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白搖搖晃晃地從病床上下來，踩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好在還能走路。

        她扶著墻，吃力地走到沈林海的病房。

        透過窗戶，她看到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的沈林海，眼眶不禁濕潤。

        病房里很安靜，安靜到她輕盈的腳步聲也格外刺耳。

        她屏著呼吸，腳步放到最輕，小心翼翼地走到沈林海的床邊。

        幾天不見，他瘦了很多，臉頰兩邊的肉都凹陷進去了，鬢邊也多了幾抹突兀的星白。

        沈安白握住沈林海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臉頰，強顏歡笑道：“爸，我現在過的很好，你不用擔心……”

        “我會，”她聲音逐漸哽咽，換而之的是哭腔，“我會治好你，一定會治好你。”

        咸苦的眼淚順著嘴角在發苦的口中蔓延，就如她的生活那般苦澀。

        她拉著沈林海的手開始自言自語，時不時還會笑出聲。

        這是沈安白能活下去的唯一慰藉了。

        哪怕他聽不到，只要他還活著他還在呼吸，一切都是無所謂的。

        沈安白擦掉臉頰上的眼淚，鄭重道：“放心吧，我會好好活下去，活到爸爸醒來。”

        她笑著埋下頭，打算找醫生問問沈林海的情況，順便再交代交代護工。

        沈安白以為護工去衛生間了，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心里升起一絲不安。

        護工暫且不說了，為什么她在的時間里連醫生護士都沒有？

        她握緊拳頭，壓著心中的慌亂前去找護士和醫生。

        迎面撞上了要來查房的丁炎。

        對上視線后，沈安白心里一沉，“丁醫生，你的臉怎么？”

        丁炎愣了愣，完全沒想到在這里會遇見沈安白。

        他局促又慌張地向后退了幾步，迅速背過臉，背對著沈安白解釋道：“沒什么，昨天下班太晚追公交車不小心摔到了臺階上。”

        “下次小心點，上過藥了嗎？”

        “嗯，上過了。”

        “你要去哪里？”他壓著聲音，小聲問。

        沈安白想了想，并沒有說實話，“我準備回去，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嗯，風涼快點回去吧。”

        丁炎沒有再回頭看沈安白一眼，腳步匆忙地離開了，很快就消失在沈安白的視線中了。

        她也沒有再多想，準備去找負責沈林海的醫生和護士，想問清楚到底什么情況。

        “丁醫生也太慘了吧。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為什么非要為沈安白出頭？”

        “聽說丁醫生很喜歡沈安白，她嫁人后也不死心，這不知道傅少扯掉沈林海的基礎醫療和護工后，立刻就去找傅少算賬了，結果被打成那樣。”

        沈安白聽到小護士的討論聲后渾身一震，他們的話猶如一盆涼水從頭頂澆灌而下，讓她本就沒有溫度的身子變得更加冰冷，就好似墜入冰窖那般。

        她快速在腦海里整理護士們說的話。

        最后得出結論——丁炎因為她被傅蕭衍打了。

        沈安白倒抽口冷氣，死死地捏著拳頭，哪怕指甲鑲入皮肉也渾不知覺。

        他為了不讓自己擔心還謊稱是追公車摔倒，她太傻了，竟然輕信了這么粗劣的借口。

        真的是摔倒的話，眼角和嘴角怎么都是瘀傷。

        沈安白懊惱地垂下頭，心中很自責。

        如果不是她，丁炎怎么會被牽連其中？

        她強忍著要哭下來的沖動，躲進病房里，呆呆地看著窗戶外灰沉沉的天發呆，腦袋里亂糟糟的。

        現在怎么辦？

        她現在很后悔。

        如果一開始自己就聽話一點的話事情就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了。

        究其根本都是她的錯。

        沈安白蜷縮著身體，將頭埋在臂彎里，眼淚再也無法克制地洶涌而下，近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淹沒在咸苦的眼淚中去了。

        她經歷的一切都像是石頭那般壓在她孱弱的脊椎上，層層疊疊，跟高山似的，壓得她直不起腰桿只能卑躬屈膝地祈求著祈求著能得到一線生機。

        可是傅蕭衍和馮婉倩仍然不放過。

        他們用最惡毒的語言折磨她，用最殘暴的方式摧殘著她已經瀕臨崩潰的精神。

        這些讓沈安白窒息了，她擰著胸口的布料，不停地捶打，哪怕如此也無法緩解胸腔中壓抑沉痛。

        哭著哭著，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已經第二天了，她盤腿坐在床邊，癡癡地看著窗外。

        企圖裝傻充愣忘記一切痛苦。

        偏偏怎么也忘不掉。

        痛苦的記憶盤桓在腦海里，畫面跟電影似的一幀幀在腦海里閃過，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

        恍惚間，她聽到了門外傳來腳步聲，沈安白停止哭聲，豎起耳朵仔細辨認聲音。

        不像是傅蕭衍的腳步聲，是誰？

        叩叩的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丁炎溫柔的聲音。

        沈安白立刻抹干凈臉頰的眼淚，抽了抽鼻子，定定道：“進來吧。”

        丁炎推開門，看著沈安白的背影，心上蒙上層悲涼和無奈。

        如果他再強大一點，就能保護她了。

        “好點了嗎？”

        他將滿腔的愛意化為溫柔的問候。

        沈安白微微頷首，“好多了，謝謝。”

        丁炎深吸口氣，豁出去地上前一步，“沈安白，有什么是我能幫你的嗎？”

        “讓我為你做點什么吧。”

        聽著他動容的聲音，沈安白的心揪了起來。

        她何德何能讓丁炎繼續幫她？

        她埋下頭，擰著皺巴巴的床單，苦笑道:“你能幫我什么啊，你先照顧好你自己吧。”

        以傅蕭衍那瘋狂的作風，如果讓他發現她還和丁炎有什么來往的話，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毀掉丁炎的。

        為了自己和丁炎，沈安白不得不劃清楚界限。

        沈安白擰眉，狠下心，壓著發顫的聲音冷冷道：“我已經結婚了，真需要幫忙的話，我有我的丈夫，不需要你。”

        身后一陣沉默，沈安白身子僵冷著，她不敢回頭。

        她害怕一回頭就看到了丁炎的眼睛，就會被他眼中的悲傷吞噬殆盡。

        “你走吧，我馬上就出院了。”

        又是沉默，一分鐘后丁炎的笑聲傳來，“好。”

        他聲音很輕仿佛浮動在空氣中，笑聲里透著讓人揪心的悲涼。

        只有劃清楚界限才能保全他，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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