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晚上要去周小彤家看電視，陳蕙蘭打算做一鍋茶葉蛋端過去分享。

        十二月開始變天了，要是大清早端一鍋熱騰騰的茶葉蛋去賣，也能掙不少。

        陳蕙蘭想著可以開啟早餐模式了。

        雞蛋全是和金老板收的，聽說他除了國營商店，還有養雞養鴨廠，妥妥的大老板。

        陳蕙蘭舍不得用土雞蛋，飼料雞蛋才一角錢一個，土雞蛋可不止這個價，用了土雞蛋做茶葉蛋，價錢得賣到一塊錢一個呢。

        但一塊錢有點貴了，還是用飼料雞蛋吧，做出來賣五角一個。

        笨雞蛋冷水下鍋，煮一會撈出來敲碎，用小勺子輕輕敲，能敲出好看的蜘蛛紋。

        然后再把雞蛋放水里，紅茶、調料和各種香料不能少，最好能蓋個鍋蓋燜煮，存香。

        煮熟之后，陳蕙蘭撈出二十個放小盆里，余下的留在鍋里明天早上賣。

        茶葉蛋浸泡的時間越長，味道越濃郁，口感越美味。

        自打鄰里知道周小彤家有了大彩電，個個天天晚上來串門，守著看《渴望》。

        正好陳蕙蘭端了一鍋茶葉蛋來，香氣瞬間縈繞整個院子。

        老陳家除了陳建軍，全員到齊。

        周小彤媽媽劉金玉是護士長，剛剛下班，回來拿了一個茶葉蛋，剝開皮，雞蛋上紋路深潤，雖然沒浸透，但色澤已經很誘人。

        咬下一口，茶葉的清香伴著蛋白的軟嫩，還有蛋黃的干糯。

        “好吃，”劉金玉贊不絕口，“老高啊，我家小彤要是有你家蕙蘭一半的聰明勁，我就心滿意足了。”

        高芝華知道二姑娘去校門口賣東西的事，好像也能掙不少，突然被劉金玉夸一嘴，渾身頗覺舒爽，甚至感覺長臉了。

        頭一回啊，高芝華本以為大姑娘二姑娘讀書不行，希望全寄托在了小兒子身上，偏偏陳建軍學習也馬馬虎虎，三個孩子愣是沒一個閃光點可吹噓的。

        終于！被宋婆子點過的二姑娘就是不一樣，有本事了！

        高芝華謙虛道：“哎喲，我家蕙蘭就喜歡研究吃的，剛剛好能靠這個掙點小錢。”

        周小彤努努嘴，沖著自家媽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周小彤爸爸要開貨車，得明早才能回來。

        王老太從女兒王菊高三開學之后，每個晚上都來周家看電視。

        馬麗蘇一進來就打趣王老太，“王大媽，身體好點沒？以后認不得的菌子不要吃嘍。”

        王老太笑著瞪她一眼，“絕對是我沒炒熟才中毒的，等我明年再吃給你看。”

        老韓家雖然沒和眾人住一片地區，但也時常來老陳老周家門口嘮閑嗑。有時候買了菜，直接來他們兩家門口，一邊嘮嗑一邊撿菜。

        罕見的是，韓老大和韓小四也來了。

        賀婷婷這幾天沒露面，今晚跟著馬麗蘇過來的，只有她面露愁容，好像有什么煩心事。

        滿院子全是人，四個大長板凳都坐不下了，又叫陳蕙萍回家抬凳子，韓茂還殷勤地幫她。

        陳蕙蘭滿心撲在茶葉蛋上，得到認可才跟小姐妹匯合。

        此時馬麗蘇、周小彤和賀婷婷縮在里屋，周小彤的房間。

        陳蕙蘭進去的時候，賀婷婷還在哭。

        “怎么了？”陳蕙蘭不太記得小姐妹之間的煩心事，但很清楚賀婷婷不怎么愛哭，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小姑娘。

        馬麗蘇忙給賀婷婷遞紙。

        周小彤一心在電視，可又礙于姐妹情深，坐在床邊說：

        “賀姐要嫁人了！”

        賀婷婷吸了吸鼻涕，哪有周小彤說得那么嚴重，“是我媽，非要介紹他們銷售公司的葛華給我認識，說什么認識認識就結婚了。”

        陳蕙蘭已經想不起這群小姐妹后來都嫁哪去了，她只知道她是這幾個姐妹里最先結婚的，二十歲的時候，也是經人介紹。

        就像賀姐媽媽說的那樣，認識著認識著就稀里糊涂的結婚了。

        結了婚沒兩年她便搬離小麥谷，幾乎沒再見過她們。

        不過葛華這個人，陳蕙蘭有點印象，是個極其愛慕虛榮的男人。

        陳蕙蘭婚后定居彩霞鎮，還聽說過他的桃色新聞，好像是勾搭了個女領導，那個女領導后來涉嫌貪污被抓了，他作為小情人還被帶去局子問過話。

        陳蕙蘭估計葛華是看上了賀婷婷的家世，賀姐的爸爸是醫院副院長，媽媽是銷售公司經理，就是賀姐讀書不太行，初中畢業后在家混日子，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陳蕙蘭。

        “葛華？不認識，”馬麗蘇出歪主意，“反正就見見唄，又不吃虧，看他長得帥不帥，要帥的話，閉著眼睛沖啊！”

        才說完，陳蕙蘭拍她腦門，“這里面你年紀最大，怎么凈說些不靠譜的事，婚姻大事，能只看臉嗎？”

        周小彤倒是很會代入，“就好比《渴望》，王滬生長得再帥，也是個渣渣。”

        “賀姐，你怎么想的？你目前想談戀愛嗎？”陳蕙蘭問，頗有種嫁女兒的操心勁。

        “我不知道，”賀婷婷抹抹眼淚，“我就是覺得我媽說的那句話不對，什么女人閑著沒事干就得去嫁人，生兒育女才是正事。”

        賀婷婷吸吸鼻涕接著說：“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在家閑著不好嗎？還能陪在他們身邊，他們竟然這么著急把我嫁出去，難道不怕我婚后過得不好嗎？”

        這話……好熟悉。

        陳蕙蘭不禁想到女兒柳瑩。

        瑩瑩大學畢業之后，既不考研也不考公，非要留在家里工作，說干得自媒體，成天就拍拍做菜的小視頻。

        那個時代不像現在。

        九幾年女人沒工作是常態，二零二幾年的時候，大學生遍地是，已經沒什么含金量，倘若家里有個賦閑的大學畢業生，必定是為了考公考研，那叫有夢想，家長得全力支持。

        而瑩瑩那樣，美其名曰自由工作者，在外人眼里，跟無業游民沒什么分別。

        尤其是柳家那群親戚，直接在陳蕙蘭跟前嚼舌根，“沒有工作像什么話？天天在家整電腦，不如直接嫁人算了，還能幫婆家帶孩子。”

        說白了，九十年代看不起不會生兒子的女人，二零二幾的新時代看不起新興職業不結婚不生孩子的女人。

        “蕙蘭啊，你好好想想，自媒體那個東西真有那么容易？那豈不是人人隨便拍一拍都能賺錢？”

        “還是要有個鐵飯碗，不能慣著她，讓她趕緊考研考公，再不行考個教師資格證，當個老師，像她小表姐和小表嫂那樣，當個高中老師，多好啊，多體面。”

        “你瞧瞧，每天窩在家里不出門，能有什么出息？不接觸人，能找到對象嗎？”

        “你說她要自己苦錢買房買車？笑死我了，那些都是男方家需要操心的事，難道她想招個上門女婿？這都什么年代了，哪個男人愿意上門啊？”

        這些聲音縈繞耳畔，久久不能退卻，陳蕙蘭喘了口粗氣，回過神。

        她突然，有點理解了女兒的恐婚恐孕。

        大學畢業就二十三四了，正是奮斗事業的時候，孩子想好好賺錢，為什么一定要催婚催生？

        想到這，陳蕙蘭有了主意，“賀姐，不如你也搞事業吧。”

        賀婷婷微怔，有點意外，“我能干什么？我沒你那樣的手藝賣小吃，也沒有你那樣的體力撿煤炭，我就是個廢物！”

        “你可以去舞廳賣汽水啊，”陳蕙蘭早就想過這門生意經，但她嫌舞廳鬧騰，一直沒下定決心。

        可賀姐不一樣啊，她是舞廳常客，要是去賣汽水，還能給舞廳當門面。

        眼瞧著三人眼神發蒙，陳蕙蘭提點道：“我跟國營商店金老板很熟，你可以跟他商量，從他那訂購汽水，然后在舞廳高價賣出去。”

        “你想想，舞廳每天那么多號人，跳舞累了口渴難耐，要正好舞廳供應汽水，那豈不是客人主動送上門？”

        “對啊！”賀婷婷終于有了思路，眼淚一下子干涸，又拍了下大腿，如夢初醒。

        “啊？賀姐能掙錢了？”周小彤還在懵，“我怎么辦？我肯定也會被我媽嫌棄的，我一點兒都不想嫁人。”

        賀婷婷腦筋轉得快，“這樣吧，小彤，我雇你幫我賣，交涉問題包在我身上，賣的好給你提成。”

        “好耶！我也有工作啦。”

        這就讓馬麗蘇很頭疼，她雖然閑著不會被嫌棄，但好姐妹都有事做了，她哪閑得住。

        “那我怎么辦？”

        陳蕙蘭正好缺幫手，“你來幫我炸淀粉腸吧，你手藝我不擔心。”反正馬麗蘇絕對堅持不了多久就放棄。

        解決了煩心事，周小彤坐不住了，“行了，我得看電視去，劉慧芳絕對不能和王滬生在一起！”

        陳蕙蘭三人跟在后面，直笑周小彤還是個小屁孩。

        陳蕙蘭也跟著看了會電視，周小彤家的電視是十四寸的老黑白電視，現在還沒人買彩電，因為小麥谷的需求不大，所以只上新了一種叫電視彩膜的貼紙。

        只要將其貼上去，黑白電視就能顯色了，雖然顏色不是很鮮艷，但也能滿足這個年代的觀影需求。

        “啊？劉慧芳咋又去王滬生家里？”周小彤氣得直跺腳。

        眾人也對劇情各有所見。

        陳蕙蘭卻知道，最后劉慧芳不僅沒和宋大成結婚，還出車禍癱在了床上……希望周小彤別被氣炸了。

        電視劇情節狗血跌宕，引人注目，唯有韓小四算盤打的叮當響。

        他悄悄走到蕙蘭姐身旁，輕輕戳了戳蕙蘭姐的胳膊，示意有悄悄話要說。

        陳蕙蘭跟著他退后兩步。

        只聽韓小四認真地說：“蕙蘭姐，你覺得我大哥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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