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好久才找回自己，說話的語氣自己都不敢信：“換親？現在還有換親？三兒，你別是為了想出去工作掙錢故意哄五姨的吧？”

　　趙三兒眼淚都顧不得擦，急急道：“我沒有瞎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奶就是想用我給堂哥換媳婦兒……”

　　然后唐柔就聽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

　　趙三兒的奶奶，唐柔的大姐夫的母親，非常能生，而且會養孩子。

　　在解放前那樣的環境下，她一共生了十個孩子，還養活了八個。

　　就算是現在的醫療條件，也沒有誰敢說生十個就能養活八個的。

　　然而她在以前沒醫沒藥甚至吃喝都成問題的年代竟然做到了。

　　而且她和孫雪芹一樣，生下來的十個孩子，八個是帶把的。

　　要不是活下來的八個里有一個是女孩子，唐柔差點以為這位很厲害的老母親是特意把閨女給掐死的。

　　唐招娣的丈夫，唐柔的大姐夫，趙勝利，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小，而是活下來的八個中的老五。

　　他既不像大哥一樣因為是長子得母親看重，也不像老八一樣因為是幼子得母親偏寵。

　　他也不像老二長的好看，光憑長相就讓一個地主家的閨女看上當了上門女婿，當然，大革命后這個上門女婿帶著老婆孩子又回了農村，重新變成了普通的娶了媳婦兒的男人。

　　他也沒有老三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的口才，就算是最艱難的時候，依然能哄著老母親多分給他們一家子兩口口糧。

　　他也不像老四那樣聰明好學，光憑著人家上學的時候在門外偷聽了幾句，撿了一本別人丟掉的書，就勉勉強強學會了認字，成了村里少有的識字的人。

　　他也不像老六是唯一的閨女，他娘不缺兒子，對唯一的閨女難免有些偏寵。

　　他甚至也不像老七一樣會偷奸耍滑渾水摸魚。

　　他就是個普普通通老老實實只知道干活的農村漢子。

　　在兄弟里面屬于絕對的邊緣人物，絕對的小透明。

　　小透明到什么程度呢？

　　連偷奸耍滑的老七，都在他娘的幫助下娶了媳婦兒了，他作為老五依然單著。

　　等后來給老八說媳婦兒時候他實在沒忍住跟他娘說了下，他爹娘第一反應居然是：你不是已經有媳婦兒了。

　　等到老八也快說上媳婦兒的時候，他爹再也沒忍住，自己悄悄跟一個走街串巷，專門給娶不上媳婦兒的男人錢沒拉線的媒人聯系上。

　　在付出一個悄悄藏起來的冤大頭的代價后，媒人答應幫他介紹個媳婦兒。

　　只是他們村真的太山也太窮了。

　　新河縣面積不算小，但一多半是山，山還是石頭山，貧瘠的要命，想靠山吃山根本不可能，兔子都沒多少，少數的平地又都集中在縣北。

　　可以說縣城以南的人全是靠天吃飯活著。

　　活不下去就出去要飯。

　　縣北的人還好一些，多少能吃到肚子里一些，餓的出去要飯的情況比較少。

　　可縣南的基本所有村子的人，都出去要飯過。

　　這樣的趙老五，哦不，趙勝利，他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他爹娘可沒工夫給他取名，在付出了自己所有的資產后，顯然沒有更多的余財娶媳婦兒的。

　　人家跟你結婚有的是為了愛情，也有的是為了生活，但無一例外，沒有人是為了嫁給你能去要飯才結婚的。

　　王寶釧那種人才是女性中絕無僅有的奇葩。

　　以至于人家媒人給他說了幾個，結果人家一聽他家兄弟那么多，本人又沒啥優點，還一分彩禮都不打算出，頓時就退縮了。

　　可收到手里的錢媒人也不想退回去，昧了的話又怕趙勝利大聲嚷嚷壞了自己的名聲。

　　這些山旮旯里的窮漢窮歸窮，正經手里有點東西的。

　　媒人的名聲要是壞了，等于損失了一大片市場，她當然不舍得。

　　于是就提出了從更遠更窮的地方給他找個對象。

　　這時候趙勝利已經想媳婦兒都快想瘋了，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

　　媒人本來還想去更山一些的地方找的，結果就輾轉聽說了唐家想把大姑娘嫁掉，條件是五十斤糧食。

　　五十斤糧食不算多，可在六零年大旱已經初現威力的時候，已經足夠一家子省吃儉用的扛好長一段時間了。

　　就算是想娶媳婦兒想瘋了的人家，都不舍得在這檔口把五十斤糧食拿出來。

　　別說五十斤了，就是五斤他們也舍不得往外拿。

　　最后討價還價的二十斤，唐鐵山才終于松口。

　　趙勝利就做了此生最大膽的事，他偷了自家五斤糧食五斤紅薯土豆，三斤野山藥，一個七斤的大南瓜，總共二十斤，然后把唐招娣帶了回去。

　　他偷的可是自家一大家子的口糧，他們家也就是仗著壯勞力多才多打了點糧食，他娘可想而知有多生氣。

　　但趙勝利統統不在乎。

　　甚至學會了老七的厚臉皮和老八的無賴，爹娘一罵就說誰讓你們不給我說媳婦兒的，再罵就開始舉例其他兄弟結婚用了多少東西。

　　反正最后，趙勝利和唐招娣就這樣成了夫妻。

　　甚至后來還又生了五個孩子。

　　可想而知，他們一家子其實都很不招人待見。

　　趙勝利已經嘗到了厚臉皮和無賴的甜頭，爹娘罵再多兄弟嫂子弟媳婦兒再指桑罵槐，只要能吃飯，他就無所謂。

　　在他的帶領下，本來被唐鐵山兩口子給養成鵪鶉膽兒的唐招娣膽子也漸漸的大了起來。

　　以至于見到唐柔家的房子的時候，他們敢跟父母鬧騰分家，分了家立刻就蓋了房子。

　　雖然只蓋了三間，還都是土坯房，而且早期那種房間很小，一間頂多進深三米多寬四米的小房子。

　　可那也是自己的房子。

　　哪怕一家七口擠在這么小的房子里，總是被人嘲笑連個堂屋都沒有，一家子依然過的其樂融融。

　　唐柔聽的莫名其妙：“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奶就算再能鬧騰，也沒把你們怎么著，怎么突然就要換親了？”

　　趙三兒又開始落淚，她哽咽道：“我奶有我叔伯他們幫忙啊，而且他們家兒子多……”

　　兒子多代表勞力多，同樣也代表娶媳婦兒困難。

　　當給孫子娶媳婦兒變的吃力的時候，把主意打到孫女頭上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讓唐柔惡心的是，別人都是把主意打到親妹妹頭上，趙家這位娶不上媳婦兒的孫子，是把主意打到了堂妹身上。

　　正惡心著呢，唐柔忽然發現了不對的地方：“你大姐呢？你大姐可是比你大四五歲，按說他們要打主意也該打你姐的主意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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