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只手
第二十一章
隨著最后一聲哨聲吹響,穿著花花綠綠小短褲的少女們都沖了出去。
晚上的溫度不如白天,所以原本都穿得單薄的少女們都凍得雙腿通紫,而夏放緩剛剛才參加完兩項運動,狀態好得不得了,開跑前還差點把短袖給摘了只穿個運動內衣跑。
鐘佳妍捂臉,說,龜龜,你這想法太暴露啦,不好。
夏放緩卻不以為然。
從上次她穿吊帶被方玉冰開玩笑地叫成“小騷-貨”,她就明白人和人之間接受的開放程度不一,有的人接受得了便贊不絕口,有的人接受不了嘴巴都能突變成馬桶。
突突的,直往外噴糞。
她才不在乎。
誰愛說就說。
略略略。
果然,一鼓作氣這套戰法從古至今都適用,夏放緩風頭正盛,信心比一般人都足,再次拿下女子800米的冠軍。
“第一名,二分三十秒。”
沖破終點線,夏放緩搖搖晃晃地倒在赤紅的跑道上。
殷紅的霞帔里,汁液浸潤過的寶石雙眸逐漸透明,漂亮的顏色隨著呼吸的律動而漸漸淡去,濃黑的睫毛在空氣中微微翕動,周圍的人聲逐漸變弱,只是踩在落葉上才能發出的細碎響聲震得人耳鳴。
清晰的塵埃顆粒浮動在唇邊,她感覺天上游著透明的魚。
貪吃的小魚們咬著云彩棒棒糖,甜膩膩地吐泡泡,調皮的小魚飄在最頂上的氣層,忽地又跳下來,砸到她的眼睛上。
夏放緩下意識地抬手擋了擋,背上的塑膠顆粒膈得人難受,心尖尖卻莫名的癢癢的,她笨拙地咬著嘴唇,唇角往外撕成上彎的弧度,半瞇著眼,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噴嚏。
隨即,又像小孩子那般童稚地笑了起來。
夏放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開心……或許是因為天氣明媚,或許是因為萬事順意?
不知道,不懂。
她就喜歡這樣沒由來的開心。
至少真實。
眼簾里,出現那個朝思夜想的少年。
少年緊鎖眉頭,看上去和她的情緒大相徑庭,他彎下身來,嘗試著拉了拉她的肩膀,夏放緩卻始終沒什么反應。
無奈之下,少年只好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龜龜啊,你得了第一誒!……誒誒誒!”因為女子八百米是今天最后一個項目,所以看客們看完便急沖沖地往外流出,裁判還在登成績,壓根沒注意到冠軍已經“倒”了,鐘佳妍好不容易沖出人群,結果卻看到這么狗血的一幕。
嘶。
嘶。
這進展……快得她開10倍速都跟不上啊!!
江湍瞥見鐘佳妍“曖昧”的眼神,一下猜到她也想歪了。
于是,江湍便出聲喊了喊鐘佳妍的名字。
鐘佳妍談名色變,馬上阿巴阿巴地喊起“誒我怎么突然失明了”,“誒我這是在哪兒啊”轉身跑開。
“……”
殘奧會或是娛樂圈沒這妖精真不行。
彼時的夏放緩已經漸漸恢復意識,腦袋有點疼,不知是剛剛摔倒時磕壞的還是什么,感覺眼前全是金色的星星。
剛剛的幻覺,又是因為那個病嗎?
從這星期一減藥量開始,夏放緩就經常無緣無故地會幻想出很多東西,一會是魚,一會是鳥,一會又是無盡的水。
她用力地考慮過要不還是恢復劑量。
但還是拒絕了。
人總不能一輩子都泡在藥罐里吧。得健康,得自由,得脫離苦海,得早悟蘭因。
心情好就成了。
“你怎么倒地上了?”江湍表情不好看,他剛才把夏放緩抱到了主席臺邊上的臺階上,拼命往夏放緩嘴里灌水,喊她名字,急得就差沒做點心肺復蘇人工呼吸了。
夏放緩頭還暈著,回答不了,嗯了下。
江湍漸漸蹙起眉頭。
偌大的空間里,似乎只有他們二人。
還有,天上的魚。
“跑步前喝葡萄糖了嗎?”
“沒。”夏放緩虛弱地勾起唇角,結痂的傷口再度撕裂,她的下唇開始泛濫暗紅。
江湍愣了愣,立刻掏出紙摁緊血尖。
很煩,他有再多不滿也沒法發作了。
“為什么不喝?”
“忘了。”
“……吃飯忘得了嗎?”
“也忘了。”夏放緩點點頭,“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不覺得我現在有多餓。”
從中午吃完飯參加完兩場比賽,到現在晚上八點多,夏放緩除了喝點涼白開,幾乎就沒再吃過什么。
800米是個很容易岔氣的項目,要是項目組突然提前,給她個超級加倍她不直接死翹翹?
男人都追不到了。
江湍聽完她的胡言亂語,很是頭疼。
不過小丫頭現在可是小病人,正是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他可不能亂發脾氣。
算了。
都是她對。
江湍提過黑色的書包,從里面取出兩套盒飯。
一套盒飯里有雞蛋羹,酸辣土豆絲和紅燒牛肉。
一套全是蔬菜。
塑料飯盒看上去有些簡陋單薄,很明顯出自學校食堂之手。
江湍把有肉的那碗直接拿給夏放緩。
夏放緩低頭掃了眼冷落在一角的蔬菜飯,心里頓時泛起一絲異樣。
她難過地抿了抿下唇。
“多少錢?”夏放緩并沒有立刻接過,盯著飯盒,緩緩吐出這么倆字。
江湍說:“不要錢,我請你。”
夏放緩:“不要。”
江湍:“就要。”
兩個高二的學生像小學生一樣為了兩碗飯幼稚地吵了起來,兩句話飛來飛去,就是每個結束。
夏放緩挑了挑眉,擷來蔬菜飯,拋籃球似的上下擲了擲:“那你把蔬菜飯給我。”
江湍:“不要。”
夏放緩:“就要。”
她孩子氣一般的兩手一撒,“那我就不吃了。”
“……”
“行。”江湍把兩盒飯收了回來,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那我兩個都吃了。”
“……”
媽的,死男人,不按套路出牌。
我都要餓死了好吧。
眼見著江湍像故意炫耀的小孩一樣拆開蔬菜盒,大口大口地吃起蒜泥菠菜,夏放緩的眼淚很不爭氣地從嘴角流出。
壞人,壞狗。
你故意的嗚嗚嗚。
一番思想斗爭完畢,夏放緩咬著牙很不情愿地拆開肉肉飯盒。
筷子插進雞蛋羹里,龍卷風一般稀里嘩啦地攪碎圓潤。
她很不甘心地拿雞蛋出氣。
笑意漾在唇角,江湍的眼尾流出勝利的喜悅。
隱隱約約的,似乎還能看見一個小人站在墨色的瞳仁里比耶。
笨蛋。
吃飯吃到一半,陸續有家長進來。
獲得獎牌的學生們帶著各種顏色的獎牌與父母拍照,內向的小孩拍照總是扭扭捏捏,那邊拍照的人都在喊一二三了,這邊也還是傻乎乎的不知道怎么辦,只能兩手交叉尷尬一笑。
而外向的小孩則是咧開嘴,和爸爸媽媽勾肩搭背地擺著各種pose。
付裕沒來,徐阿姨也沒來。
他倆都是被拋棄的小孩。
夏放緩把攪碎的雞蛋羹蓋在飯上,又用筷子把飯和略帶水氣的雞蛋羹攪合在一起。
她不動聲色地,“徐阿姨沒來?”
“出攤。”江湍似是摸透了她的心思,夏放緩剛剛吐露的一瞬間便接攏,“今天要是不出攤明天晚上菜錢都沒有。”
“哦。”
夏放緩:“那,你上次參加化學知識競賽的錢捏?”
“給我弟交網費了。”一提到這個,江湍平靜的語氣終于有了些許波動,他擰著眉,低頭重重地吃了口飯,“那死小子打游戲,向人網吧老板借了兩三千,要不是人家追債追到家里來我都不知道他干了這樁渾事兒。”
“……”
江知流這敗家子。
下次遇著他,非得好好打他一頓。
太討死了。
“所以你才打算參加下周的數學競賽?”
夏放緩口中的數學競賽不是全國統一的,而是天賜高中自己舉辦的,民辦中學想吸引來更多優質生源必定用名氣和錢做誘餌,這種比賽可參加也可不參加,主要難度大,題型也怪,想拿個獎更是比登天還難,一般高考的高中生還真不愿意花時間耗在這種鬼題上。
江湍嗯了聲,“弄來讓我弟直接住校。”
天賜高中有要求,選擇校內住宿的在上課期間就不能帶手機,走讀的也要每天上課前交了手機。出校門的話,門口有刷卡機誰也別想騙高科技。
江湍這么做,估計也是沒轍了吧。
夏放緩埋下頭,嘆了口氣。
時間很快來到第二天。
第二天的比賽并不多,夏放緩昨天把那幾樣都比的差不多了,今天就只剩下跳高和射箭。
射箭么,她閉著眼都能拿第一名。
至于跳高……盡力而為吧。
體育邏輯相通,這玩意就考點彈跳力,她應該不差。
走到兩層厚厚的軍綠色海綿墊前,夏放緩深吸一口氣。
閉上眼的一瞬,忽地踉蹌了下。
她感覺兩眼一抹黑,意識像從高空墜落的玻璃,剎那便支離破碎,細細的玻璃碎劃破她的神經,她陷入了昏迷的漩渦。
如果不是摔到某魚的身上,她估計已經死掉。
江湍的身體像堵象牙白的石墻,硬邦邦的,一砸就痛,霎時便把夏放緩弄醒。
意識漸漸恢復,某魚不悅的聲音在耳邊奏起,“你怎么了?”
“沒。”夏放緩扯開嘴角勉強地笑了笑,“可能昨天晚上沒休息好,腦子有點暈暈的。”
“那別參加了。”江湍轉身便走向裁判老師那兒,“我去跟朱老師說說,你身體不舒服不去了。”
“不要!”夏放緩急急地拉住他雪白的胳膊,“我就要參加。”
“為什么?”
“因為我要你做我男朋友啊!”夏放緩嘟著嘴,尖聲叫了出來,“要是棄權了,我不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
江湍一陣語塞,頓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表情很是古怪,雙眼微狹,眉毛下方的皮膚漾起了些許褶皺,蕪雜的讓人看不清最基礎的情緒。
模棱兩可的,似乎有許多妄圖吐露的。
夏放緩“嗯”了聲,某魚卻搖搖頭,噤口不言。
江湍從褲包里掏出一支藍色的塑料管葡萄糖,旋開頭頂的方形塞子,遞了過去。
“你自己小心點。”江湍說,“實在不行就直接下來,不要硬撐著,有事就告訴……”
“知道啦知道啦。”夏放緩彎了彎嘴角,略帶審視意味地上下打量著江湍,“我以前怎么沒覺得你這么羅嗦呀,江湍?”
“那么關心我?”
“……你想多了。”江湍偏過臉去,不冷不淡地吐出,“快去,馬上到你了。”
關心個錘子。
夏放緩點了點頭,又像個沒事人似的跑了過去。
雖然,她現在的狀態不如何,但還是很好地完成項目。
又是第一,煩死了。
什么時候才能拿個第二呢?
夏放緩摸著發燙的唇瓣,笨拙地笑了起來。
江湍遞過去一張毛巾,讓她擦擦汗。
她摘了過來,意味深長地向江湍拋了個媚眼。
很有川渝人看小白兔,南京人看小鴨子的感覺。
恍惚之間,她似乎看見很多彩色的花瓣。
花瓣從透明的天空中零落,細細密密地,澆在她通紅的臉頰上。
花瓣冰涼,錐心刺骨,如血一般融進肌膚,穿透心臟。
她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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