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幻夢幽境 下
將瘸腿老爹和小女孩兒的尸骨埋下后,則音在他們父女倆墳前吹奏了一曲,便緩步走進了風雪之中。
申屠向墓碑致禮,便也跟著離開了院子。可她前腳剛踏出院子,周圍的場景又變了,這一次,是在繁華的帝都昶城。
煙花隨流水,花燈燈謎會。
申屠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尋找著則音的身影。
她漸漸明白,為什么他會說出那句“我的友情,你承受不起”了。
她現在只想趕緊把他的靈識找出來,帶回現實中。一路仔細尋找,她終于在酒館外的小巷子里看到了喝得爛醉的則音。他穿著申屠常見到的那件白衣裳,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模樣。
而他身邊,站著一名妙齡女子,肌膚白皙如雪,明眸皓齒,出挑的美麗讓見慣了美人的申屠宛也有一絲心動。
然而則音大口大口地給自己灌酒,落魄潦倒,完全無視身旁的女子。
“樂正則音!我最后一次問你,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她抓住則音的手臂,質問道。
則音甩開她的手臂,搖搖晃晃地走出小巷。
“則音,你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她追出來,死死抱住他的腰,央求道。
“紅顏,薄命。你太美,命太薄,愛上我,你會死。”則音自嘲地笑了笑。
“我說了,我不怕死!你要是不喜歡我美,我就把這臉給你毀了!”說罷,她抽出匕首就往自己臉上劃去。
“哎!——”申屠宛急得忙去攔她。卻見則音一把打掉她手中的匕首:“昶城第一美人,仰慕者無數。為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何須如此作踐自己……你——也不過如此。”
“樂正則音!”她氣得渾身顫抖,不顧形象地吼叫了起來,“你怎么能這么說我?!你!你不要以為我有多稀罕你!”
樂正則音一把將酒壇摔在地上,“我特么不值得你稀罕!”
這一摔,把申屠宛嚇了一大跳。她發現自己對則音的了解實在太少了——她被他溫暖的微笑迷惑,被他的淡淡的疏遠吸引,卻不能分擔他一絲疼痛。
“……你真的,對我沒有一絲愛么?”
則音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一個大大的笑話:“愛?我沒有這種東西。”
說罷,他搖搖晃晃地走出巷子,上了一座花橋,橋上站著三三兩兩的情侶,卿卿我我觀賞游船。
女子追上橋,哭喊:“樂正則音!你沒種!我陪你,一起找你師父好不好?讓你師父給我們作證——”
則音停下腳步,沒有回頭,眼中氤氳一片。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聲答道:“是我不配。”
“則音!你回頭,我求你了……你回頭……”女子哭得癱倒在橋上,路人都圍了過來。則音停下了腳步,卻遲遲沒有回頭。
女子絕望了,她眼中閃過恨意:“你不回頭,你會后悔!我死在你面前你信不信?反正我不怕死,我已經什么都不要了……我死給你看!”
樂正則音突然回頭,他的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就在女子以為他終于心軟的時候,他的聲音變得無比冷酷:“你怎么敢……用死來威脅我。”
他的話,讓申屠宛的心狠狠一痛。就連滿面淚痕的女子,此刻也愣住了。
她要多狠心,才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啊!
他轉身離去的時候,眼神徹骨冰冷,已不再含有任何的情感。這樣的眼神,叫誰看見,都會心寒,更何況是深愛他的人。
女子慢慢站起來,擦干眼淚,凝望他決絕的背影,縱身一躍投入江中。
申屠宛來不及細想就跟著跳入江中,她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阻止她!她不能死,不能再死在則音的面前,如果再有人因為則音死去,他就再也不會笑了。
刺骨的江水將她淹沒。
她這才想起,她不會水啊。
申屠宛在山里長大,在山里修煉,沒去過大海,沒游過大江,她去過最深的地方,也就是銀潭溫泉,水深不過到她肩膀。
糟糕!若是在幻夢中遇險,她的靈識將會灰飛煙滅。
她痛苦地掙扎起來,心中焦慮,鼻口反而嗆了更多的水。
漸漸的,周圍一片昏暗了。
就在她快失去意識的時候,一只手有力地攬過她的腰,帶著她游到岸邊。這雙手在她胸口按了幾下,申屠把積水全咳了出來。
她掙扎著坐起來,愣住了。救她的人竟是則音!
“不會水,你還跳下去做什么?”則音的聲音中夾著一絲怒意。
“咳……則音公子……我……”申屠宛不知道怎么解釋,舌頭都打結了,“你怎么……”這個則音看到她,還救了她,就是則音的靈識了吧?
“在這里見到你,看來我是被困在幻夢里了。”他道,“若不是你溺水的時候觸動到我的靈識,我也不會清醒過來。”
“所以,剛才橋上的人,是你?你是……那個我認識的樂正則音?”
她真笨!她還想進幻夢救人,結果反過來被人救,申屠宛啊申屠宛,你也算是銀潭嶺墨宣上仙的關門弟子么?丟死人!
“是我。”則音扶著她站起來,她才發現,周圍的景致又變了。她居然置身于一片槐樹林中。申屠宛小時候的家附近也有一片槐樹林,所以她對槐樹有著別樣的感情。
則音道:“這里是我家。既然你來了,就來看看吧。”
申屠宛跟著他走進槐樹林,沒過多久便到了槐樹林的中央,竟是一片墓地!
則音走到墓碑之間,伸手輕撫一塊墓碑,開口道:“這是為我母親而立,她生養我時,難產而死。父親將她葬在我老家的槐樹林中,我記不清我老家具體的方位,只在夢境中,立了這碑,紀念她。”
申屠喃喃:“真巧,我小時候也住在槐樹林里。”
則音走到旁邊的墓碑前,緩緩道:“這是我父親的。七歲那年,他離我而去,不知所蹤。阿離說,他肉身已歿,魂魄尚在,只是仍有任務在身,不能與我相見。我立此碑,愿他二人早日再會,長相廝守。”
“這里……全部都是因我而死的人!”他自嘲般輕笑:“都死了……阿離也走了……”
摯愛離自己而去的心情,她體會過。可是他卻要一次一次看著自己在乎的人離開么?她的痛,比起他,是不是一分一毫都算不上?!
沉默許久,她開口道:“你給他們立碑,是不想忘記,還是想懲罰自己?”
“不能忘……我不能忘。我是罪孽深重的人,他們的名字,我怎么可以忘記……”他手指摩挲著珊瑚笛。
“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她輕聲安慰,可是,她也知道,這樣的安慰,太無關痛癢。可是她不知道要怎樣安慰更好,或許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安慰,而是陪伴,一個強大的,可以抵御所有災難的陪伴,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這一刻,她決定讓自己更強大。
“謝謝。”他說。
不知不覺,她沉沉睡去,待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軟榻上。她起身環顧四周,是在她帶則音來的客棧房間。桌上留著一張紙,她取來一看,是則音留給她的我已離開,歸期不定,不必尋找,不必等候,多謝,珍重。
她跑出屋子,攔住小二:“與我一起的公子什么時候走的?”
“今天寅時……”
“現在呢?”
“已經午時了啊!”
申屠宛睡眠不好,每日睡得很少,寅時起床就算賴床了,怎么可能睡到午時呢?
是在幻夢中會耗費體力,還是則音施了幻術?她不得而知。
帶上斗笠,走出客棧。陽光很好,可是她的心情卻陽光不起來。真想問問那女子結果如何了?可是會觸到他的傷心事吧。哎……
突然,一只白尾鳶呼啦啦盤旋而來,她聞聲抬手,白尾鳶落到她的肩頭。白尾鳶是銀潭嶺的信使,它的眼神能說話,而且只有消息的特定接收對象才能讀懂,因而杜絕了信息篡改與泄露的可能。
這只白尾鳶給申屠帶來了一則壞消息,讓她一時半會兒無瑕思考其他,立刻向三百里荒地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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