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圖書館
人的思維總是囿于自己過往的經(jīng)歷，尼爾向來有意識的避免此種行為，卻總是為自己的狹隘和刻板印象所震驚。
骰子在羊毛毯上安靜的躺著，五點，六點和三點。
加在一起是十四點。
按照《吉祥天女所依骰子占卜寶鏡》所記是：中，趨兇。
他不知道格麗克教授占卜的問題，但不好的預(yù)兆是看在眼里，難免生出些擔憂。
格麗克教授從容撿起骰子，不慌不忙的說道：“你在靈性之旅的所見所聞，確實是和那件失物有關(guān)，我們需要去現(xiàn)場看一看，等克萊因休息好過來吧。”
尼爾順著她的話問道：“老師怎么了？”
“昨天是周二……”格麗克教授略帶疑惑的看了尼爾一眼，見尼爾確實不知道的模樣就止住話頭，“原來克萊因沒告訴你，也好，等你正式通過考試再說吧�！�
她說道：“昨天克萊因要處理一些事情，忙到很晚才離開，估計遲些再來�！�
格麗克教授對康拉德教授的生活習(xí)慣似乎了如指掌。
尼爾點了點頭，問道：“教授，現(xiàn)在溯夢嗎？”
“不用再溯夢了，你擴散靈性來進行的追溯遠比夢中追溯得遠�！备覃惪私淌谡f著站起了身，撫平綢緞披肩上的褶皺，“我?guī)Я藘蓚�研究生，現(xiàn)在要去給他們上課，你在這等克萊因過來，告訴他占卜結(jié)果，他知道要去做什么。”
尼爾跟著站起身，答應(yīng)道：“好�！�
“坐吧�！备覃惪私淌谟肿屇釥栕拢抛叩介T口離開，旖旎香氣也消散在空中。
尼爾望了一圈，沒有走動，選擇坐在原地等待。
十點整，傳來敲門聲。
尼爾抬頭看去，門被從外面打開，康拉德教授出現(xiàn)在門口，衣著整齊，毫無疲態(tài)。
康拉德教授挑了一下眉，卻沒有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似乎有些驚訝他在這里，也似乎對此有所預(yù)料，只是做個表情應(yīng)景。
尼爾站起身，上前道：“老師，格麗克教授上課前讓我轉(zhuǎn)告你一件事�！�
康拉德教授問道：“是什么事情？”
尼爾再次復(fù)述了一遍自己在靈性之旅的見聞，和格麗克教授的占卜結(jié)果和要求。
“走吧�！笨道陆淌邳c頭道，“去諾斯街六號看看�！�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尼爾連忙跟在他身后。
停車場就在偉茲收藏館旁邊，靠近中心廣場的方向，平常只供教職員工使用，在返校日或畢業(yè)日等重要日子，才會開放給校外車輛。
住在校外的學(xué)生們也必須班車上學(xué)。
今天是工作日，停車場的車位幾乎沒有空余，大多是老款梅斯車，一種已經(jīng)過時的老款汽車。不過在崗特斯鎮(zhèn)，這些車還算好，畢竟是高端轎車，車子質(zhì)量可以。
康拉德教授走到一輛老款梅斯車，拉開了車門，坐到駕駛位上。
尼爾看了眼后座，毫不猶豫的就坐到副駕。
雖然康拉德教授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當學(xué)生還是注意些好，不能真把老師當司機。
梅斯車駛出密斯托克大學(xué)，很快就融入了車流里面，絲毫不引人注目。
作為中部小鎮(zhèn)，崗特斯車輛保有量不高，但基本也可以做到本地居民每家每戶都有一輛車，眼下雖然過了早高峰，但公路上依舊會堵車。
康拉德教授與尼爾到達諾斯街時，面包房已經(jīng)傳來了烘焙的小麥香。
梅斯車在道路旁停下，尼爾剛走出車門，一個雞窩頭的小孩就摔倒在他的腳下，頭磕破了皮，哇哇大哭。
“起來�！迸艘话炎鹚袷呛⒆拥哪赣H，舉動格外粗暴。
孩子哭著站了起來，露出青紫的膝蓋。
母親視若無睹，拽著他往前走，邊走邊說道：“你到底去不去上學(xué)？”
“不去，我不去！”男孩又掙開她的手，站在原地不肯走。
母親的手被男孩抓傷了，她捂住手上的血痕，看著不�？摁[的男孩，語氣逐漸冷淡下來，面無表情的說道：“既然你不想上學(xué)，就不用去上學(xué)了，明天到碼頭幫工吧�！�
“我要上學(xué)，我要上學(xué)……我沒有不想上學(xué)�！毙∧泻⑺坪跷鼧O了，哭得聲音都在發(fā)抖，“老師說不交學(xué)費就別去學(xué)校，去也會被他趕回家�！�
“你不想上學(xué)就別上學(xué)了。”母親似乎是沒聽見孩子的解釋，自顧自說著話。
“我要上學(xué)……”孩子哭著被母親拽回了公寓樓。
尼爾注意到這對母子的列夫人特征十分明顯，連亂糟糟的頭發(fā)和臟兮兮的衣裳都仿佛扣在刻板種族形象上。
以現(xiàn)在的社會氛圍，那個名叫杰克的司機確實很窮，才會跟列夫人住一棟樓。
綠墻斑駁的公寓樓歡迎所有住客。
只有康拉德教授通身散發(fā)著過于的精英氣息，與這條街格格不入。
他微微抬頭，示意尼爾道：“帶路。”
尼爾走在前面帶路。
不像被封鎖戒嚴的奧恩圖書館，盡管發(fā)生了命案，整棟公寓依舊暢通無阻，只在403室門口貼有兩道封條。封條上還被畫上生殖器，不知是哪個混蛋的手筆。
康拉德教授伸手揭開封條，推了一下破破爛爛的門。
門板搖搖欲墜，卻沒有被推開。
尼爾道：“門鎖被換過，昨天威爾森警長是撞開的門。”
“嗯�！笨道陆淌邳c了一下頭，側(cè)身直接撞去，門板應(yīng)聲而斷，轟然落在地上。
尼爾一臉的震驚，他從未想到康拉德教授竟然如此勇猛……
人，不可貌相。
康拉德教授無所謂的走進了403室，方才的舉動似乎是他習(xí)以為常的做派。
尼爾看向左右，響動并沒有引出住戶圍觀。
或許，除卻那對吵架的母子，租住在這棟公寓人現(xiàn)在都在外面工作，才能保證自己下個月還能租住在這棟公寓。
底層人的生存壓力，容不得忙里偷閑，也容不得感春傷秋和探索自我。
甚至沒有時間去進行所謂的進修。
想出今天午休時吃什么，已經(jīng)是最有創(chuàng)造力的思維活動了。
尼爾笑了，也走進403室。
室內(nèi)的陳設(shè)與昨日基本沒有變化，只少了些物品，比如陽臺地上的啤酒瓶，和門口桌上的收音機，可能被威爾森警長拿回去檢查了。
康拉德教授蹲跪在窗前，伸手撫摸血跡，閉目思索著什么。
尼爾等在一旁，又想起底下那個列夫人小孩。
學(xué)校真是個奇怪的所在。
有人厭惡，有人渴望，有人渾渾噩噩。
“殺我的是誰呢？”康拉德教授突然睜開眼睛，眼球完全漆黑，沒有眼白。嗓音也陰森而沙啞，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完全不是他自己的嗓音，有另一個人在借用他的身體。
尼爾后撤半步，保持與康拉德教授的距離。
他感到無措，但并不是很驚異，在落后山村生活過的人都知道鬼上身。
康拉德教授聽到動靜，卻緩緩轉(zhuǎn)頭，直勾勾看向尼爾，“回答我，是誰殺的我！”
尼爾貼在墻壁，考慮著逃跑。
就在此時，康拉德教授又開口說道：“殺你的是誰，你不知道嗎？”
他的嗓音又恢復(fù)常態(tài)，就連古怪的自問自答都顯得稀松平常。
“我當然知道！”
“是……”
“是……”
康拉德教授的身體開始顫抖，似乎是想說出口一個名字，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尼爾對此表示理解。
“是……”
“我知道，殺我的就是……”
“啊啊啊啊啊！”
康拉德教授開始慘叫，冷峻的五官扭曲，看起來極為痛苦。
瞬間，寂靜無聲。
尼爾感覺自己看到什么不存在的東西突然炸裂，消失在平淡無奇的空氣里。
康拉德教授站起身，整理衣著說道：“去斯坦水產(chǎn)行吧�！�
尼爾點頭，跟在教授的身后，努力壓抑著好奇心，卻還是合上門板時，忍不住的問道：“斯坦水產(chǎn)行，是它告訴的嗎？”
康拉德教授搖頭道：“不是。他說什么，你都聽見了，毫無用處。”
“這樣……”尼爾斟酌著措辭問道，“老師剛才是在做什么？”
康拉德教授道：“如果你在靈性之旅中所見為真，那么周圍必然會殘存著靈性，我就將它們引渡到自己身上試了一下，結(jié)果是沒有用，只能證明他是個普通人，你在地下書庫看見的不是他，但他一定也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死在這里�！�
“死在這里？”尼爾重復(fù)著他的話。
康拉德教授插著西褲口袋，緩緩走下了樓梯，不疾不徐的說道：“我們敬愛的警長找不到尸體，因為尸體就在那間房屋里。你看見的觸須是屬于一個黑水神信徒，至于祂的名諱……你以后會學(xué)到，人類的身體大約百分之七十都是水，自然也可以脫水風干�！�
他停下腳步，笑著看向尼爾，“陽臺地上很臟吧，有很多灰塵�！�
尼爾不禁抬起了腳，現(xiàn)在想去換一雙鞋。但很快他的心緒又平靜下來，幾百萬年里何處沒死過人，哪棵蘋果樹不是生在腐爛潰敗的尸體上。
任何尸體裹上面包糠一炸，再刷上蜜蜂芥末醬，都挺美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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