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落塵埃
邱濬老眼微睜,有氣無力道:“陛下既然召見臣等,想必心中早有定計。”
朱佑樘十分虛心的打著哈哈道:“邱先生,朕一人之力,斷然無法掌控整個大明江山社稷,無你等老臣輔佐,朕怕是早就累死了。此事朕也拿不定注意,還請邱先生幫襯一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邱濬也不好再拿架子,認真分析道:“陛下要張文軒死,可奪其爵位,貶為庶民。陛下若想要他活,那便保留他的爵位,至少讓他有個能安身立命的幌子。”
朱佑樘沉吟道:“容朕考慮考慮吧!”
道理皇帝懂,張儒這些年幫他做事,得罪了很多人。有人要張儒死,之所以到現在都沒人動手,無非是張儒都是頂著九邊總督的頭銜和一個侯爵的爵位。一旦這兩個東西失去,離張儒的死期,就不遠了。
幾個大臣都從皇帝的臉上看到了掙扎的神情,不僅心有戚戚。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然而權勢卻讓他們之間的感情發生了改變。
汪直垂首站在一旁,好像睡著了一般,覃吉一雙老眼瞇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秋雨如織,幾個御史言官早早來到太和門,進門馬上就有小太監端來暖爐。隨后,官員們陸續入朝,張儒算是最后一批進入太和殿的官員。
剛到沒多久,皇帝朱佑樘就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出現在龍椅上。
他神色復雜的看了張儒一眼,然后面無表情的道:“眾位愛卿,可有事奏。”
“臣,有本奏。”最先到的幾個御史一同出班,每個人手中拿著一份厚厚的奏折。
覃吉邁著小碎步下去把幾份奏折接了上來,朱佑樘看過之后猛地一拍龍案,將奏折朝張儒扔過去:“張文軒,你自己看看,這上面所書,可是事實。<>”
張儒淡淡道:“陛下,不用看了,不管他們如何彈劾臣,臣認了。”
朱佑樘冷笑道:“哼哼,好,你認了就行!遼東總兵緱謙彈劾你貪墨軍餉,敲詐勒索一方總兵,擅殺邊軍以沖軍功。固倫長公主彈劾你勒索其名下產業,貪污白銀千萬兩之巨,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張儒面無表情:“臣無話可說。”
朱佑樘臉上帶著期盼的神色,十分復雜,好像希望張儒辯駁,又好像希望張儒認罪。
想一想也對,朱佑樘畢竟是跟張儒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如果沒有張儒,朱佑樘可能連這個皇帝都當不上。
兩人的感情十分深厚,但是權力讓人產生了變化。不管是張儒還是朱佑樘,這么些年過去,身上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有人猜測可能是之前張儒在朝會上說要朱佑樘退位的話惹怒了皇帝,也有人猜測是因為張儒組建水師,有謀反的跡象,朱佑樘仁厚,為了將來不跟自己的奶哥哥白刃相見,所以才提前把張儒打落塵埃。
聽到張儒說無話可說之后,朱佑樘整個人松脫了不少,身體有些軟趴趴的朝后面倒去。
過了很久,大臣們大氣都不敢出,朱佑樘清冷的聲音才斷斷續續傳入眾人耳中:“既然...你認罪,朕且看在你為朝廷盡心盡力這么多年的份上,奪你爵位,貶為庶民,暫時幽禁家中。那定邊侯府,就算是朕留給你的禮物。往后,你就在京城,做個富家翁吧!”
大棒子高高舉起,落下來卻輕飄飄的。
然而,這樣的結局,對于朝中攻訐張儒的文官來說,卻是極為公道的。
以皇帝跟張儒的關系,讓皇帝真正定罪于張儒,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今,皇帝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要奪張儒爵位,那就意味著,張儒在皇帝心中,已經不再那么重要了。
從朱佑樘臉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糾結。
甚至有大膽的官員還從他眼中看到了淚花。
散朝,彈劾張儒的官員歡天喜地的離開,跟張儒交好的官員也就走過去拍了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唯有朱祐樬過去安慰了幾句:“沒事,爵位沒了,我們還在。”
“答應你們的銀子,可能不會有了,主持開海禁的人應該會換,換成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沒事,那點黃白之物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你最近盡量少出去,對你恨之入骨的人不少。”
“呵呵,一條賤命而已,有何可懼。”
“話不能這么說,你要是有事,陛下會傷心的。”
“他能奪我爵位,就能奪我性命,傷心二字,從來不會出現在一個成功的帝王身上。好了,你也趕緊走吧!我沒事!”
朱祐樬神色復雜了看了張儒好一會,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他是皇親國戚不假,但他在朝中的勢力真的不大,而且他做事,很多時候都是靠著自己的父親德王。
張儒爵位被奪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江南北,最先落井下石的不是那些衣冠楚楚的文官,而是專門給侯府送新鮮菜蔬的老農。
那老農的表現雖然下作了些,卻很實際。
你還是侯爺的時候,我這個草民不擔心你不給錢。但是現在你不是侯爺了,你這錢什么時候能給,你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所以這錢你還是盡快給我的好。
王周冷著臉給了銀子,把人轟出去之后,氣哄哄的對張儒道:“老大,這都是什么事!”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人生,無非就是那么點事而已。我張文軒二十郎當歲,也算是風光過。”張儒嘆氣道。
王周急道:“老大,你可不能頹廢啊!那么多兄弟都指著你吃飯呢!”
張儒搖頭苦笑:“這大明的官員,靠的無非就是圣恩而已。陛下看重,你作惡再多也能如魚得水。陛下不信任,你就是立功千萬,也不過是岳武穆一般的結局。
我和岳武穆唯一的不同便是,他青史留名,可能我死后會淹沒于歷史的塵埃之中。
罷了,你和范統他們,找時間送點禮給牟斌,說說好話。他可能會看在昔日情誼的份上給你們留下一個官職的。”
王周漲紅了臉,張儒的話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赤裸裸的不信任。
“老大,你把我王周當成什么人了!我生是定邊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這輩子能夠得老大看重,那是王周的無上榮幸。范統、姜偉他們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絕對不會走的。”王周梗著脖子道。
張儒嘆了口氣,眉頭微蹙:“你小子怎么就這么軸呢!有你祖父在,你的政治前途還是會有的。你也不是那種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粗鄙武夫,你完全可以在朝堂上發揮自己的作用。”
王周罵道:“這些操蛋的事都是誰弄出來的,反正我是不想當什么大官。老大你這個前車之鑒難道還不夠明顯,懶得搭理那些滿肚子男盜女娼的東西。”
張儒笑罵道:“行了,我現在不是還活著么。哪來那么多憤世嫉俗的想法,你這一罵,可是把你家老太爺都給罵進去了。”
聽到這話,王周忍不住老臉一紅,自家爺爺似乎也是文官之中的一員,而且自家祖父在這次規模浩大的倒張案中,也沒有旗幟鮮明的站在張儒這邊幫著說話。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我還沒死,事情就沒到絕望的地步。”張儒笑呵呵道。
王周滿臉狐疑的離開,他不明白為什么張儒到了這個地步,依然還能保持這么樂觀的態度。
南京,魏國公府。
徐俌坐在椅子上聽著下面的人讀完邸報,整個人瞬間就坐不住了,他十分煩躁的揮手示意那讀邸報的人離開,然后讓人哪來筆墨紙硯,直接就在書房寫起信來。
遼東,一把年紀的緱謙站在總兵府門口,十分留戀的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對吳光道:“以后,這里就交給你了。”
吳光躬身道:“義父...”
話未說完,緱謙已經擺手打斷了他說話的勢頭:“在其位,就好好干,干出成績來。義父老了,以后這天下,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可惜,可惜了一個大好兒郎。”
吳光緊抿嘴唇,不知道該如何說。
福州,范統一巴掌把面前的小桌子拍成兩半:“小皇帝簡直欺人太甚!”
還在考驗階段的沈紅蓮還從未見范統發過這么大的火,一時間呆滯的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什么好。
邸報是她給范統的,她當然知道上面寫的是什么內容。
曾經紅極一時的九邊總督、定邊侯張儒,竟然被皇帝削了官職、奪了爵位,這可以說是天字號的大新聞了。
惴惴不安的福州知府雷遠屁股不著凳子,整個人都變得焦躁了不少。
他自認為是張儒的人,現在張儒倒臺了,他不知道自己這個福州知府的位置到底能夠坐到什么時候。
腦袋上的烏紗帽倒是沒什么,浩大的海禁工作現在正進行到最緊要的時候,定邊侯這個倡導者倒臺了,朝廷是不是還會堅持開海禁?
一旦郭漢生等海商被平反,我這個福州知府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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