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圖書館
似乎一旦下定決心之后,人就不應該為自己過往的選擇所猶豫,只需要按著認定的方向,以滿腔勇氣繼續走下去,哪怕像一只孤狼一樣死在荒原上。
這種認知與情感總是發生沖突,畢竟沒有人是純粹理性與邏輯的產物。
就像誠實是美德,但人人都撒過謊。
尼爾放下電話,拿起茶幾上的名片,看了一眼,放進旁邊的名片架里。
前方的濃霧已經散去,道路清晰可見,他只能繼續走下去,努力成為神話學會的正式成員,以獲取足以保全自身的能力,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
尼爾翻開了《純白真理》。
在蒙塔納州,有一句著名的諺語,如果你是一匹狼,就絕不會想當一條狗。
這似乎是基于達爾文學說,但事實正與此相反。通過古代犬類的化石在歷史長河中不斷進行回溯,早在兩萬年以前的舊石器時代,狼便和人形成了掠食聯盟。
動物行為學家猜想,正是因為與狼結盟,智人才能夠取代安德特人的地位。
狼是主動選擇成為狗的。
在叢林中獲得一塊鮮紅的肉,得以生命相搏,而跟隨在人類身邊,用視力和奔跑速度作為交換,就能享用人類獵物殘炙。
絕大多數人也會選擇去做一條狗。
愉悅他人,滿足他人。
正如神明的信徒。
尼爾的目光掃過一行行字跡,如果《純白圣經》上的循循善誘,是在教導你做一只好狗的話,那《純白真理》則是□□裸的告訴你作為一只狗,該如何去狗仗人勢。
純白之主是一切造物的主宰。
祂用七日創造世界,那么每一日世界上的生靈可以借用的權柄都不同。
這本書字字都在崇拜神明,字字也在褻瀆神明,并且宣稱這才是純白的真理。
“在真實造物的領域之外,由靈性匯成的河流涌動著,它向先知們揭示了永恒的圣潔樂土,純白的伊迪絲迦。我們將追隨它的光芒,至死方休。”
尼爾翻動著書頁,從這些語焉不詳的文字片段里,可以看出當時約翰迪爾寫這本書的時候已經處于某種狂熱和迷信。
但這本書整體的閱讀體驗還是很糟。
“無需恐懼命運諸神,任何一物都不足以懼怕,愚民或者智者的嘲笑,也無需害怕任何恩賜力量,他們總以這首歌再次送你,唯有伊迪絲迦的主宰。”
書中前后語序的混亂和不通順,不知道是約翰迪爾的精神問題,還是在后來被人故意拆解成這樣。
尼爾放下書。
他讀得太過吃力,又太過認真,頭腦已經有些困倦,午后陽光在視野中慢慢暗淡了起來,眼睛雖然看著文字,它們也在腦中組成了詭異的話語,卻無法理解。
過于負荷的運轉,讓他的頭腦不肯再接受任何外物入侵。
尼爾起身,推開陽臺窗戶。
微風吹散了頹靡。
他轉身去廚房里倒一杯咖啡,才回到客廳沙發,繼續看后面的附錄。
雖然這本書有的部分顛倒而凌亂,但它該清楚的部分確實異常清楚而明白,沒有比這簡單的入門教材。
“祭壇在屋子的中間,虔誠的向祂跪拜,準備好祭器和藥,依照早已確定的位置行走,稱頌偉大主宰的名號。”
附錄后面幾頁全是羅列整齊的術法,雖然數量少,但是每一個都很完整。
尼爾快速瀏覽著。
雖然每個術法的實行步驟看起來都繁瑣復雜,但文字表述顯示的完整,讓它變得十分具有操作的可能性,格外引人嘗試。
他不知道該不該自己試一下。
尼爾放下書,回憶著昨晚格麗克教授的舉動,坐到了與她相同的位置。
似乎她那些充滿神秘的言行,都可以按照《純白真理》所寫的內容,簡化成幾個普通的步驟。
“祭壇在屋子的中間。”
他當時坐在格麗克教授的對面,那張椅子放置的地方,恰好在客廳靠中的位置。
“準備好祭器和藥,依照早已確定的位置行走,稱頌偉大主宰的名號。”
阿拉伯香是藥,焚燒阿拉伯香是器皿就是祭器,她扇動香煙和走到他身邊,是依照早已確定的位置行走,后面的朦朧囈語則是稱頌主宰名號。
雖然格麗克教授稱頌的神明與純白之主無關,使用的也基本不可能是《純白真理》所上記錄的術法,但基本要素都在,只是沒有“虔誠的向祂跪拜”這步。
尼爾笑了笑。
只看格麗克教授的那件衣裳,她就不是會向神明虔誠跪拜的人。
他又拿起茶幾上的書,目光落在后面幾頁的附錄上,雖然看起來很復雜,但好像并不難,尤其這一條……
純白之旅:
放大自己的靈性,踏入靈性的河流。
只需要筆,墨水和一面鏡子。
尼爾走到書桌邊,從抽屜里拿出墨水和鋼筆,依照《純白真理》上的說明,在雙手掌心畫了一個象征著純白之主的符號。
幸好他算有繪畫功底。
說起來,要是不會畫畫的話,是不是就不能做神秘學信徒呢?
尼爾的神思放飛。
他回到臥室,從衣柜里拖出行李箱。
行李箱是羅力威牌,價值一百索爾,在科羅蒂商店選購,當時售貨員更推薦的是雙拉鏈的那款,可是他們最終還是沒選。
尼爾打開行李箱,里面整整齊齊擺著許多零碎小物件,他拉開最上夾層,摸出一面小鏡子,下面疊放著一個相片。
相片是一個女人牽著十歲的男孩。
尼爾拿起鏡片回到客廳,在陽臺邊上將窗簾全部都拉上,室內陷入完全黑暗。
沒有一絲陽光可以進來。
他挪開茶幾和椅子,躺在客廳中間,鏡子放在額頭,雙手掌心向上,緩緩舉到眼前,指尖兩兩相對,移動視線焦點。
“要適應在黑暗中爬行的感覺,呼喚主宰的恩賜。”
“卑微的凡人只有此時才能窺見白色,肉眼不可見的白色,引出神魂震蕩,將頭腦深深引入難以言喻的曼妙之中。”
尼爾適應著黑暗,可盯著向上的雙手,根本不見白色,只有一種眩暈感。
讓人惡心又不至于嘔吐,只從后腦隱隱散發出一種疲憊的感覺,從錐體束開始,蔓延至全身,引導著□□的排斥。
似乎這種術法看起來簡單,但極其需要天賦,而他并沒有天賦。
尼爾嘆了口氣,眼睛酸澀難耐,依舊看不到黑暗中的那一點白色,就連雙手也舉得發麻。他放下手臂,墊在腦后,就這么躺著閉上了眼睛,是真的困了。
日光搖晃得昏昏沉沉,好像是有人在劃動著船槳。
尼爾睜開眼睛,腳底是樓宇小巷,他站在陽臺邊上,腳也不太對勁。
這不是人類的腳,而是毛茸茸的山竹。
尼爾的頭轉動,看向旁邊的窗戶,隱約從玻璃上映出一只貓,烏黑發亮的毛發,胡須稍長,四個爪子都是雪白色的。
……
這個景象不是他自己看到的。
頭也不是他自己轉動的。
他只是通過眼睛看到玻璃倒影,好像被裝在黑貓的身體里,而脖子的鈴鐺隨之叮叮當當的響。
“呼啦!”
一只海鷗撲騰著翅膀飛過,黑貓跳到房檐上去追逐,穿越了一個又一個房檐,爬過了一個又一個管道,身姿輕巧的走在陽臺和樓梯的邊緣上。
尼爾越發的頭暈目眩,但不是精神上的暈眩和疲憊,只是接受不了如此高強度的視線轉換,忽上忽下,天旋地轉的。
“喵!”
敏捷而靈巧的貓咪,俯身一下子撲住了海鷗,爪子直接亮出鋒利的指甲,瞬間劃開了海鷗的身體,溫暖的血液迸射出來。貓咪舔了舔,腥甜感在口腔流淌。
美好得讓人渾身戰栗。
貓咪撕咬起來,羽毛和血遮蔽住視線。
尼爾突然就發現自己會飛了。
他盤旋在空中,風能刮過耳邊翎羽,眼底的景物渺小,身體左彎右斜,視野也不斷翻轉顛倒,是一種更加難受的視線轉換。
盡管如此,他的目光卻異常鋒利,能看清密斯托克河水和泊停的老舊漁船。
船上坐著一個的老漁夫。
他的臉溝壑縱橫,布滿了皺紋,兩只眼睛小而渾濁,手掌卻很大。
“咻——”哨音破空而來。
風迅速從耳邊刮過,似乎周圍的景物迅速變得模糊,白色的水花撲面而至,一條黑鱗大魚在爪中掙扎。原來他是一只魚鷹。
“咻!”又一聲哨音。
魚鷹應聲回到船上,將爪子里的大魚丟到船上,魚在船上反復跳動掙扎。
老漁夫從魚簍中扔出一條魚,半空拋出一個弧度,魚鷹張開嘴接住,整條魚從喉嚨劃過,直接到了腹中。
那種粘膩和活物掙扎的感覺,是魚鷹咽下了自己的犒賞。
密斯托克河的水是深暗的,光線是穿不過河水和水草,只有淡淡的白色波光。
水草又高又深,幾乎能藏著一切。
尼爾感覺到自己在擺動尾鰭。
他是饑餓的。
龐大的身體在水里游動,視線轉換帶來的眩暈感少了很多,不過因為水草遮擋,視線遮蔽卻比在空中更嚴重。
尼爾覺得自己現在是一只魚。
微光穿梭是浮動的透明蝦,只有內臟的那一點淡藍,顯然蝦是不夠填飽肚子的。
他又往下游了。
從水面映入河底里的陽光已經微不可見,周圍形成了一種朦朧的混沌感。
似乎有什么東西閃過。
水也飛快的流逝,嘴里好像咬住了什么東西,微微發脆的硬殼碎裂之后,爆出一口濃稠鮮美的濃漿,舒緩了胃部的饑餓,肉質軟爛柔嫩在口腔里一觸即發。
是什么呢?
尼爾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一個眨眼過后他就在一個管道里,正順著金屬管壁向上攀爬,不知道的是要去往哪里。
終于,管道要到盡頭了。
黑色粘稠的液體變換了一個形狀,像是章魚觸手,透過水面的微光緩緩爬了出去。
連眼睛都沒有,是怎么看見的呢?
疑問隨著水面破開而消失,他視線清楚跟在觸須之后,這里是一個衛生間,而他剛剛鉆出來的地方是……
坐便馬桶。
尼爾感到些許不適,可觸須卻沒有任何感覺,繼續向前在瓷磚上爬行著。
他也聽見了輕柔的歌聲。
“他在他的27歲時重生,回到了他從未去過的家鄉,將他的昨日拋諸腦后,你可以說他脫胎換骨,你也可以說他找到了世上一切的答案,他的生活正離他遠去。”
歌聲從收音機里傳來,燈光漸漸昏黃,墻紙的綠色深淺不一,年代久遠的地板上還放著幾個啤酒瓶。
這是某個單身漢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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