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愛的不是他這個人本身，而是戀愛的感覺，你需要有一種戀愛的味道戀愛的氣息戀愛的熱鬧充斥你年輕的生命過程，消耗你過剩的精力。因此，你不斷的制造著愛的對象，制造著愛的感覺，愛著想念他的味道，愛著為他寫情書的激動，同時還愛著被他冷落被他粗暴的教訓的酸澀。

        -你沉迷在這種愛的痛快之中無法自拔。

        手指放在文字下方，從左往右順著第一個字繼續往下念。

        夏放緩手指插進楠木般黑褐色的長發里，有些失控又抓狂地幻想。

        不知道為什么，在讀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腦子里，鼻息里，乃至口腔里，全是江湍……全是他冷漠又疏離的鼻、眼、唇，高大的背影和冰冷的話語。他像無孔不入的水分子，從四面八方侵入她這個疏松多孔的活性炭，她一呼吸就全是他，一閉眼也全是他，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這樣執著又用力地想他。

        夏放緩倒了下來，像個廢柴一樣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

        當當當。

        她迅疾把書合上藏在抽屜里，提起筆來裝出一副好好學習的模樣。

        “龜龜，給爸爸開個門好嗎？”

        “進，沒鎖。”

        “好的。”

        言罷，一個穿著條紋衫的男人推門而入。

        夏天明是個外表上的老學究，骨子里的都市弄潮兒，他和這個日新月異里的年輕人一樣也喜歡新潮的文化，與夏放緩終日土土的打扮大相徑庭，他總穿得舒適又時髦。

        夏天明推了推眼鏡，看向她的作業，“還在寫化學么？”

        “嗯。好難。”夏放緩嘟著嘴，像小女孩一樣撲進他的懷里，奶聲奶氣地撒嬌，“爸爸，你知道這個題放電時鉀離子往哪一極移動嗎？”

        “不知道。”夏天明溫柔地撫著她的背，“你忘啦，爸爸是文科生。”

        夏放緩立刻撤手，直起身來，佯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

        “好的，那爸爸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

        夏天明笑了笑，“別呀，一會爸爸幫你找于老師問問？”

        于老師是萊東市為數不多的化學特教，以前在萊東一中任職后來被一家培訓機構挖了過去做化學競賽教練。

        夏天明說：“這么久沒見了，都不想爸爸？”

        “想爸爸口袋里的money。”

        “鬼丫頭，凈說些招打的話。”夏天明邊笑，邊提起兩指賞了她個不輕不重的爆栗，夏放緩戲精上身表演欲收都收不住，頓時化身成易推倒體制，唰地下往后倒去，夏天明配合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來，夏放緩像可云一樣抱住雙臂，瘋瘋癲癲地問“我是誰我在哪里。”

        夏天明哈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得收斂又真心，直說夏放緩以后大有進北電的可能。

        兩父女像小孩一樣玩了會，一通電話又打破寧靜。

        “轉學么，我看看。”夏天明用手蓋上聽筒，飽含歉意地用口型比出個“對不起寶貝”，夏放緩哀怨地嘆了口氣，用手指比了個“ok”。

        電話一直接通，夏天明推門出去。

        夏放緩趴在桌子上，又從抽屜里掏出那本書。

        有時候戀愛是一種錯覺。

        現在，也是么？

        ---

        第二天上課時。

        早讀前夕，某人一如既往地先到辦公室去教物理作業。

        夏放緩盯著窗外他穿梭的身影，確保江湍已經完完全全消失在她的視線內，才敲了敲前排的鐘佳妍。

        想了一個晚上，她終于想明白了。

        鐘佳妍手上拿著紫色的魔膳師杯子轉過來，臉頰鼓鼓，似乎含了水。

        “妍妍。”夏放緩頭一次這么認真地說，“我想追江湍。”

        “……噗。”鐘佳妍一口水噴了出來，徑直給窗簾來個大掃除，她錯愕又慌亂地掏紙來擦，邊上的夏放緩倒是不慌不忙地幫忙。

        “雖然我知道你確實很有可能喜歡上江湍了。”鐘佳妍咳得兩頰通紅，“但我沒想到你這么直接。”

        “你確定你要追他？”

        “那當然。”夏放緩點了點頭，“我爸說了，女追男隔層紗。”

        “隔個屁，隔鋼紗，還特么帶電的那種紗是吧。”

        夏放緩被逗笑了，“有么？有那么難追嗎？我條件這么好誒。”

        或許頗受付裕那么野蠻女人的影響，夏放緩對于自己的相貌和家世向來自信。

        付裕常常給她灌輸的都是，你媽我都買不起的，別的女人能買得起？老娘除了槍子兒還有什么買不起的？

        這時，夏放緩就會綻出降谷零同學同款笑容，回答她。

        還有國家。

        ……

        鐘佳妍翻了個白眼，“條件好也不一定追得到啊，你看江湍那種類型，油鹽不進的，誰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啊。”

        夏放緩正要往外蹦出一個“我”字時，江湍從外邊進來了。

        鐘佳妍和她同時坐正，兩人像小時候被家長逮著偷偷玩電腦看電視那般做賊心虛，顫抖著兩指哆嗦寫字，嶄新的下一章作業案上一片空白，沒有任何下得去筆的地方，夏放緩用手擋住半邊臉，遮掩心虛的痕跡。

        還好，江湍并沒發現什么。

        他仍是掏出昨天發的語文作文材料，一點一點地朗誦出來。

        哦，特喵的。

        裝錯了。

        早讀啊。

        ------

        是日放學，夏放緩和鐘佳妍慢慢地游到車棚。

        距離放學已經有一個小時，大部分的車都開走了，看車的趙伯伯看見夏放緩他倆，還熱情地抬起手來打招呼，夏放緩甜甜一笑，裝出大人最愛的乖乖女模樣。

        她來到自行車棚那邊，和江湍的車大眼瞪小眼。

        “他的車是哪個？”鐘佳妍問，“那個藍色的死飛？”

        “死個屁，他騎什么死飛？”

        “哪是哪個，這邊就這幾輛啊，總不可能是這個爛車吧……誒，等等。”

        鐘佳妍湊近那輛破破爛爛的小單車，有些許驚訝地上下打量這件老古董，老古董雖然上了歲數，但在江湍那人的照料下還是格外干凈整潔，至少像個貴老頭不像窮老頭。

        鐘佳妍有些驚訝地咂舌，“不會真是這玩意吧？”

        夏放緩點點頭，向上勾了勾唇，“你不覺得江湍很愛干凈么？”

        “……”

        “你他么是情人眼里出潘安。”

        “管特么潘安是李安，你幫老子想個辦法我才心安。”夏放緩皺眉，“你說有沒有什么辦法讓他天天送我？”

        鐘佳妍面如死狗，“給錢，一月三百。”

        “瘋了，他會覺得我是在踐踏他自尊心的。”夏放緩蹲下身，與車輪平行。

        一圈又一圈的漩渦盤旋在車輪的中心，發黑的輻條向外四射，脆弱的身軀老當益壯般撐起整個橡膠的重量，鐵銀色的馬蹄鎖扣住輪轂上，氧化鐵附著之上似乎已經再也擦不去。

        本來鐘佳妍以為夏放緩會嫌棄，沒想到這小丫頭已經滿腦子是他們如戀人一般搭著自行車奔馳在海邊的光景。

        江湍握住龍頭，在絳紫色的霞帔里悠然前行，她攬著他纖細的腰肢，迎面的海風將她的劉海吹亂，少年察覺，停下車來溫柔地替她撥開遮眼的亂發。

        嘿嘿……嘿嘿……

        老古董，你撐得住本小姐么？

        遐想之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車棚外出現。

        “嫂嫂？”

        是江知流。

        夏放緩應聲站了起來，鐘佳妍瞪大了眼，一臉懵逼地看了看江知流，又看了看夏放緩，滿眼全是哈？哈？哈？你倆的故事到底發展到哪一步啦？

        江知流走了過來，很有禮貌地打招呼，“你好漂亮姐姐，你好嫂嫂。”

        “我是江湍的弟弟，叫江知流，讀初二。”

        鐘佳妍說：“你好，帥氣弟弟，我叫鐘佳妍，你嫂嫂和哥哥的同學。”

        夏放緩給了她一拳。

        “你什么時候轉學過來的？”夏放緩有些不解，畢竟天賜高中可是萊東市知名的貴族學校，除了那些考自招或者成績好的，有錢都不一定進得來，還得有關系。

        江湍家這么嚴重，能一次進倆？

        “嗐，還不是因為我哥。”江知流得意洋洋的，“我哥進來的時候跟人簽了合同，說連我一塊簽了，不然不轉，夏校長不看僧面看佛面，能不讓我進？”

        “嗯~~~”鐘佳妍意味深長地盯著夏放緩，贊同道，“夏校長肯定看。”

        夏放緩又給了她一拳。

        “你們怎么在這？”江知流說，“還不回去么？”

        “馬上。”夏放緩大言不慚地，“在等你哥。”

        “我哥？可他要和我一起……噢噢噢噢。”

        懂了懂了。

        江知流立刻打了個“ok”的手勢，掏出手機隨便摁摁，便像小袋鼠一樣蹦蹦跳跳地離開。

        “嫂嫂！祝你們幸福哦！”

        鐘佳妍贊嘆：“不愧是江湍的弟弟，這么懂事。”

        “沒你懂。”夏放緩用力抬起江湍的車，往外拉了出來，鐘佳妍看她拖得費勁，也跟著一塊幫忙。

        “我的乖乖，你這是要干嘛？”

        “噓。”夏放緩的額頭上滲出密密白汗，習習的晚風吹開她的短袖，白色的t恤勾勒出略顯青澀的發育，她沉重呼吸，胸前如波起伏，“苦肉計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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