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只手
第七章
杳無形態的風遙遙吹來,她覺得有點冷,縮了縮脖子。
江湍似乎和她的信號不怎么對的上,大掌里的草稿紙因為單薄而連在一起,他捻著虎草稿紙的左上角,輕輕將兩頁錯開。
“道什么歉?”
“emmm就是……”夏放緩撓了撓頭,“我那天有點多管閑事了。”
“詳細點,聽不懂。”
夏放緩愣了下,“我說的是中文啊。”
“……?”江湍一臉你是大智障吧,睨了她一眼,“我說,我記不得是什么事兒了,你詳細說一下。”
“噢噢噢噢。”夏放緩恍然大悟,略顯尷尬地向上抬了抬嘴角。
處于尷尬時沒有什么能比假笑更有效讓自己不尷尬的。
“就是那天買筆的時候我說了謊,說那盒筆是你弟買的。”
那天的事,在她心里鎖了個疙瘩。
按照往日來說,過去的就過去了,不要深究也不要回想,畢竟有些事只要自己忘了,別人難不難受是別人自己的事兒,與她無關。
況且她也沒什么惡意。
可對于江湍,這條準則似乎就漸漸的,不大適用。
她不想虧欠他。
“其實不是你弟……”
“我知道。”江湍拿出一本藍白相間的資料,攤平,放在桌面。
資料有點舊,每一角都有些泛黃,連書脊上的封膠都溢出不少,可封面卻出乎意料的干凈,平整。
江湍說:“因為我只給了他三塊錢買墨水,你那個筆芯二十。”
“……哦。”
他對數字還挺敏感。
天色愈發暗沉,連同烏紫色的深處都已泛起貝殼般淺白色的光亮。
門外沙沙的風吹得門窗作響,操場上的小孩們收了籃球和乒乓球,一邊肆意擦去額頭濕黏的汗水,一邊嬉笑著離開。
他們高談闊論,他們結伴成群。
這個點她該回去了,不然付裕那老瘋子找不著她又開始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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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高中的小電驢和自行車位置一向涇渭分明,朝南的是小電驢車位,朝北的自行車車位。
雖然溽熱的夏日里自行車比小電驢更容易腐蝕生銹,可管理車輛弼車溫的方伯伯卻向來不管,只管誰把誰的車停錯位置了,誰把誰的車擋著了等一干瑣事。
這個時段里,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車場的自行車和小電驢屈指可數,連方伯伯都回食堂吃飯去了。
往日找自己那個白色不出眾小電驢的夏放緩今天也能一眼找著。
夏放緩把書包掛在小電驢前面的掛鉤上,默默掏出鑰匙來發動。
插-進,扭。
無反應。
她懵了下。
歸位,重扭。
有反應。
“電池電量低,請及時充電。”
?
我書包都放上去了誒!
夏放緩絕望地直起身來,往江湍那邊看了看。
結果那魚都解了鎖,準備蹬車走人了。
夏放緩見狀,一時有些心慌,自然顧不上與他關系并沒有那么親密直接朝他的方向喊:“誒!江湍!你等等我!”
她的聲音很是洪亮,因為相對于正常女生來說稍粗而被迫音調升高,怪聲怪調。
而此刻,夏放緩也很后悔。
從那句話出口就很后悔。
她有點……高估他們的關系了。
風逐漸大了起來,席著地上還未發黃的綠葉拍在她的身上。
葉海瘋狂地盤旋向上,高亢又激進地嘶鳴嘲弄。
刺得她耳朵生疼。
江湍回過頭,隔著厚如煙海的車群,他淡抿著唇,“怎么了?”
“呃,我車沒電了。”夏放緩把心一橫,才不管“女孩子要矜持”這條老病句,直接一五一十的交代,“你能讓我坐個順風車不?不遠,就在江東小區那邊。”
言罷,江湍的眉頭果然稍稍靠攏。
他長腿一邁,騎著自行車過來。
略微往她那掃了眼,握住車把上兩枚剎車桿的手稍稍懈怠,長腿從腳架上松下。
“怎么不充電?”
“忘了。”
“吃飯能忘嗎?”
“吃飯肯定忘不了啊,就算我記不得我親愛的腸胃和大腦也會使勁發出警報提醒我的。”夏放緩順時針方向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江湍摁住眉頭,無奈地往上提了提,“……記性真差。”
“這點我不否認,但記不得給電瓶車充電很正常么。”夏放緩從框里找出充電器來充上,“你沒忘記過?”
“我沒有電瓶車。”
“那上課不是很遠嗎?你……”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許失禮,夏放緩立刻噤口不言。
她不是故意的。
夏放緩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像暗處的白色老鼠,偷偷刺探他的情緒。
他好像,沒什么反應。
連一個正常人的喜怒哀樂都沒有。
“沒事。”江湍自嘲似的笑了笑,他把手抄在口袋里,以近乎蚊鳴,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說。
-“有錢人都這樣。”
說話的間隙,又來了不少學生,他們穿得光鮮亮麗,雖然看不出品牌但絕對又是意大利手工定制,滿手都是tiffany的手鐲和戒指,高檔的配飾在幽暗的夜里發出熠熠的白光,連同montblanc腕表也是。
他們似乎認識夏放緩,見到她的一瞬,便熱絡地打起招呼:“hello龜龜,你還沒回家啊。”
夏放緩點點頭。
其中一個臉上還化著若有若無的淡妝的少女直勾勾地看向邊上的江湍,嬉皮笑臉地,“新男友?”
夏放緩瞇著眼,這才看清她的長相。
是胡幻夢。
“?什么新男友。”夏放緩急急地瞪了她一眼,“我就沒談過戀愛好不好!!”
胡幻夢哈哈大笑,“嘖那么在意語法干嘛,兩個人過得好就夠啦。”
胡幻夢眉目含笑,踏著小小的粗跟樂福鞋繞著江湍看了一圈,一邊看還一邊表情豐富,走到江湍看不見的死角,甚至用夏放緩最討厭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她一眼。
江湍隨意地搭在自行車上,長腿恣意一擺,兩手抱在胸前,眼神只落在夏放緩的臉上。
……
她感覺到魚魚要生氣了。
可意外的,他并沒有否定“新男友”這個曖昧的稱呼,面無表情的,似乎在默認。
嗯哼。
為什么。
“你們快走吧快回去寫作業了。”夏放緩把胡幻夢一把揪過來,像保護藝術品一般攔在江湍面前。
她身形小小,卻是那么堅定。
像蘊藏了無盡能源的礦藏。
“好啦好啦,真小氣。”胡幻夢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一種近乎曖昧的表情又看了眼江湍,“我們先走了,周末約飯哈。”
“拜拜。”
“拜拜!”
快走吧大哥們!!
胡幻夢一行人很快便走遠,他們走向停車場門口,闊步一邁便上去一輛黑色的卡宴。
卡宴身姿妖嬈,如蛇一般極速遁出。
消失在風里。
“上來。”
“……”夏放緩愣了愣,似是沒聽明白。
他說的是,上來?
不是滾開、死開、爬開、癩□□跳開?
嘖。
好的。
她上來。
夏放緩稍微弓了點身子取下鉤子上的綠色書包,笨拙地背在身上。
鼓鼓的書包因為書籍塞滿而顯得更加圓潤,又厚又沉,活像個大龜殼。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這樣像個烏龜。
自行車的后車座有些狹窄,如果不找個可以支撐的,會很難坐上去。
而現在,這個能支持的。
好像又只有他。
嘶。
繼續不要臉吧。
夏放緩攥著兩個小拳頭,一臉從容地站在車座邊,“我上不去。”
江湍比了個手勢,“按著車座跳上來。”
“我立定跳遠150。”
江湍摸了摸鼻子,勾人的桃花眼稍狹,“你不體育課代表么?”
夏放緩撇嘴,“體育課代表就要體育好啦,李星輝還是文藝課代表呢,你看他文藝么?”
如果說日后a-v也能歸入文藝片,那夏放緩必定承認李星輝就是文藝一哥。
只可惜,現在還沒歸。
她只能承認他是成人第一步,星輝紙尿褲。
似是被這天花亂墜漫天空談的丫頭煩得不得了,江湍居然破天荒地沒有趕她。
而是微微,低下點肩膀。
“上來。”
“好的。”
撐著江湍的肩膀,夏放緩輕易地坐了上來。
江湍仰頭喝了口水,順道從筐里采了件牛仔外套披上。
江湍的肩膀很寬,遠沒有看上去那樣單薄,他的棘突分明,肩頸部分尤其高調,似天鵝一般,而接近直角的肩頭輕松支起邊線清晰的淺色牛仔,白t之下隱隱約約還藏著些許稍厚的背肌。
夏放緩往后靠了點,盡量與他拉出些許距離。
他的體溫很高。
“你不帶頭盔咩?”夏放緩戳了戳他的背。
江湍盯著后視鏡里她的臉,“騎自行車不用。”
“那怎么行?你等會。”
話音剛落,夏放緩便邁著小巧的步子,像米奇米妮一般蹦蹦噠噠地走到自己那輛車前,摘下兩個頭盔。
她喜歡粉色,所以清一色的都是粉色的hellokitty頭盔。
江湍蹙著眉頭,眼底是難以掩蓋的厭惡,“能不能不要?”
“帶上吧祖宗。”夏放緩摁著他的肩膀再度跳了上來,輕輕壓住他的肩膀,套了上去。
她很明顯的感覺到某人身體下陷的一瞬,顫抖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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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云龍坡的路上,風景總是旖旎。萊東市地理環境復雜,老城區還總是不平,時而上橋上坡,他們走的小路,需要經過一條很長很長的架在萊東河上的板橋。
板橋的盡頭,是殘余的石榴紅晚霞,不似六點那般蔥郁,也不似九點那般淺薄,就單單純純,是無可替代的八點鐘晚霞。一團云波詭譎游弋在碧藍色的河上,連同白鴿也棲息在緋紅之間。
她看見一團白氣,籠罩在飛濺泡沫的碧海上空。
有點冷。
“江湍。”夏放緩忍不住問,“剛剛你為什么不否定你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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