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高中了！

        但是不想讀了？

        陳蕙蘭還沒感受到激動和喜悅，一下子就墜入谷底，恨不得把手中的鍋鏟甩出去！

        砸醒這個臭小子！

        陳建軍仿佛知道他二姐會有這樣的表情，立馬解釋：“我想和韓小四去當兵！我明天就去報名體檢！”

        陳蕙蘭不是很想打擊他，就他那吃不了苦的性子，還當兵呢？是去當臨陣脫逃的小兵么？

        見二姐不為所動，也不說話，陳建軍接著說：“姐，能讓韓小四來幫你忙嗎？他去當兵需要路費。”

        “正好，”陳蕙蘭解掉圍裙，“小四，你幫我看會兒店，我要和陳建軍談談。”

        二姐直接叫的名字，陳建軍霎時背脊一僵，愣在原地不敢動。

        韓小四應了聲“好”，進店環顧四周。

        陳蕙蘭叮囑他，“最新出的虎皮雞爪三毛一個，其他的價格你都知道的。”

        看他了解地點頭，陳蕙蘭沖出去，一把揪住陳建軍的耳朵，按住他的大高個，邊走邊踢他的胯骨，罵罵咧咧的將他拽回家。

        “我看你小子讀書讀傻了是吧！現在高中含金量多高啊！你讀出來要是再能考個大學，說不定能去省城找個工作，定居在那呢！”

        陳建軍被教訓得嗷嗷叫喚，二姐一直到家把門踹上才放開他。

        他可委屈了，“我也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啊！”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嗎？難道不是你為了跟風而做出的決定？”

        陳建軍頓住，二姐說的，好像還真是。一直以來，他和韓小四齊頭并進沖刺中考，得知考上的那一瞬他真的很開心。

        但聽到韓小四因為父母的執拗無法讀高中只能被迫落榜時，他又覺惋惜，可一聽到韓小四有了新目標，他也想跟著一起去。

        “陳建軍，你好好想想，這是你自己的決定嗎？”陳蕙蘭苦口婆心地勸，但凡陳建軍有骨氣有主見一點，她是不會攔著的。

        “還是說，你只想跟在別人屁股后面，放棄你自己努力爭取來的路？”

        “……”陳建軍陷入沉默。

        “朋友都是階段性的。哪怕非常要好能穿同一條褲子，未來的某一天你們也會因為各種原因分道揚鑣。沒有永遠的朋友，但可以永遠有朋友。”

        陳建軍顯然沒聽明白，但他妥協了。

        讓他徹底放棄的原因，是當兵體檢要把所有衣服脫了，他當即望而卻步，像個驚慌的小鹿逃回了家。

        認真地把二姐的話想了一遍又一遍，他自己承認：

        “我是個懦夫，還是讀書適合我。”

        陳蕙蘭沒想到這勁頭只維持了一天，忍不住笑，“承認自己是個普通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很普通卻還不肯努力上進。”

        “姐，我明白了，所以暑假最后半個月，我不玩小霸王了，我也來幫你打工，然后把我那份工錢給韓小四。”

        陳蕙蘭很是感慨，好在陳建軍為人正直善良，這一點也彌足珍貴。

        韓小四在陳建軍開學之前，就要離開了。

        小麥谷這一次招了不少孩子，只要年滿十六周歲，體檢合格，都可以參軍。

        多少家長送孩子到麥兒江邊，有的母親痛哭流涕，有的父親悄悄抹淚。

        只有韓小四孤身一人，挎著一個陳舊的行軍包。

        陳蕙蘭跟著陳建軍去送送他。

        “你大哥也沒來？”陳建軍看看四周，沒見著人。

        “大哥在家幫我抵擋暴躁的父母，沒法來。”

        “你這一去，要多久能回來？”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兩年，也有說三年的，反正去西藏，就當一次艱苦的旅行了。”

        “好吧，照顧好自己。”陳建軍擁抱了他，也不知下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擁抱時，韓小四悄悄在他耳邊道：“真羨慕你，有一個開明的二姐。”

        接送的大班車來了。

        韓小四深吸一口氣，對著蕙蘭姐頷首一笑，“蕙蘭姐，別忘了我，我會想念你的飯菜的。”

        “等你回來，我們一定幫你接風洗塵。”陳蕙蘭沖他擺擺手。

        班車載著一群有志青年遠去，距離被拉遠，便成了離別。

        所有人回歸正軌，生活還在繼續。

        陳建軍一轉眼即將開學，陳蕙蘭得幫他在彩霞鎮租個房子，因為彩霞鎮中學沒有學生宿舍，大家只能走讀。

        據王菊這位學姐的建議，學校附近有幾家不錯的租戶，就是價格稍貴，但環境非常不錯。

        而且小麥谷這回只出了陳建軍這么一個高中生，租房競爭壓力很小。

        只可惜沒等陳蕙蘭張羅呢，爺爺陳紹清那邊發話了，派小兒子陳興友前來傳話。

        “大哥，你家建軍真厲害，竟然考上高中了，真了不起，他爺爺讓我來告訴他，直接住大官樓就行，我們會騰出一間房子給他住的。”

        陳興國自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糊弄糊弄，“這事兒啊，得問孩子，我不能幫他決定。”

        “好好好，”陳興友應下，又把提來的塑料袋撥開，“這是去縣里買的小龍蝦，爸爸讓我帶來給建軍吃，鼓勵一下他考上了高中。”

        陳興國摸著良心說實話，他一點兒不稀罕這破玩意，該關心的時候也沒見當爺爺的有多關心，這會兒考上高中又來認孫子，算怎么一回事？

        高芝華嘮完嗑回來，看到了陳興友，臉色瞬間耷拉下來，連陳興友喊一聲“大嫂”，她也只是極其敷衍地回應。

        當說到讓陳建軍去爺爺家住時，高芝華是有那么一點點心動。她覺得這是陳紹清重視自己兒子了，心里頗為神氣，但又不想讓自己兒子跟崔富霞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免得崔富霞嫉妒虐待她兒子。

        “這事兒啊，等著我二姑娘回來吧，我們得和二姑娘商量商量。”說起二姑娘，高芝華立馬和陳興友吹噓，往死里夸陳蕙蘭。

        陳蕙蘭每天晚上賣到六點，收拾好東西，再跟大姐弟弟一起回家。

        爸媽有時候會等著陳蕙蘭回來做飯，有時候餓不住會去職工食堂打飯吃。

        沒想到今天飯晚多了個不速之客。

        陳建軍一聽三叔的話，直截了當拒絕，“我不去，想都別想。考得好把我當成寶，考不好當我是廢物，我又不是沒腦子。”

        “嘿，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陳興友聽了心里不舒服，仗著是長輩教育他，“你爺爺對你多好啊，大龍蝦都舍不得吃，讓我帶來給你吃，我家兩個孩子想吃都吃不到呢！”

        “恐怕他倆天天都吃吧。”

        “陳建軍！你不要不識好歹！”

        陳蕙蘭就是換了套衣服的功夫，怎么一出來三叔擺好了要揍陳建軍的架勢，要不是媽媽上前攔著，后果不堪設想。

        方才陳蕙蘭聽了個大概，走過來道：“三叔，麻煩你回去告訴爺爺，我已經給建軍租好房子了，就在學校附近，付了一整年的房租，如果違約是要交違約金的。”

        陳蕙蘭壓根不知道這年代的租房合同什么樣，只隨口說說，三叔反正是信了。

        “三叔留下來吃頓飯吧。”

        陳興友冷哼一聲，得到了答案著急回家復命，“不吃了，氣都氣飽了，走了。”

        “三叔，你的小龍蝦沒拿？”陳蕙蘭故意喊。

        “不要了，建業建榮倆孩子吃這個過敏。”

        說完，陳興友頭也不回地走了。

        “嘖嘖，”陳興國無語死了，“原來是那倆娃娃吃這個過敏，陳紹清才想的起來我們。”

        陳蕙蘭把小龍蝦倒盆里，“管他呢，想這么多干嘛，反正人家也不在意，我今晚做個麻辣小龍蝦吧。”

        “那倆狗蛋過年的時候不也吃龍蝦了嗎？”陳建軍學著二姐拿個牙刷幫小龍蝦洗澡。

        “可能就是那次吃出問題了唄。”

        洗干凈的小龍蝦剪掉蝦囊和去掉蝦線，陳蕙蘭起鍋燒油爆炒，這一次是家里人吃，她放了一整罐啤酒，收汁后出來的味道，已經把大家香迷糊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子的小龍蝦。”陳蕙萍笑嘻嘻的，像個小孩一樣搓手手，十分期待。

        陳蕙蘭又整了幾個菜，開飯！

        陳興國給自己盛了杯小酒，扒了兩口飯，上手拿起個小龍蝦，放嘴里嗦一口味道。

        又麻又辣，跟上一回吃的油燜大蝦完全不一樣。

        然后上手剝蝦，鮮紅的蝦殼退卻，蝦肉蘸一點湯汁，入口麻辣鮮香，又可以干下兩大碗白米飯！

        淺酌一口小酒，簡直了，每天也只有吃飯的時候最瀟灑。

        吃到最后，一盤麻辣小龍蝦只剩一堆蝦殼，高芝華剔著牙點評：

        “好吃是好吃，就是蝦肉太少了，明明那么大一個，剝出來才有小拇指那么大。”

        第二天，陳蕙蘭幫陳建軍在彩霞鎮租好房子，叮囑他一堆：“做飯你會的吧？來不及做飯可以去外面吃，錢不夠跟我說，一個月八十的房租你不用管，姐會幫你付。”

        “姐，你就別操心了，我能照顧好自己，”陳建軍看著自己的新小家很是滿意，“對了，家里那個我的房間，你們收拾一下，你和大姐搬進去住，住客廳多不方便啊。”

        “那你周末回來怎么辦？寒暑假也要回家啊。”

        “我一個堂堂男子漢，回來睡地鋪唄，多大點事。”

        陳蕙蘭很是欣慰，“行，不許抽煙不許喝酒，認真學習，爭取考個大學。”

        “我知道了！”

        陳蕙蘭這才放心扔他一個人在彩霞鎮，回家途中，班車上鄰座竟有人跟她打招呼。

        “你就是學校門口小吃店的老板娘吧？我懷孕的時候最喜歡吃你做的炸洋芋了，天天讓我家隔壁的小孩帶一份回來。”

        聲音很細很柔，聽得陳蕙蘭一晃神，再抬眸去望。

        是瑩瑩的大姑姑！

        柳家人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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