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一些人聽到也都面面相覷，低頭竊竊私語，他們對宋綰的信任產生了動搖。

        宋綰無奈的又道：“你們先前吃的藥，雖然能緩解病痛，可是到今為止，你們的病情可有好轉？”

        眾人皆是搖頭。

        宋綰道：“這就是了，你們的病癥并非那么難治，怪病有怪法子來治有什么稀奇，我只問你們，是要命還是圖一時的舒緩，被慢慢消耗至死。”

        ——當然是要命！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宋大夫，左右是要命一條！我們聽你的！”

        站在一旁的大夫雖然還是覺得宋綰的法子異想天開，但內心里也做了退讓。

        他們的方法的確沒有讓程家的病情得到緩解，倒不如讓這個宋綰試一試，就算有個意外，也怪不到他頭上。

        經過剛才宋綰的一番詢問，宋綰發現凡是患病的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

        他們都是在染坊工作的。

        宋綰決定去染坊看看。

        現在程府這么蕭條，宋綰也不指望能有人給她帶路。

        她只好找人先問了問，自己在偌大的程府找了起來。

        她至少在程府轉了三四圈，才終于找到染坊的位置，遠遠就聽見有人在吼。

        “快點上工！工期內干不完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

        宋綰就循著聲音過去，看到了一個男人仔催趕著男男女女女去染坊工作。

        那個男人的聲音和背影都很眼熟，等走近了才認出來，不正是佟博才嗎？！

        她下山后倒是聽說佟博才入贅到松溪的某個大戶去了，當時也沒有在意，沒想到今天在程家碰到他了。

        佟博才全身上下包裹的只剩下一雙眼睛，看他一副當家做主的架勢，八成是入贅到程家了。

        宋綰走過去打招呼，佟博認出是宋綰驚訝了下，躲開視線裹著頭巾就要走。

        “哎！你走什么！”宋綰追上去拍了下人的肩膀，“我想問你這兒是不是染坊。”

        佟博才像是被扎了一下猛地跳開，離得兩步之遠戰戰兢兢的說道：“這，這是染坊，你怎么在這？”

        宋綰面對佟博才坦誠一片，攤手道：“我來程府看病的，那些病人都是進出過染坊的，所以我來看看。”

        “看病你看病人就好了，染坊要開工，很，很忙！”可能是因為先前宋妍的事情，現在佟博才看到宋綰總感覺有些許心虛。

        宋綰道：“病當然要看的，我至少得知道病因，才能對癥下藥，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家的工人一個個都病倒嗎？就程家現在這個情況，出去招工肯定也沒有人愿意過來吧。”

        這話說的倒是，佟博才猶豫了下，說道：“那，那你快快進去，莫要打擾他們工作，這批貨很著急要的。”

        宋綰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不解的說道：“程家現在這種情況還有人敢下單嗎？”

        對方雖然只露了一雙眼睛，但。明顯感覺到佟博才眼里寫滿了情緒。

        宋綰連忙改口：“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你們成家現在水深火熱的，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再接下單子，應該好好治病才是。”

        佟博才遠遠的瞪了宋綰一眼說道：“我也知道，可能是買家要的著急！這是我們程家自己的家事，你無需多管！”

        宋綰聳聳肩，便不再多問轉身進了染坊。

        染坊內雖然有上工的工人，但是安靜的氛圍跟外面沒有兩差，人人之間都像是陌生人，一般誰也不跟誰說話，只顧著自己手中的活，這個院子里只能聽到干活的雜聲。

        有人打磨顏料色彩，有人則從水缸里撈起橙色的布匹，晾曬在院里的竹竿上，一排排各種顏色的布幾乎占滿了整個院子，彌漫在空氣中的味道有些刺鼻。

        宋綰從達摩顏料的步驟看起，一直看到最后一個流程，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

        問題出在布上！

        宋綰問打磨顏料的工人：“你們用的顏料一直是這個嗎？”

        那工人老實誠懇的回答道：“是的，這是我們程家特制的顏料，是用胭脂草提煉出來的，色澤鮮艷，不易掉色，從來沒有換過的。”

        宋綰的目光驀然聚集到院子里晾曬的那些布匹上，突然出聲喊到：“不要碰那些布！都停下！凡是碰過這些布的人立刻去用烈酒洗手！現在立刻馬上統統都出去！”

        這些工人都是拿了程家的錢過來的。如今聽到宋綰的話都云里霧里，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做。

        如果不干活兒，那他們就沒有錢拿。

        宋綰在他們無動于衷，急的跺腳：“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傳染病！是中毒！而且問題就出在這些布上！”

        大家伙一聽，立刻亂了陣腳，相比起錢來說，他們還是很看重自己的命的。

        工人門跑的跑，走的走，片刻工夫，染坊內便空無一人，還挺利索。

        宋綰找到一根棍子挑起一塊物料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果然如她所想，這布料有魚鱗松的味道。

        魚鱗松是一種植物，會開花結果，可當做花卉培育，欣賞之用，但若是這種植物和胭脂草混在一起，便可成劇毒害人性命。

        她曾在丁老頭的醫書中看到過，上面卻并沒有詳細記載中毒后是什么癥狀，解讀的法子倒是簡單，服用魚鱗松的花葉即可。

        “宋綰！你給我出來！！”外面佟博才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想來是因為他把工人都趕出去的緣故。

        宋綰不禁冷笑，明明自己連進來都不敢，卻叫別人冒著生命危險干活，這佟博才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懦弱。

        宋綰走出染坊，佟博才就開始發聲質問：“你將他們趕出來誰干活兒！你知不知道若是這批貨物沒有按期交上去的話，我們程家會損失多少錢？”

        宋綰翻了個白眼說道：“那你們程家出的這些人命難道就不重要嗎？！”

        佟博才竭力反駁道：“這是傳染病，只要做好防范就沒問題，關布匹什么事！我告訴你，你少在那里危言聳聽浪費我們的時間！都還不快進去干活！不然別想拿到一分錢，按照合約你們還要賠償給我們雙倍的錢！”

        最后兩句話是對那些被送完趕出來的工人們說的。他們一聽到要賠錢，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不決。

        他們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哪有那么多錢來做賠償？有的人。要靠著這份收入養活全家人，賠上兩倍的錢，豈不是要要了全家人的命？

        有一個人重新走進染坊，那么就有第二個認命之人跟著進去，送完眼整整的看著他們又走進去，氣的不行。

        宋綰氣道：“他們肯定做不完那么多的工作就會病倒！你們還有更多的工人補進來嗎？！”

        佟博才咬牙喝道：“宋綰，說話要講證據的，你倒是拿出證據讓我看看！全憑你片面之詞就要我不顧生意全體罷工？！”

        宋綰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可要她怎么證明？！

        宋綰沒得辦法，急吼吼道：“我可是丁仙人的徒弟！大夫說的話你必須聽！”

        “我管你是誰的徒弟！”佟博才顯然是沒了耐心，直接叫人把宋綰趕了出去。

        宋綰被兩個小廝推到門外，堵著門不讓她進。

        宋綰現在門口大喊：“佟博才，你這樣是要遭天譴的！！！”

        宋綰在外面叫罵了一會兒，闖也闖不進去，無奈之下只得先離開。

        走了幾步，宋綰腦中靈光一閃，眼底閃過一次腳下，回頭看了看染坊，心下有了計策。

        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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