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六章,木槿花 1
空曠陰濕的澤地之旁,禾希靜靜佇立,那玫瑰紫金的背影十分顯眼。邢無克整了整青衣,向她走去。
禾希聽到腳步聲,沒有回頭,道:“我等的不是你。”
邢無克在她身后三步處停下,恭敬地行禮,語調(diào)依舊平淡如水:“陰皇太孫殿下去準(zhǔn)備送給青煙閣主的禮物了。青煙閣主對他有恩,所以他要親自挑選,但又擔(dān)心讓妖王久等,便派微臣前來陪妖王聊聊天。”
“聊天?”禾希噗嗤一聲笑了,她回過頭,認真地看著邢無克,問道,“他真是這么說的?”
邢無克不答。
禾希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淡金色的長發(fā),說:“你還沒謝謝我還你自由。”
雖說前任邢相病逝,邢無克從牢里出來只是時間問題,但如果禾希不修書給陰皇挑明邢無克的地位,陰皇也不會這么快給他自由。
邢無克抬了下眼皮,道:“多謝妖王。”
“真是不走心。”禾希冷哧一聲,拂袖道,“邢丞相蒙受喪父之痛,心里想必不怎么痛快,不如和我走走散心?”
“紫郢都不比妖都美景,沒什么可看。家父病痛纏繞多年,離世也是解脫,我沒有什么不痛快。”邢無克說。
“口是心非。”禾希說,“令尊出自陰鬼界,壽命比仙人都要長,這一走,便是形神具散,沒有輪回。你獨自在人間徘徊千余年,一回到陰鬼界就被收入牢中,聽說令尊走的時候你還在牢里,你心里一定不好受,為何不肯承認。”
邢無克的喉頭微微滾動,似想說什么,卻最終岔開了話題:“六尊會議順利結(jié)束了,《紫郢都約典》明日就會在六界同時公布,這是你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出現(xiàn)在世人眼前,我恭喜你。”
禾希見他這樣,也不再說什么。她負手而立,深吸一口氣,輕聲說:“為了讓妖族可以重新踏足人間,我等了太久了。而用這么和平的方式談判,還真不是我的本意。”
邢無克走到她身旁,看著眼前這片沼澤說:“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才是勝者之道,我教過你很多次。”
禾希皺起眉,咬唇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忍著。可是太慢了。”
“倘若當(dāng)年六扇大門同時打開,你一舉攻入人間,苦戰(zhàn)而爭得一席之地,也未必會比今日更好。沉住氣言懷槿,你比你父親做得好。禾暻雖然將支離破碎的妖界統(tǒng)一,卻沒能守住這耗費他半生打下的江山。你要守住妖界,就要學(xué)會放下你的情感,你的執(zhí)念,甚至你的野心。”邢無克的聲音還是很冷淡,句句戳中要害,卻句句真心。
“不要叫我言懷槿,也不要提我爹!”禾希有些激動,刻意壓低了聲音,“我的野心,全是為了我的江山。若是放下,我就不是我了!你就是放下了情感,所以邢相走了你都不見一絲悲傷是么?既然你這么看得開,那她的死活,我也不用告訴你了。”
說罷,她拂袖而去。
邢無克霎那間捉住了她的手臂,眼中閃過一道犀利的光,他也壓低了嗓音,“她,如何了?”
禾希冷冷一笑:“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我還以為你在牢里這十年,吃齋念佛斷了俗世因緣呢。你想問的她,是哪個她?是你千年來念著的那縷魂魄,還是你疼愛卻欺騙了的……”
“孤月還在?”邢無克一口打斷她。
禾希深深看了他一眼,抽開手臂,說:“你放心,你的孤月還沒有完全消散,留了一絲殘魂在她的體內(nèi)。”
“殘余一絲魂魄……”邢無克低喃,怔在原地。
只剩一絲魂魄了。
“是啊,只殘余一絲魂魄,比我娘還慘。”禾希第一次見到有些失態(tài)的邢無克,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他,說,“至少她還在。不過這樣一來,你想讓須陽孤月永遠分離的愿望還不能完全實現(xiàn),除非——你把體內(nèi)的須陽劍靈毀去,或者你這輩子都不要見她,否則須陽和孤月終會在一起的。”
邢無克的面色萬分難看,青衣下瘦削的身子晃了一下。不過只有片刻,他便站穩(wěn)了身子,重新?lián)Q上了淡漠的口吻,說:“陰皇太孫殿下應(yīng)該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去前殿,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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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丘城中,氣氛壓抑。血妖作案一事很快便傳開了巫丘城,一時間人心惶惶。雖然融珣派弟子去安撫民心,卻沒有太多精力去照料百姓的情緒,他著急的是救回羽逢,把血妖找出來。
“你的眼神快噴火了。”容桓之說。
融珣按下心頭的怒意,焦急問:“如何了?”
“不知道是什么喚醒了她原本的妖體,又好似要占據(jù)她的身體,她在掙扎,所以才這么痛苦。”容桓之替羽逢擦去嘴角的血,看著她安詳?shù)乃仯f,“我讓她睡了,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可我救不了她。”
“什么意思!”融珣一急,“連你都沒有辦法?”
“我不知道是什么導(dǎo)致了她的痛苦,我只能暫時緩解。這段時日她都會沉睡,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醒來。如果她醒來之前還不能找到辦法,她只怕會更痛苦。”容桓之低聲說,“抱歉,我盡力了。”
融珣死死捏著拳,轉(zhuǎn)身摔門而去。
容桓之垂下眼。
融珣的痛苦,他非常理解。他曾經(jīng)一夜之間幾乎失去所有疼愛的弟子,那一刻的憤怒和悲慟仿佛要將他的胸腔撕裂——他恨不得死去,也不能再見到那一幕。
他不眠不休地救治失控的羽逢,已是十分疲憊,而回憶讓他更加沉重。于是他驅(qū)使輪椅到了窗邊,向窗外望去,庭院中木槿花開得漂亮。
容桓之的面色一下慘白。
那最屈辱與折磨的記憶里,那狹小而幽暗的房間外,開著一大片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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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時候,墨宣果然恢復(fù)了常態(tài),他閉口不提夜里的事,只催促緋九離趕路。而有墨宣在,便不再需要緋九離用那少的可憐的仙力驅(qū)使坐騎了。
兩人一路無言,匆匆趕至東海,乘風(fēng)破浪直往仙島而去。但越靠近東海雅閣,他們的面色就越難看。
今日的海風(fēng),是死亡的味道。
墨宣漸顯不耐,而緋九離也是心焦不已。
仙島終于出現(xiàn)在兩人的視野里,墨宣按捺不住,棄船踏浪大步奔向東海雅閣。緋九離急忙跟上,卻在踏上海島的瞬間,被眼前景象驚呆。
鮮血染紅了沙灘,通往雅閣的道路上,尸橫遍野。葬妖會的弟子紛紛倒在血泊中,死狀凄慘。他們的尸體支離破碎,五臟六腑隨處可見。
“怎么會……”緋九離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誰干的……”
墨宣一甩長袍,踏過重重尸體大步直直走向仙島中央的那座府邸。
緋九離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容桓之……”
她飛快地沖進了葬妖會的大門。墨宣站在庭院中,眉頭緊縮。
緋九離沖進了前廳,卻只能看到一地慘絕人寰的景象,她一間間房找過去,“容桓之——”
沒有,哪里都沒有容桓之。
就在她心急如焚時,墨宣按住了她的肩膀:“跟我來。”說罷,墨宣向府邸的北面走去。緋九離疑惑又焦急地跟著他穿過一條條蜿蜒曲折的小徑,來到了一片墓陵。
緋九離訝異不已,這是哪里……
墨宣抬步走進了陵地,緋九離跟在后面,走過陰暗的廊道,一個空曠明亮的大廳現(xiàn)于眼前。
四盞鬼燈照亮的大廳里,躺著一口棺木。棺木外,一名藍衣男子仰面倒在地上,眼睛大大地睜著,卻已經(jīng)斷了氣息。這是緋九離見過多次的男人,一直跟在容桓之身邊的扶凌。
墨宣徑直走到棺木前,一掌轟開棺木的蓋頭,里面空無一物。
“該死。”他再也控制不住怒氣,抬掌便將棺木劈成粉碎。
伴隨著轟得一聲巨響,躲在棺木下的少女驚聲尖叫,下一秒,她的胸口就被墨宣飛來一掌擊中,身子直直飛出,跌倒在地。緋九離看到少女的瞬間,愣了一下,慌忙道:“墨宣,等一下!”
“你是誰?——”墨宣仿佛沒有聽到緋九離的話,徑直走向少女,看著她的眼神殺意騰騰。
少女看著步步逼近的墨宣,哆哆嗦嗦地往后爬:“不……不要……”她的眼中蓄滿了恐懼。
眼見墨宣又要動手,緋九離連忙攔住他:“我認識她!”緋九離轉(zhuǎn)身跪坐到少女身邊,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你還好么?你……你認得出我么?”
少女瑟瑟發(fā)抖,牙齒打顫,她早就淚眼模糊,眼前的人如何也看不清。
緋九離輕撫她的臉:“冷靜一下,是我。”
少女揉了揉眼睛,終于看清緋九離的臉,她吸了吸鼻子,眼淚成串地掉了下來,顯然是嚇壞了。
“別哭了……”緋九離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她卻哭得更兇狠:“娘……娘……”
“沒事了。”緋九離很不擅長安撫人,但還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少女一把撲進緋九離的懷里,嚎啕大哭:“娘子——”
緋九離聽到這久違的愛稱,身子僵了一下,也不去看身后墨宣詭異的表情,繼續(xù)動作僵硬地輕拍少女的后背,安慰說:“黃寶寶乖,不要哭,不然把你燉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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