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兒怯怯的走出來，一直低著頭絞手。

　　唐柔嘆了口氣，把小姑娘薅到空出來的椅子上：“趕緊吃飯，吃完飯弟弟妹妹還要回房間寫作業。”

　　大明有反對意見。

　　只是他剛舉起手，陳建國就瞪了他一眼。

　　大明頓時蔫了。

　　其他幾個竊笑不已。

　　陳家的飯桌上也沒其他東西。

　　九個人，九碗玉米糝稀飯，一個鋁盆裝了一盆饅頭，還有兩個碗裝唐柔自己腌的咸菜，一個是白蘿卜丁，一個是胡蘿卜白蘿卜芥菜和菜葉子腌的酸菜，放了一點香油，濃香撲鼻。

　　趙三兒剛坐下，邊上的大妞就給她手里塞了個饅頭：“這個  蘿卜丁是咸的，這個是積酸菜，喜歡吃啥你自己夾。”

　　說完掰開一個饅頭，夾了一筷子積酸菜到饅頭中間。

　　幾個小的動作跟她一模一樣。

　　大明格外與眾不同。

　　其他人都是一掰兩半兒，就大明，是上下撕開，然后夾了一筷子積酸菜進去再合上上面，然后啊嗚一口。

　　趙三兒都看呆了。

　　大妞吃了一口見她拿著饅頭不動作，推了推她：“趕緊吃啊，你不餓啊。”

　　怕趙三兒餓太久一下吃太多撐壞肚子，陳建國給她做飯的之后只做了多半碗稀溜溜的白菜葉子疙瘩湯，上面點了香油撒了蔥花。

　　這還是陳建國年前弄到了一個煤爐和三百塊煤球。

　　不然還得單獨開火給她做飯。

　　大妞以為這個素未謀面的表姐害羞，放下自己的饅頭，拿過她的主動幫她掰開一樣菜塞了點：“吃吧，這樣好吃。”

　　趙三兒接過夾了咸菜的饅頭，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轉。

　　然后，她用力張大嘴巴咬了大大的一口饅頭夾菜。

　　本來只是斜著眼偷偷看這位陌生表姐的孩子都驚呆了。

　　然后就看這位表姐一臉仇恨大口大口的，很快的就把饅頭吃掉了。

　　幾個小孩悄悄裝上掉了的下巴，二明搗了搗大明，小聲道：“大哥，這個姐姐吃的比你快誒。”

　　大明翻了個白眼，不跟這個沒眼力見兒的小子計較。

　　趙三兒吃完饅頭就端起碗喝稀飯，等端起碗才發現稀飯里還有細細的雞蛋絲。

　　這么細的雞蛋絲，必然不是給她一個人的，應該是五姨家晚飯就是這樣的。

　　她端起碗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喝稀飯。

　　隨著有點燙的稀飯紛紛下肚，本來有點涼的肚子也暖和了起來。

　　她放下碗的時候甚至還打了個飽嗝。

　　只是她打完飽嗝，忽然身體往旁邊一倒，抱著唐柔放聲大哭起來。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他們眼睛里的驚恐還沒收起來。

　　二妞見這位表姐哭的什么都顧不上，細聲細氣的問大妞：“大姐，三姐的喉嚨不疼嗎？”

　　冬天的稀飯冷的快。

　　就算冷的快，也不會在十來分鐘之內涼到溫熱的程度。

　　二妞還把自己的稀飯給攪了攪好讓它涼的更快，就這樣她還覺得有點熱，還需要再晾晾。

　　然而趙三兒連攪都沒攪，她是直接喝下去的。

　　碗上面的稀飯可能涼了，可下面的絕對還很熱。

　　可這位姐姐就這樣直接咽下去了。

　　幾個孩子看的目瞪口呆，光看著就覺得自己的喉嚨燙的不行。

　　唐柔被趙三兒抱的頭疼，聽到自家孩子低聲議論，瞪了他們一眼：“還不趕緊吃飯？還愣著干啥？吃完飯就趕緊上樓寫作業去，我等會兒會檢查的。”

　　“等會兒檢查的時候要是誰沒寫完或者誰寫的錯的多，或者寫的太潦草，你們就給我等著。”

　　幾個孩子一聽，頓時不敢再說話。

　　大口大口吃饅頭，大口大口喝稀飯。

　　大明多吃了一個饅頭多喝了半碗飯，其他五個是吃完把碗筷送回廚房就往樓上跑。

　　他娘說等著，那必然是等著。

　　他娘不會打他們，但她會給他們做水煮菜吃。

　　沒有一滴油沒有一塊肉，只有水和白菜和鹽，鹽還放的特別特別少，誰吃誰知道。

　　他們吃了一次就怕了。

　　陳家六個孩子都上樓后，唐柔拍了拍情緒還沒穩定下來的外甥女：“三兒，別哭了。”

　　趙三兒的哭聲變小，很快只剩下抽泣：“我，我去洗洗手。”

　　剛才哭的時候鼻翼一把淚一把的，為了防止眼淚鼻涕抹到唐柔身上，她是捂著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哭的。

　　唐柔看著她走出的背影有些無奈：“這孩子，有點太小心了。”

　　陳建國道：“先吃飯，你總不能餓著肚子跟她說話。”

　　于是兩口子開始吃飯。

　　只是他們吃飯的速度不由得也加快了。

　　尤其唐柔。

　　以往她也會吃上一個饅頭的，今天被趙三兒的事情搞的心煩意亂的，別說一個饅頭了，一口都吃不下。

　　只喝了一碗稀飯就完事兒。

　　趙三兒在外面不光洗了手，還洗了臉，用的是水缸里的冷水。

　　等她濕著臉和手進來的時候，陳建國已經在收拾茶幾上的東西了。

　　唐柔抽出門后掛著的毛巾給她：“趕緊擦擦，這么冷的天風這么大，不擦干臉怎么行？”

　　趙三兒紅著臉低頭擦臉。

　　唐柔一時分不清她臉是害羞的還是凍的，不過還是拿來蛤蜊油，挖了一坨給她擦了擦臉和手：

　　“女孩子的臉和手很重要，不能讓它們傷著，在家就算沒有這些擦臉的東西，也可以晚上擦臉，或者早上洗完臉擦干后先別出去，等臉上干透了再出去……”

　　趙三兒一直靜靜的聽著她嘮叨。

　　她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涂過蛤蜊油的手背，柔柔的滑滑的，就連上面細密的皸裂細紋都沒那么疼了。

　　唐柔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女孩子為什么要保養的話，還說到了怎么預防痛經，在沒有藥也沒辦法通過飲食改善的情況下，多喝熱水就成了唯一的法子。

　　就在唐柔詞窮的不知道還要說什么的，趙三兒忽然開口道：“五姨，你能借給我十塊錢嗎？我聽說外面有招工的，我想跟你借十塊錢去外面干活兒掙錢。”

　　“！！！”

　　唐柔那叫一個目瞪口呆：“為，為什么？不是，你才十六吧？虛歲十五？你連身份證都沒有吧？沒有身份證你連票都買不到你還想出去工作賺錢？誰給你說的？人家外面城里人都找不到工作在街上閑逛，你一個農村小姑娘去城里就能找到工作？”

　　“哎，不是，好好的你咋想的出去找工作？你就因為這個就離家出走？”

　　“三兒，不是五姨說你，掙錢雖然重要，可那是你成年長大后的事兒，你現在還小呢，人家那兒都不會要你，我說你怎么一個人來了，合著你是偷偷出來的？不行，我得告訴你爹娘去。”

　　說著她站起來作勢往外走。

　　趙三兒頓時急了：“五姨！你別告訴我爹娘，求求你了，別告訴我爹娘。”

　　唐柔居高臨下看著她：“那你告訴我你為啥離家出走。”

　　趙三兒又哭了起來：“我，我沒有李家出走，我，我奶奶要用我給我堂哥換媳婦兒，我，我不愿意才偷偷跑掉的。”

　　“五姨，求求你別告訴我爹娘，告訴我爹娘，我奶一定會把我抓走的，我不想給堂哥換媳婦兒……”

　　“嗚嗚嗚……”

　　唐柔徹底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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