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日，正好趕上高芝華陳興國休息，韓家父母帶著韓茂，提了不少東西過來。

        陳蕙蘭探頭看了眼，立馬進屋找來小板凳，坐在角落里，準備給大姐當個參謀。

        陳蕙萍可開心了，完全沒有女孩子家家要嫁人的羞澀，還跑出門幫人拿東西，興許在她眼里，嫁人就是換個地方繼續吃喝拉撒睡。

        高芝華和陳興國起身迎接，你寒暄一句她問候一句，客客氣氣一番，雙方家長才入座。

        陳蕙蘭把泡好的茶水端上來，分發完畢坐回角落。

        韓媽媽最后客套兩句，徹底熄火，韓爸爸這才切入正題。

        “老陳啊，我們兩家好幾年的交情，一晃眼兒子女兒要結親家，真是緣分吶。我和孩子他媽也不能怠慢惠萍，所以想問問你家，看看多少彩禮合適？”

        誰都是第一次做父母，高芝華以前只見過別人家孩子談婚論嫁，頭一回談這事，她沒什么譜。

        七十年代結婚要的是三轉一響——自行車、縫紉機和收音機，八幾年那會兒又流行冰箱電視洗衣機，步入九零年，還沒聽說時興什么彩禮，應該還是老三樣。

        “結婚三大件一定要有的，”高芝華說，“冰箱電視洗衣就機。老韓，你家覺得呢？”

        韓爸爸認可地點頭，“必須的，我們知道。”

        “那他們兩小個結婚之后住哪呀？”高芝華又問。

        “我們打算把大兒子小兒子一同住的房間隔開，隔成兩間，大的那間就讓他們小兩口住。”

        陳蕙蘭抿抿嘴，雖然她和大姐從來沒有屬于自己的房間，但大姐嫁過去還要和小叔子住一個隔開了的房間，那也太不方便了。

        “韓叔叔，我想把我大姐的嫁妝分一半出來，用于買婚房，”陳蕙蘭搶先一步說，免得高芝華不過腦子就同意，“你看小麥谷醫院后面那片房子，已經修好了，馬上就要開賣了，不如趁這個機會，買一套。”

        家里大事陳興國做不了主，他只趁機附和二女兒，“對呀，買一套六十平的婚房給他們住，跟小叔子擠一塊不像話，說出去丟我這個當爹的臉。”

        韓爸爸還是頭一次聽見嫁女兒有嫁妝的，小麥谷誰家討媳婦不是三大件齊全擺個宴席就結婚了。

        “買房子？這……”

        看到韓爸爸猶豫，陳蕙蘭心提到了嗓子眼，“韓叔叔，我的想法是我家出一半錢，你家出一半錢，買下來在房產證上加個我大姐的名字。”

        “對啊，那套房子的價格我打聽過了，”陳興國說，“一平方米兩百塊，六十平的房子也就一萬二，我家六千，你家六千，我覺得很完美。”

        高芝華一聽就驚呆了，陳蕙萍什么時候有的嫁妝錢，她怎么不知道？

        六千塊？那可是她和陳興國一年到頭的工資啊！

        還是說，二姑娘開店快一年，就已經掙了六千，不對，還是兩倍！大姑娘的嫁妝錢有一萬二！

        驚呆了老娘！

        震驚歸震驚，高芝華卻面色平淡，霎時挺直了腰板，還有點小驕傲，“我覺得我家二姑娘的提議不錯，老韓啊，你們可不能因為和我們老一輩有交情，就想著隨便擺個宴席了事。”

        韓爸爸垂下眼眸，眼珠子左轉轉右轉轉，咬咬牙答應：“好，就這么定下了。”

        陳蕙蘭松了口氣，幸好韓家好說話，不然很有可能因為彩禮不歡而散。

        韓家一家子客客氣氣地出門，歸家途中，韓媽媽小聲嘀咕：

        “你瞧瞧，老陳家二姑娘嘴皮子多厲害！一下子就多出六千的彩禮，再加上三大件和辦喜宴的錢，少說也要萬把塊錢。”

        “誰讓兒子非得娶老陳家大姑娘呢？我倒是覺得那二姑娘不錯，有本事，是個能管住男人的人。”可惜自家兒子看中了陳蕙萍，韓爸爸破覺惋惜。

        “嘖嘖，讓我家兒子花一萬多塊娶個傻子，造孽！”

        “行了，少說兩句，我去找人問問房產證的事情。”

        小麥谷新建的樓房在八月初徹底完工，一開盤，便遭到各個公司各個工廠領導的瘋搶。

        “妹兒，我們要去看房子啦，你去不去？”陳蕙萍摘掉手套，準備出發。

        正值暑假，陳蕙蘭仍舊起早貪黑賣鴨貨和涼菜，今天正打算出新品呢，壓根沒時間去看。

        她叮囑：“你去吧，大姐，如果買下來一定要在房產證上寫你的名字。”

        六千塊已經取出來交給韓茂了，陳蕙蘭同樣的話對韓茂囑咐了好幾次。

        韓茂人老實，她還是放心的。

        “我知道的，妹兒，我走啦。”

        大姐一走，陳蕙蘭把剪掉指甲的雞爪放進鍋里煮，煮熟后用油炸。

        油炸這一步千萬要做好防護措施，陳蕙蘭專門戴了橡膠手套，手套后面松散的部位塞進袖套中，還弄了一個特別大的鍋蓋，防止炸雞爪的過程中被油無情地濺到。

        只要能順利炸出來，接下來的步驟特別簡單。

        陳蕙蘭買了個冰柜放在小吃店里，這樣方便儲存食物。

        炸好的金黃色雞爪浸泡在水中，放入冰柜里冷藏四小時以上。

        到了飯點，陳蕙蘭再取出來入鍋翻炒，弄了一個香辣口味，算是新出的休閑小零食。

        陳建軍真有口福，虎皮雞爪剛出鍋，他和韓小四就跟大爺巡街似的出現。

        陳建軍作為第一個品嘗的顧客，稍稍有些膽戰心驚。

        可咬下一口！

        哇！雞爪竟能如此軟糯，隨便咀嚼幾下輕松脫骨，味道更是好得沒話說，香辣刺激著味蕾，吃完還想再吃一只。

        “姐，我們出成績了，今天要去彩霞鎮看成績，你跟我們去嗎？”

        陳蕙蘭取出一個小紙盒，給兩個孩子夾了十只虎皮雞爪，“我不去了，今天你大姐也不在，我很忙。諾，路上吃，期待你們的好消息。”

        陳建軍歡喜地接過盒子，滿滿的辣味溢出來，他忍不住又拿了一只上嘴啃。

        倒是韓小四今天情緒不是很高漲，雖然吃虎皮雞爪的時候眼里放光，但一吃完他就蔫了吧唧的。

        所以陳建軍忍痛割愛，將剩下的七只虎皮雞爪都給韓小四吃了。

        他的情緒終于好了一點點。

        所有人的成績張貼在彩霞鎮中學校門口。一張特別紅的大榜，上面是恭祝考上高中的學習名單。

        陳建軍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可那眼神一左一右轉動，看的賊快。

        最后一行最后一個名字：陳建軍！

        “我曹！我考上了！”

        幾乎是連跳帶叫地呼喊，陳建軍激動得淚花直流，一把抱住韓小四，捶他的背脊，“我考上了……嗚……”

        韓小四緊張的心情一掃而空，拍拍他的背回應道：“恭喜，你二姐一定會很開心的。”

        恢復理智的陳建軍抹抹眼淚，再次去看大紅榜，一遍又一遍搜尋韓聰的名字。

        可一遍遍，換來的卻是不敢相信。

        韓小四勸他放棄，“別找了，我沒考上。”

        “不可能啊！考完試我們對過答案，數學卷子最后一道大題被毛婆婆押中了，你不可能做不出來，還有其他科目，我們的答案幾乎一樣！”

        韓小四無所謂般地聳聳肩，臉上盡是無奈，“好吧，該告訴你實情了。”

        他頓了頓，有些哽咽，“所有科目大題的答案我只寫在了草稿紙上。”

        周圍有哭有笑，可兩人跟前的氣氛像是凝固。

        韓小四垂眸輕嘆，而后又抬眼勾唇一笑，嘴硬道：“我就沒打算考上高中。”

        “韓聰！”陳建軍吸了口氣，還是想不通，“我們不是說好一起讀高中讀大學嗎？”

        韓小四冷靜地轉身，返程，終于把壓藏許久的心事說出來：

        “你也知道，我家里，只有我爸一個人工作。我媽她好像很認可自己家庭主婦的身份，任勞任怨，也從不會對爸爸的大男子主義說不。”

        陳建軍默默跟著他，猜測道：“所以，你家里沒錢讓你讀書了？”

        “嗯，爸爸想讓我盡快找工作，去當井下工挖煤，他說挖煤最掙錢。”韓小四并不想把爸爸以哥哥彩禮為借口讓他放棄讀書的事情說出來。

        他明明看到爸爸的存折上還有很多余錢。

        “別呀，”陳建軍急忙勸，“我二姐說了，一定不能放棄讀書的機會。毛婆婆也說過，讓我們走出大山去看看，我們走出大山的辦法只有讀書啊！”

        “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韓小四轉身，右手伸直，抵住額間，有模有樣地行了個軍禮，鄭重地說：

        “我要去當兵！”

        陳建軍木訥地看著他，好久才松了口氣，還好韓小四沒屈服，“好樣的！那你什么時候去？”

        “最近小麥谷機光樓有個招兵處，我已經去體檢了，只要體檢一過，我就去當兵，報效祖國！”

        “絕對不在家讓爸媽阻礙我的前程，反正當兵不花錢，就是可能需要點生活費帶在身上，所以我得去找個工作，先賺點錢。”

        “那行啊，去我姐那兒吧，我姐能給你開錢。”

        韓小四微怔，唇角不自覺上翹，點點頭。

        可陳建軍這小子一轉頭，回到小麥谷直奔小吃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姐，雖然我考上高中了，但是我也想去當兵！”

        陳蕙蘭一愣，滿頭問號。

        陳建軍再次重復：

        “我不讀書了！我要去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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