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只手
第十二章
夏放緩立在墻角邊緣,憑著一絲絲理智竭力拽起塌陷的身體。
身體里的血流狼狽地向各處亂竄,一層單薄的皮膚籠在青色的血管上,似乎扎一個小小的空,空氣就能魚貫而入,她覺得窒息,覺得呼吸里全是濃郁又惡心的血腥味兒。
可張開黏糊糊的手心,什么都沒有。
她仰起頭,死死地盯著付裕,雪白的鞏膜密密地布上幾層血絲,光滑的臉頰頓時生出幾道明顯腫痕。
看著地上碎裂的杯子和面前這個暈頭轉向的小孩,付裕也有些吃驚。
但她還是厲著疲態(tài)的面孔,呵斥道:“你是不是還沒和方玉冰和好?”
“……嗯。”夏放緩冷冷地,“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和好!
夏放緩支起身子,不知從哪兒借來的力氣奮力掙開塌裂的沼澤,她緊緊地抱著身子,搖搖晃晃地跑進房間。
她堵上耳朵,企圖隔絕和這個世界惡心的交流。
還是在關門的一剎聽見付裕怒不可遏的聲音。
“夏放緩!你要是再不和方玉冰道歉明天你就別想進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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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太陽是惡毒的。
彩色泡沫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可下一瞬間,一枚翠綠的樹葉從大柳樹上掉了下來,劃破這團寧靜。
泡沫破裂,碎成幾瓣。
今天不知又死了幾頭美人魚。
迎著刺眼的朝陽,她頂著一張比豬頭還腫的臉去上學。
連和她一塊上學的鐘佳妍都有些吃驚,“我靠,龜龜,你這臉是咋回事?”
“不會是被你男人親腫的吧??”
“不是!
“江湍這嘴看上去也不大啊,怎么跟吸盤似的這么能吸呢……”
“都說了不是。”夏放緩不耐煩地扔出一句,順手把喝完的牛奶丟進黑色的干垃圾桶里。
她的聲音啞啞的,尤其是喝了冷的東西而顯得更加沙啞。
鐘佳妍看她生氣了,也不敢在再多說些什么,立刻噤口不言。
鐘佳妍并不知道她的事兒。
基因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好的壞的都能一點不落地留下來,只可惜那玩意是選擇性表達,夏天明的溫潤如玉她是一點沒習得,付裕的愛面子她倒是變本加厲地表達。
她不想告訴別人自己家里的事。
那樣只會顯得自己很狼狽。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兒,夏放緩又開始心煩意亂,她把面包揣進肥大的校服里,從褲包里摸出一包嶄新的香煙。
她熟練地撕開金色封條,把煙叼在嘴上。
鐘佳妍擔憂道,“龜龜,我覺得你得戒煙,江湍看上去挺乖的,應該不喜歡抽煙的。”
“哦!
夏放緩把煙揉在手心,未盡的火花鉆進細嫩的皮膚,青紅的血印隨之而來,與昨天沙子的殘跡混合。
挺疼的。
但她已經沒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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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教室,不少還沒寫完作業(yè)的正在埋頭瘋趕。
江湍還沒收齊,自然還在原位有滋有味地啃書。
夏放緩捂緊口罩,匆匆把書包一耷,剛一坐下就摸出尚有余溫的肉松面包,輕輕從下面掀開口罩的一角一邊嚼一邊看書。
江湍側目,一眼便撞上她勒得嚴嚴實實的側臉和額頭上突出的痕跡。
江湍直截了當?shù)兀拔锢碜鳂I(yè)!
“還沒寫完!毕姆啪弿陌锍槌鑫锢頃,作業(yè)案夾在書中的某一頁,因為悄悄透出一個小角而被搓得皺皺巴巴。
“你先交過去,我下了第一節(jié)早自習自己拿過去!
“哦。”
江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臉上這團薄薄的藍色布料。
他青黑的眼銳利得似急轉陀螺,在漫天粉色櫻海里愈轉愈急,夏放緩只是單單這么略去一眼便覺得有些心窒。
他這眼神。
是要干嘛?
“你戴口罩干嘛?”江湍說。
“……新冠。”
江湍覺得莫名奇妙,“前段時間中風險的時候,你又不帶!
“后來不帶上了嗎?”夏放緩不服氣地頂嘴。
“那是學校下的要求,不帶不讓入校你才帶的!苯泥土寺暎澳闶裁磿r候這么聽話了?”
“……我一直很聽話!
“是么?”江湍輕輕地抿住下唇,呼吸間盡是不信。
夏放緩隔著口罩,無奈地嘆了口氣,視線又轉移到書本上。
物理題啊物理題。
你怎么和這木頭一樣看都看不懂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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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早自習結束,進入到第一節(jié)課。
第一節(jié)課是化學,化學老師張樹還在講電解池,電解池這一章班上的同學普遍學得不如何,作業(yè)案十個能錯八個,正負極反應老搞不清,而實驗最好是要詳細觀察,能看到過程才能加深印象,張樹便從網(wǎng)上找來個270p的視頻。
“電解池那套裝置被隔壁班借走了,我們就將就看看吧。”張樹扶了扶眼鏡,粗聲粗氣地,“大家一定要仔細看啊,一會我要提問的!
“好。”
u形管里倒入了飽和食鹽水,電源正極連接石墨棒,負極連接上一顆鐵釘,同時還往兩邊滴入了幾滴酚酞,陽極那邊排氣口還放了個濕潤的淀粉碘化鉀試紙。接通電源不久后,負極那邊逐漸冒出紫紅色的氣泡,鐵釘?shù)募舛讼癖慌菰谘┍汤镆粯,咕嚕咕嚕地冒起細密的小氣泡?
很快,淀粉碘化鉀試紙上呈現(xiàn)淡淡的藍色。
班上的同學雀躍起來,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有人議論這一套反應流程,有人議論別的話題,張樹喊了幾聲安靜都沒人聽。
于是,張樹便說:“有人想聞聞陽極這邊的味道嗎?”
班上立刻一片肅穆。
張樹是個喜歡開玩笑和知行合一的老師,能讓學生更真實感受到的他絕對豁出老命都要干,有次上課,說□□和氨氣都有刺鼻氣味,班上不知那個調皮搗蛋的來了句,這個刺鼻到底是那種刺鼻。
張樹第二天上課就立刻帶了氨水來。
好家伙,那味道。
不知道的還以為一個班的人集體在教室里拉稀了。
張樹說:“有人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反應,怎么發(fā)生的嗎?陰極的溶液為什么會變紅呢?”
“……”
“沒人我就抽問了啊。”此話一出,班上的同學齊刷刷都低下頭,明明就知道但還是生怕做那個發(fā)言的倒霉蛋。
夏放緩單手撐著腦袋,手下墊著的物理題還差最后一個步驟。
是什么呢?
她迷迷糊糊地想這個知識點。
結果,張樹就叫了過來。
“夏放緩,你來回答一下。”
夏放緩把書放了下來,有些費力地撐起身子。
人們條件反射似的注意力集中到突出身上,尤其夏放緩今天還帶了口罩,在這個防疫措施不當?shù)陌嗉壚锔秋@得格格不入。
夏放緩踮了踮腳尖,努力看清黑板上飄逸的板書,想了許久才慢悠悠道,“電解飽和食鹽水,陰極……”
“什么?”張樹走下講臺,“大聲點!
夏放緩清了清嘶啞的嗓子,努力地放大音量,“電解……”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張樹便直接道,“你摘了口罩說。”
“……”
張樹的這一聲,著實吸引來更多的關注,原先低頭做自己事兒的也會情不自禁地往她這兒撇兩眼。
她滿不在乎地將兩眉靠近,眼神卻在和張樹對峙。
班上的人都在看她。
江湍掀了掀眼皮,注意力仍放在筆記少得可憐的化學課本上。
夏放緩嘆了口氣,手指撫上耳后,緩緩摘下。
原本便腫脹的臉頰,因為長時間口罩的遮蓋而愈發(fā)紅腫,她的左臉高高腫起,像個紅高粱面的大饅頭一樣,頂立起漂亮的眼睛。
班上的人一陣錯愕,連同剛剛還在堅持的張樹也有些吃驚。
夏放緩哂笑一番,嘶著嗓子繼續(xù)——
“電解飽和食鹽水,陰極那邊溶液變紅是因為h20電離產生的氫離子在陰極不斷放電,導致陰極的氫氧根離子濃度加大導致的!
“回答完了,尊敬的!
“張老師。”
張樹用手,對著虛無的空氣往下按了按,“好了,你坐下吧!
“嗯。”
“謝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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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夏放緩在學校門口的麥當勞里和鐘佳妍寫題。
鐘佳妍咬著筆頭,“今天不追江湍了?”
“等會!毕姆啪徴f,“他還在寫作業(yè)要好晚才來的。”
“我們先把物理和化學寫了,省得張樹又抽我!
“好吧!
麥當勞這個時間段匯集了不少附近的高中生,高中生普遍臉皮偏薄,都不好意思不買東西就在人這兒賴著,多多少少也點了點麥樂雞或者薯條,導致常?匆娨蝗盒『⒌淖鳂I(yè)耷在吃完的麥樂雞殼子上。
夏放緩喝了口可樂。
冰涼的可樂混著刺激的泡沫,從空洞中墜落,仿佛在身體里開了條河。
她覺得腸胃不舒服。
這時,有個聲音從背后那張桌子傳來。
“龜龜?”方玉冰端著一盤食物過來,“你旁邊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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