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觸手爬行的樣子，現在的氛圍還說得上美好。

        窗戶打開，沉醉的晚風吹動窗簾，落日的余輝灑在河畔的建筑上，一群白鴿撲棱飛過天空，蘇彭斯大橋也像鑲了金邊。

        站在窗前的男人喝著一瓶啤酒，望著遠方夕陽，收音機里歌聲依舊，卻換成了老爵士樂，似乎有些半夢半醒的沉睡。

        尼爾聽出這首歌是《大�！贰�

        觸手爬過老舊得出現縫隙的木質地板，緩緩向他靠了過去。

        “怎么沒有開燈？”

        隨著話音落地，燈光驟然鋪陳開來。尼爾心臟急促的跳動，視線就此斷開，他此時沒有睜眼，卻仍能透過眼皮，感到客廳的暖光，一陣腳步聲也在靠近。

        尼爾睜開眼睛，保羅正站在他頭頂上方的位置，驚奇的俯身看向他。

        “你怎么躺在地上？”

        “這是什么？”保羅指了自己的額頭。

        尼爾摸上額頭，鏡子碎成了幾片。他把鏡片收好，用袖子遮掩掌心符號，站起身說道：“我有些低血糖，頭暈，在地上躺了一會兒。”

        保羅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尼爾，“補充下糖分�！�

        尼爾接過巧克力，拆開包裝，直接放進口中，緩緩化開的醇厚苦甜驅散了不適，“你哪來的巧克力？”

        “在中午餐廳里拿的�！北Ａ_笑著又掏出來幾塊巧克力，“還要嗎？”

        尼爾搖了搖頭，“一塊就夠了。”

        保羅拿走一塊巧克力，也拆開吃進嘴里，剩下的都放到了茶幾上，花花綠綠的包裝紙在燈下格外鮮艷，令人眩暈的色彩。

        尼爾收回目光，笑著問道：“你的社團活動怎么樣了？”

        “賽艇隊已經進去了�！北Ａ_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至于兄弟會也差不多，我已經過了第一關，再過兩關就可以正式加入，今晚我要去一趟諾斯街。”

        諾斯街位于北崗特斯鎮的密斯托克河岸，算是貧民區，多是碼頭工人和外地人。

        夕陽，啤酒瓶，飄動的窗簾，和錄音機里的歌聲突然就浮現在眼前。

        那棟公寓如果真的存在，應該離諾斯街不遠。

        尼爾想到站在窗前看夕陽的男人，和他身后緩緩靠近的觸手，不安的皺起了眉頭。所謂的靈性之旅，是看到只屬于靈性世界的幻象，還是同時存在于真實造物的世界？

        他想去看一看，同時他也知道，這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外面有一個在逃的兇手，對于目前的尼爾來說，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大學校園。

        正如俗語所說，好奇心會害死貓。

        可諾斯街的夜晚一向熱鬧。

        尼爾低眸，對保羅說道：“我也要去河岸區，順路一起走吧�！�

        他眼下就想找刺激，煩透了現在，無聊，凌亂，顛倒，卻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只不過是背景經常變換，有人上場，有人下場，如此而已。

        無所謂開始，日子毫無意義地積累，一種永無休止的、單調的累積。

        “正好吃頓晚飯。”保羅興致勃勃的說道，“我聽說有家酒館不錯，可以聽民謠，崗特斯鎮的民謠都很有特色，跟蒙塔納州別的地方都不一樣�！�

        顯然他雖然感到意外，但也是不想在食堂吃飯，然后在寢室度過這個夜晚的。

        尼爾走向臥室，“我先去換件衣裳。”

        盡管天暗了，路燈亮了，可太陽還沒有徹底離開，算不得夜晚。

        尼爾和保羅走在小鎮的街道上，追隨著潮濕的風向南走去，密斯托克河上的蘇彭斯大橋依稀可見，他們再過一個街口就到了諾斯街。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覺得崗特斯的空氣特別清新�！北Ａ_深呼吸一口空氣，展開手臂站在路燈下，突然就笑了，“我現在的動作是不是像個傻子？”

        尼爾道：“看在剛才那頓晚餐的份上，我不會這樣說。”

        “原諒我很少這樣……自由。”保羅收起手臂，插兜走在街道上，斟酌著用詞。

        尼爾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在成為室友的第一天，保羅就對尼爾說過自己的背景，沒有絲毫隱瞞。

        他是大都會人，父親經營了幾家銀行，典型的上流社會出身，長輩都是德蘭大學的校友，而他上了一年德蘭大學法學院，轉學到密斯托克大學。

        想叛逆，又不想拒絕家里給的金錢，只能折中過活。

        密斯托克大學其實也是他母親的選擇結果。

        “至少不是德蘭大學了�！�

        保羅心態還是好的，可尼爾覺得他的叛逆更像是撒嬌，因為他頭上有個完美流水線出來的哥哥，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而且事業有成。

        “說句實話，我想就在崗特斯鎮定居�！北Ａ_突然又說道，“大都會的天從來都是灰蒙蒙，就算在晚上也看不見星星。”

        尼爾望向天空，原來夜晚此時真正來臨了，繁星漫天。

        街道上的車輛不斷行駛過去。

        “我甚至想找一個崗特斯女孩結婚�！北Ａ_繼續說著自己的打算，尼爾時不時的回上一句，盡管說得開心，但兩個人都知道這些話根本不可能，只是說著玩玩而已。

        突然，尼爾看見一棟公寓，綠色的外墻皮因為年久失修而脫落不少。

        似乎就是這里了。

        尼爾停下，目光落在那一層層陽臺上，根據記憶在腦中推演具體的樓層房間，很快就鎖定了兩個上下相鄰的房間。

        左起第二間房，三樓或者四樓。

        保羅等了他一會兒，順著他目光打量公寓，不解的問道：“這里有什么可看的？”

        尼爾沒有回答他這句話，而是說道：“我想上去看一下。”

        保羅更覺得意外，卻也只說道：“需要我陪你嗎？”

        尼爾搖頭，笑著說道：“不用了，你在下面等我一會兒就可以�！�

        自己以身犯險，總不能還拽著別人一起去。

        “好，我就在這里等你。”保羅雖然和他盡情放肆了一路，但真到與人相處時，仍然保持了他所受的教導，保持必要的分寸和距離。

        尼爾走到公寓樓前，上了臺階，看見公寓的大門敞開，便直接往里進去。

        這棟樓房雖然稱為公寓，不說與大都會相比，就連與斯文頓市的設施都相差很多，根本沒有電梯和門鈴機，只不過一棟普通樓房，分給不同的人租住罷了。

        不過，在隔著一條密斯托克河的南崗特斯，卻是連這種形式的公寓都沒有。

        尼爾拾階而上，樓梯的木質扶手上有許多凹凸不平的劃痕，上面還覆蓋著灰塵，應該很久沒有人扶著它上下樓了，而水泥階也有一些缺口，和不知為何的污痕，有的看起來很舊的，有的看起來很新。

        二樓的墻角位置則是一灘干涸的嘔吐物，甚至可以清楚看見是吃了什么。

        牛排，烤蘆筍，和蝦。

        尼爾掩住口鼻，繞過這些令他不適的穢物，繼續向上去往三樓。

        從街上看的左起第二個房間，陽臺也面對密斯托克河，算過來就是303室。

        尼爾站在門前，門口沒有放任何東西，看不出有沒有人在住。他低頭看向門把，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有層灰，便轉身離開，向四樓走去。

        這棟公寓一共就有五樓，通往四樓的樓梯依然很臟，但比下面干凈許多。

        尼爾輕車熟路的找到了403室，站在門前。

        門是關著的，但門口的地上歪七扭八的放了幾個啤酒瓶，上面還掛著一個小花籃，花籃里面是干枯的黃色鳶尾花，像是哪個女孩子送的。

        就是這里了，也根本不用推開門了。

        尼爾雖然有些顫抖，但也有一些釋然和輕松，他既然都來了，就不差最后一下。

        “篤，篤，篤……”

        尼爾伸手敲了敲門，又退后半步等待，一切如常，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門并沒有開，里面似乎沒有人。

        進不去門，看不見房間內的情況，就不能坐實自己的任何猜想。

        那個男人現在到底如何？

        或是，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不能硬闖。

        他也許該去報警，反正他有威爾森警長的電話，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報警呢？就算編造出一個理由，讓威爾森警長打開了門，但那個男人不存在或者沒有出事，都很尷尬。

        “警長就是這里，快到了，杰克住在四樓�！蓖蝗挥新曇魪臉窍聜鱽�，“我們店里只有杰克一個司機，負責密斯托克大學往運輸的貨物就是他，看他昨天請了一天的假，今早卻沒有上班，我就知道他有問題，平常他可從不請假�！�

        尼爾回頭，正看見有一行人從三樓上來。

        為首的男人身穿黑色警察制服，鷹鉤鼻顯得他目光更加銳利，正是威爾森警長。而他身邊除了警員，還跟著一個身材發胖的中年男人，戴著手套，藍色外套衣服上寫有斯坦水產行。

        他好像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了……

        尼爾不禁嘆了口氣。

        威爾森警長在驚訝過后，目光審視著他，問道：“克乃西特先生，你怎么在這里？”

        尼爾微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總不能說是在研究神秘學的時候看見有怪物準備殺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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