本就是建立在無數人的犧牲之下,你不做,自有人做。更何況,富貴險中求,我們與那少年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公平交易,何來可惜。至于膠州王,你與風曜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遲早要站隊,你既決意要爭這江山,哪能平白放棄這么大的助力。至于厲淳么,我說要你放棄宋汐,你能放得下么?既然放不下,就要鏟除你打成目的的絆腳石,非要講什么公平競爭,保不準,你就和風曜一樣,放任敵手坐大,給自己找不痛快。”
風宸抬頭看他,目光里閃動著復雜的幽光,語氣嘆息,“阿璟,你真的很了解我。”
這個人,總能找到他的軟肋,在他彷徨時,勸服他做出最有利的決定。
他慶幸有那么一個摯友,也害怕有那么一個對手。
若真到那一天,他簡直不敢想象……
雖然只是一點心思,寧璟卻敏銳地撲捉到了,他走上前,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打趣一般地說道:“宸,怎么這樣看我,這會讓我誤會你對我有敵意的。你只要知道,我之所以這么說,也只是明白你想要的,免得你遺憾而已。正世上沒有后悔藥,所以,我們才要走對每一步重要的棋子。”
風宸抬眸,重重地握住他的手,臉上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我明白,你一直拿你當知己,當兄弟,我也相信你。”
……
寧璟從風塵住處出來時才發現蘇澈在院外等他,兩人相視一笑,并排走在昏暗的廊子里。
蘇澈看他一派自在閑適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道:“阿宸跟你說什么,神神秘秘的,還不讓聽了。”
他的語氣酸溜溜的,惹得寧璟一笑,語氣便輕快了幾分,“沒什么,就是某個小青年想不開,鬧別扭了。”
殊不知,皇權路本就是一條骯臟污濁之路,一旦踏上征途,想要保持原有的潔凈,就再無可能了。
他知道風宸擔心的是什么,他害怕自己有一天變成宋汐難以接受的模樣。
他以為,宋汐愛的一直是過去那個光風霽月,純凈如雪的小少年。
殊不知,時過境遷,人總會長大。
這一關,遲早要過,不是風宸過,就是宋汐過。
老是陷在過去,他們就永遠是兄妹。
阿宸,你得讓那個女人清楚,你已經長大了。
也許,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他,是真的在幫他呢
蘇澈受不了他長輩一般的語氣,哼了一聲道:“還小青年,你敢當著風宸的面這么叫他么”
寧璟倒是不以為意,“我比你虛長幾歲,若不論身份,可不就是你們的大哥,小弟迷茫,做大哥的提點一二有什么不對?換做是你,我也一樣,不用吃醋。”說到最后,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宛若安撫一個鬧別扭的小孩。
偏生蘇澈生得比他矮,這一拍,還真像那么回事。
略微一愣,隨即臉孔漲的通紅,一把跳開道:“誰吃醋啊,別動手動腳的,叫人看見,你教我的威嚴往哪兒放。”
話是這么說,嘴角卻微微往上翹。
被兄弟關心的滋味真好。
風宸那廝,還真是好命呀
雖然幾人常常泡在一起,但他和申屠都明白,寧璟對風宸是不一樣的,他們意趣相投,惺惺相惜,這是他和申屠望塵莫及的。
這兩個,都是人中之龍。
正因為知道寧璟是真心為風宸好,他才無條件地選擇他,只是,有一點他不明白。
“阿璟,這計策明明是你想出來的,為什么非得要我來說,以你的口才,不是更有說服力嗎?”沒錯,他方才在書房中說的都是寧璟教他的,就連那相似的人,也是由寧璟找來的。那人并不是勾欄院里出來的,也不知是他從哪里找的,倒是聽話得很,唯寧璟是從。
他早有預謀,連風宸都算進去了,使得計劃能付諸實踐。
這樣的心機謀略,蘇澈十分慶幸,他是自己人。
寧璟甚至在事前想到了多種可能,并給予了應對之策,蘇澈只是將他的話原封不動的背下了。
寧璟卻嘆了口氣,眼里有一種難以紓解的暗色,“有的事,可以由我來想,卻只有你能做。”
當風宸發現自己不但能左右他的思想,還能左右他的行為,乃至于調動他的勢力做事,他怕他會多想。但是蘇澈不同,他的思維跟不上風宸,就算放再多的權給他,也對風宸造不成威脅。最重要的是,蘇澈對風宸很忠誠。
自己不是他的臣子,設計權勢就比較敏感了,他不想他們之間的友情參雜了太多東西,風宸是他欣賞的人,他很珍惜這個朋友。
他這一生中在乎的東西很少,一旦放在心上,無論是責任親人朋友還是別的,他都會以自己的方士去守護。
并不是那種默默奉獻的人,只是沒有好處,何必說出來添堵。
“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說人話啊”蘇澈抓著后腦勺,一臉抓狂。
和他們說話,就是傷腦筋,要不他怎么喜歡喝申屠相處呢,都是他將申屠耍的團團轉好么,可惜那人天天泡在軍營。
寧璟輕笑著搖頭,“你不需要明白……”
翌日一早,宋汐幾人便整裝出發,其實都是宋汐一個人在忙活。
阿尋一看就不像做這些事的,那等仙人之姿也不適合。
白團倒回幫忙,但只會搬搬東西,總的還得是宋汐張羅。
不過,對宋汐來說,能夠跟著阿尋,就算是做牛做馬,也是蜜里調油。
一行人出了城,慢悠悠地往前走,官道筆直,靈馬又能識途。
因著阿尋這次醒來沒對她動手,還給了她一個笑模樣,宋汐不免放松了警惕,加之昨晚上偷買的禮物還沒機會送出來,此刻心里便有些癢癢。
思忖再三,趁熱打鐵,便一溜兒鉆進了車廂里。
里頭兩個,一個在閉目打坐,一個正在看話本嗑瓜子,后者聞聲抬頭,對她齜牙一笑。
雖然模樣還挺可愛,無奈咱宋公子此刻心思不在他身上,只顧盯著那閉目養神的美人瞧。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阿尋身邊,巴巴地喚了一聲,“阿尋。”
本不期待阿尋能搭理,他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把個宋汐給激動的,正好馬車軋過一顆石子,車廂一顛,宋汐身體前傾,險些撞到阿尋身上,幸好她及時剎住了。
她倒是想趁機吃吃小豆腐,就怕美人一怒之下給她吃巴掌,她這身板吃不消呀
饒是如此,阿尋還是拉長了臉,冷斥道:“你想干什么?”
宋汐委屈地噘嘴,明明睜眼時還好好的,這會兒又冷這個臉了,好像全天下欠他錢一樣。
她退開一些距離,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后從懷中掏出一絲帕包裹的物品,小心地遞到阿尋跟前,別開眼睛道:“這個送你。”
她這靦腆的樣子,真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
為啥是小伙子,宋汐骨子里帶著一種好爽,即便害羞,也不會忸怩。
此刻一襲男裝,白玉般的臉皮微微泛紅,眼神卻倔強真摯,倒真有幾分憨實可愛。
阿尋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頭,沒接。
一旁的白團瓜子磕到一半,“咔咔”一聲響,不動了,睜圓眼睛瞪著這邊。
宋汐見他不解,大著膽子將包裹塞進他手里,然后一撩簾子出去了,空氣中,飄來她輕柔的嗓音,“我覺的,它很適合你。”
阿尋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捏著手中之物,條件反射地就想扔,卻被白團一把搶去了。
白團打開,拎出一條銀絲發呆,樣式雖然簡單卻別致,做工也算得上精細,他瞥了一眼阿尋銀色的發絲,倒是挺相配的,遂將東西塞回阿尋手里,口氣酸溜溜的,“這條發帶挺適合哥哥,哥哥就留著吧,別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
阿尋本來不大想要,聽他這么一說,卻是有些好笑。
最后一句才是重點吧
手指觸摸著發帶上細密的針線,這款式倒是他能接受,便勉強收起了。
白團見了,瓜子也不想嗑了,面著車壁看話本去了,只是書卻拿倒了。
哥哥不收發帶,宋汐難受他也跟著難受,為什么哥哥收了發帶,他心里更難受了。
嚶嚶嚶,為什么沒回都是這樣啊
白團氣的拿額頭裝車壁,咚咚咚的,看的阿尋一臉無奈,正要說些什么,馬車冷不防被嘞停了。
因停得突然,白團重重地嗑在車廂上,額上就腫了一個小包,疼的直咧嘴。
本來就憋著氣,如今受了委屈,瞬間就炸了,一撩車簾,吼道:“你怎么趕車的,瞧瞧把我嗑成什么樣”話說一半,戛然而止,轉而瞪大眼睛盯著前面瞧,嘴里無意識地吐出最后一個字,“了”
而宋汐,也早就呆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表情卻很嚴肅。
只見十步之外的官道上,站了一個白衣人。
艷若春花,皎若白月,貴氣逼人,那三月桃花般的眼睛,充滿了靈韻的媚惑,卻又帶著幾分冰霜般的凜冽,就那么直直地,專注地看著宋汐
四目相接,這一刻,仿若天地都靜了下來,
他寧靜的眸子透出一股清澈的美麗,透明如冰雪,艷麗如落櫻,卻又隱含瑰麗濃烈的熱情。
宋汐就這么看著他,靜靜的,似乎是,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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