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過后，我便以安嬪的名義入住了昭賢宮，那是賢皇貴妃的正宮，說是要皇貴妃親自教導我。

        我有些意外，卻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反正在這后宮，就算她不找我麻煩，我原本遲早也是要找她麻煩的。從鬼門關里爬過一遭，回來不惹些麻煩，實在有點對不住前朝的父老鄉親們。

        不過，說實在話，慕天寧的后宮，也真是麻煩得有些讓人招架不住。

        想當年，我的后宮就清爽得多，我只娶了一個皇后，當然，也只敢娶一個。

        畢竟，越少的人曉得我是女兒身越好，娶得多了，久不行正事，總要露出點馬腳來，更何況，我那時候已被白家人將小辮子揪在手中，外戚專權搞得朝廷內外烏煙瘴氣，也委實沒有那個心思。我當時天天心心念念的，就是怎么擺脫傀儡皇帝這個尷尬身份，將白家人一個個從朝堂之上踢出去。

        所以，說起如何裝傻充愣、當好一個傀儡，我十分有心得。是以對著賢皇貴妃的試探，我表現出了十足的服從與忠誠，她暫時還沒有什么不滿，除了慕天寧欽賜的“安”字讓她有些介懷外。

        我想，等過些日子，等她對我徹底打消顧慮，我便去這宮里頭好好轉一轉，找一個人。

        我曾經有個皇后，她的名字叫做倪裳。

        她是白羽小時候英雄救美救下來的孤女，自小在神醫谷長大，是個很講義氣的姑娘。后來聽了白羽的勸，進宮幫我，幫我隱瞞女子的身份，幫我管理后宮的宮女太監，最后在那場被滅國的苦戰里，替我收了尸。

        我記得那天，有點兒小雨，天空灰蒙蒙的，也如死守數月后，陳朝將士們的心情一般。倪裳穿上獨屬于皇后的朝服，火紅火紅的衣裳，如涅槃的鳳凰。她當時在陳朝與周國所有的士兵與臣民的注視下，踏著滿城墻的尸體，走向了萬箭穿心的我……

        據說，后來是她死死守住我的尸體，帶我去了皇陵，打著殉情的名義……白羽他們從皇陵接走我之后，為了守住這個秘密，倪裳決定留下來料理后事。

        然后，她便失蹤了。

        我之所以如此干脆地答應白家那群人入宮的提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

        嗯，換句話來說，我入宮，是來找老婆的。

        為了這次入宮，我做足了準備，從白家帶了三個人。一個是白家的暗衛白夜，武藝高強，擅長打探情報，一個是白家的另一個女兒白月華，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前者替我應付宮里頭的女人，后者將在特殊的情況下，替我應付慕天寧；第三個人便是死乞白賴要跟過來的白羽，自然憑著他的本事，進了御醫屬。

        白夜和月華兩個人化身成為我的貼身婢女在宮中行走。白夜的行事效率很高，入宮不過半月，便替我將宮中妃嬪以及她們背后的家族勢力調查得一清二楚。

        “主子，如今的陛下在周國時有個胡皇后，后來難產死了，現如今后宮中后位虛懸，勢頭最盛的便是昭賢宮的這位。這一位因當年她的父親董遠章在開國之戰中，戰績最為斐然，便被納入后宮，改名為斐字，斐然的斐，一進宮便是嬪，三個月后升為皇貴妃，一直做到了今天，在后宮中誰也不怕，強勢的很。”

        “宮里頭還有一位比較特殊，那便是德妃，此人的父親趙呈瑜是陛下入主洛都后，開科舉新提拔上來的戶部尚書之女，性格溫和與人為善，不愛爭風頭，陛下為了保護她，將難產死去的先皇后的那位小太子，放在了她的宮里頭養著，并放話說，任何人不得去招惹德尚宮的那位，否則小太子出了任何事，誰惹事誰擔責，與德妃沒關系，陛下對德妃倒是百分百的信任，所以賢皇貴妃輕易也不敢招惹她。這兩位便是最有可能成為皇后的人，至于其他人，有四位是原先周國那邊帶過來的，都是周國那邊名門之后，家族有一定的影響力，但都安分的很，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還有四位，便是這次與您一起進宮的這幾位，新晉吏部尚書家的魏晴，被陛下從慎思所放出來封為女史，前滄國公主、現滄北王之妹瑜雪清被封為清嬪，遠安王家的那位親戚趙子寐被封為虞貴人，還有一個是皇貴妃的表妹，董艾，選秀的時候十分低調，現在也封了個女史，在昭賢宮里。”

        “就這些？”我皺了皺眉頭，顯然白夜聽懂了我的意思，四下里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外面，壓低了聲音，呈上來一張紙：“這六個，是當年在滅陳朝大業中因立下功勛而晉封的妃子，請主子過目。”

        我拿過那張紙，翻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便將紙放在燭火上引了點火，看著它燒了。白夜詫異：“主子這就記住了？”

        我淡淡地開口：“滅國之恨，看一遍，夠了。”

        白夜不再多問。我突然問她：“你這幾日，可查出宮里頭還有一個叫倪裳的前朝人？”

        白夜一愣，誠懇地向我請罪：“手下辦事不力，請主子恕罪，宮中禁忌之地較多，容奴婢多查些時候，定給主子一個交代。”

        我笑了笑，抬手讓她下去，沒事，不著急，慢慢來。

        白夜退下去后，我走出房間，到院子里晃晃。春日的黃昏，滿院子的花，滿目繁華卻又靜謐得很，先前月華找人在花叢的樹間打了個吊床，此時正好可以躺一躺。

        我躺在花叢間，看著漫天絢麗的晚霞，又有了些困意。鬼門關里爬過一遭的人，身體素質比不得從前，從神醫谷回白家后的那一年里，竟然一日比一日嗜睡。白羽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他會想盡一切法子，不會讓我在還沒還完他的家底前一命嗚呼。

        我想，這些時日，除了要做的這些事外，還得想法子盡快掙錢還債了。

        掙錢還債對我而言，其實并不陌生。當初我剛即位陳朝皇位的時候，便面臨著這個嚴峻的問題，而當時的債務問題，顯然要比現在麻煩的多。

        其實，我對此一向有些不滿，因為我的命運似乎也被老天安排得明明白白，正好應證了一句話，叫做：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挫其筋骨，叫其還債。

        好像我宇文靜，合該天生就是來還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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