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學持續了一個月，六月下旬的時候，連續幾日最終考核，謝閔與宋研二人從頭玩到尾，只能臨時抱佛腳，每晚都在挑燈夜讀。

        好幾次沈珣去找他們的時候，都能看見謝閔或是宋研背書背得痛不欲生，甚至拿頭去撞墻壁，瘋了一般。

        等到考完試，這般著魔的日子才徹底結束。考核結果張貼出來，笑的笑，哭的哭，弟子群舍好幾日出現長輩追打學子的場面，鬼哭狼嚎聲聲不息。

        休整三日，各大門派陸續啟程離開祁樂山莊，今年的仙門會談便算是到此為止了。

        沈匪君前幾日去了蜀中辦事，所以原本由他管理的事務便落到了沈珣頭上。

        沈珣這幾日忙著送客，臉都要笑僵了，基本沒有休息的時候。一大早爬起來送閑風堂的人，他站著的時候差點都要睡覺。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躲在人群后面瞇了瞇眼，卻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沈珣睜開眼，見木小婉站在面前，叉著腰，神情看上去并不好看。

        沈珣掀了掀眼皮，反正木小婉每次看見自己都是這副表情，“干嘛？”

        木小婉道：“明州沒什么意思，一點也不好玩。”

        沈珣盯著她，覺得莫名其妙。

        木小婉道：“沒江州好玩。”

        沈珣：“啥？”

        木小婉嘴唇動了動，被他看得漲紅了臉，憋了一通，嘴一撇囁嚅道：“你要是來江州玩，本小姐勉為其難可以帶帶你。”

        沈珣挑了挑眉，笑了一聲，“嗯……我對江州其實蠻熟的，好像不需要人帶。”

        聞言木小婉跺了跺腳，氣得臉頰都鼓起來，“沈珣！”

        “誒行行行，我下次去肯定登門拜訪！”沈珣立刻討饒，畢竟人家都要走了，還是說點好話吧。

        木小婉眼波流轉，又看了他幾眼，“那你一定要來。”

        沈珣：“知道啦。”

        ……

        送走了閑風堂的弟子，沈珣返回弟子群舍。剛到門口就見謝閔朝自己跑了過來，大喊道“哇啊啊啊啊，沈兄，我舍不得你啊！”

        沈珣也故作悲傷地攬著他，拍了拍謝閔的背哭叫著“我也舍不得你”謝閔“嗚嗚嗚”了幾聲，然后飛快地問了句“東西呢？”

        沈珣“哇”的哭了一聲，然后迅速地從腰間掏出個東西塞到了謝閔袖子里，壓低了聲音，“悠著點，別被發現了，還有別給小五看見。”

        謝閔忙藏好，一邊喊一邊應聲說好。蔣恢臺站在他倆身后，一言不發地盯著兩人哭嚎，等到謝閔又裝模作樣地抹了把眼淚后，他才上去將人抓了回來，冷著臉道，“行了，又不是今天就走，你嚎什么，回去背書！”

        謝閔“嘿嘿”了兩聲，轉頭朝沈珣擺了擺手，然后跟著蔣恢臺回了院子。

        今天收拾了東西，明天一早他們就要啟程回太華山，因為前段時間謝閔與宋研太過猖狂，在席正楠房間里喝酒打牌被抓一事實在丟人，蔣恢臺嚴令禁止二人再在游學期間外出。

        所幸的是這件事情并沒有驚動到謝見微，否則可能就不僅僅是禁足這么簡單了。只是對于謝閔宋研二人來說，禁足雖是家常便飯，但真的很難熬。

        他們被關了十來天，每日除了聽學就是練武，根本不能出去鬼混，所以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都只能托沈珣從外面帶回來再悄悄塞給自己了。

        謝閔這時方進了院子，蔣恢臺就去忙事情了。他跑到宋研房間沒見著人，然后又扒到岳啟門口看了兩眼，發現宋研正在里面背書，岳啟坐在他對面，正抽查著書上的內容，這一看就知道是蔣恢臺想出來的主意。

        他坐在椅子上，頭抵在桌沿敲著，一副癲狂模樣，結巴了半天都背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岳啟倒是有耐心，靜靜地等他報出正確的答案。

        謝閔一推門，宋研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他連忙爬了起來，哭爹喊娘地跑到謝閔面前喊救命，謝閔撐著不讓宋研將他撲倒，手肘忍不住在他腹部拱了一下，小聲嘀咕道，“東西搞到了。”

        宋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也顧不得埋怨謝閔那一肘，連忙問道，“真的嗎，啥樣啊給我瞧瞧！沈珣可真厲害！”

        謝閔恨鐵不成鋼地又給他一拳，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你傻啊，你在這說干什么啊，走走走別讓小五看見。”

        “哦哦！”宋研反應過來，立馬往謝閔身上一癱，扭頭看向岳啟，神色痛苦道，“哎喲，肚子痛，好像吃壞東西了，老謝快扶我去躺著。”

        岳啟站起來，“可是……”

        宋研干脆連眼一翻，“啊啊啊痛，我要死過去了。”

        這兩人剛剛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岳啟在聽到“沈珣”兩字后，就刻意去聽他們交談的內容，然后就聽見“別讓小五看見”這句話，他本想說些什么，就見謝閔拖著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宋研跑開了。

        岳啟欲言又止，還沒開口就不見了人影，他無奈又將視線移回書上，可怎么都看不進去，心里總是忍不住地去想：沈珣又做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不能讓他看見？

        宋研勾著謝閔脖子溜進了自己的屋子，頭都懶得回，一只腳向后一抬關上了門，他憨笑兩聲，眼巴巴地見謝閔掏出了東西，兩個人兩眼放光地頭挨到一起，迫不及待地翻開了這本寫著《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書。

        宋研一瞧，“嗷”叫了一聲，惹得謝閔憤怒地拱了拱他，宋研捂著被打疼地方吸了兩口冷氣，然后瞪著眼睛抬頭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又湊過去，“你別擠我，你往那邊點。”

        岳啟放下書，悄無聲息地走近了宋研的房間門口，見房門緊閉，里面的聲音聽不真切，只偶爾聞得推搡時衣服摩擦過的聲音，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開門，便聽見兩人悶著聲音的嬉笑聲。

        是什么？

        他心里一團糾結，知道這樣突襲進去不太好，可是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更何況他們藏著掖著的東西還與沈珣有關。

        岳啟站在門口，掂量了片刻，在又一次聽到笑聲的時候，猛地推開了門。

        謝閔和宋研正擠在桌子邊，均是一臉詭異的笑容，。岳啟推開門的一瞬間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宋研捂著嘴笑得一臉傻相，陡然間屋內亮堂了起來，謝閔咧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抬頭便看見門口面無表情站著的岳啟。

        三個人干瞪眼了片刻，謝閔首先反應過來，眼見岳啟已經走進來了，謝閔“唰”地合上書，一腳踢開了宋研，宋研邊“嗷嗷”叫邊站了起來，瞥了眼岳啟，又連忙手忙腳亂地開始藏東西。

        “你們在看什么？”

        “沒、沒什么！”

        宋研將東西藏到自己身后，謝閔跑上前去攔住了岳啟，然后一回頭朝宋研使了個眼色，宋研立刻帶著東西就往外面跑，許是太著急，竟沒注意到腳邊的凳子，“哎呦”了一聲給絆到在地，那本小冊子也從袖子里飛了出來，還正好就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岳啟腳邊。

        謝閔愣了一瞬，一邊心里痛罵宋研，一邊就準備上手去撿，可是岳啟似乎早有防備，還沒等他撲過來，就彎腰撿起了冊子。

        他一拿起來就收緊了力氣，躲過了謝閔伸過來就要搶的手，然后迅速退后了幾米。

        謝閔眼見搶不回來，氣得牙都磨得“咯咯”響，他順手薅出了別在腰間的扇子，使勁地往宋研的方向砸去，宋研剛捂著腰爬起來就被這扇子敲到了腦袋，然后又一屁股摔了下去，他剛準備罵罵咧咧，就見謝閔瞪著自己，握著拳頭罵了一句“蠢貨！”

        岳啟站在遠處看了眼兩人，然后拿出了那本冊子，只見封面上畫著紅艷艷的牡丹，花瓣上還浸著水珠，欲滴不滴，細膩的雨露激得花身微顫，根莖蜷縮，水色滟滟，隱隱若泣。

        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張普通的牡丹花圖，可那顏色與形態總有種說不出的奇怪，那水珠半掛著，平白給這花增添了一種艷麗的色彩。

        岳啟抬頭看了眼謝閔與宋研，見兩人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心里困惑又好奇，猶豫了片刻還是打開了這本《春宵一刻值千金》。

        然后開眼了……

        他先前考慮過眾多，例如沈珣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例如什么傳說中的蓋世絕學，可若是這樣，他們兩人又怎會如此躲躲藏藏？

        岳啟神色如常地翻開，卻在看清里面的內容時，臉一瞬間變了顏色。

        謝閔屏著呼吸瞧去，眼見岳啟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那仿若燒紅的顏色一路蔓延到耳根，岳啟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書，他緊著拳頭，眼睛瞪著兩人，胸口因為震驚與羞憤而劇烈地起伏著。

        謝閔懊惱地掩面哀叫，還不忘瞪了一眼宋研，宋研這時也不敢再“嗷嗷”亂叫哭疼了，哆哆嗦嗦地挪到謝閔旁邊，扯了扯謝閔的袖子，小聲地問怎么辦。

        岳啟紅著臉，又不敢相信地重新翻開冊子，然后再一次“唰”地合上了，他這次顯然比剛剛還要生氣，書一合就握緊了拳頭，然后憤怒地將冊子擲了出去，再拔出宋研放在架子上的佩劍，抬手間，將書砍了個稀巴爛。

        冊子立刻四散開來，飄了滿地的碎片，宋研震驚地張著嘴欲言又止，謝閔一臉慌張，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卻只抓到了幾張碎片，他表情痛苦又惋惜，看著手心苦著臉說不出話來。

        岳啟手里握著劍，盯著面前四散開的碎片，有幾片飄散的弧度彎彎繞繞，攪在一起看上去像在依戀不舍地纏綿似的，竟還偏偏就落在了岳啟的鞋面上。

        他低頭看去，一對光著屁股，□□的男女沖進了視線中，岳啟更惱了，他將手中的劍擲了回去，看了幾眼謝閔和宋研，表情說不出的羞憤，然后頭也不回地快步跨過門檻，甚至不忘大力地甩上了房間的門。

        宋研張著嘴巴目睹了一切，一路爬著竄到謝閔面前，瞧著一地的碎片，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什么話來，謝閔痛苦地掩面哀嚎，尋思了一會兒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又伸手錘了宋研一下，怒罵道，“都怪你，你頭重腳輕啊，跑路都不會，這也能摔！現在完了，小五要是告訴師兄，咱兩就完蛋了！”

        宋研捂著腦袋，自知理虧，也不敢反駁，梗著脖子結巴道，“我也不是有意的，現在咋辦啊？”

        謝閔苦惱地踹了他一腳，“還能怎么辦，起來收拾啊，等著師兄發現啊！？”

        宋研聳拉著腦袋爬起來收拾一地狼藉，謝閔一邊撿東西一邊想著要怎么解釋清楚，還要怎么跟沈珣交代冊子被毀了一事，他越想越找不到個對策，急得和宋研赤手空拳地對打起來泄憤。

        ……

        岳啟窩著氣進了屋子，“嘭”地關上了房門，他背靠在門上，極力地去平復急躁的心情，可是那匆匆瞥見的畫面依舊試圖鉆進他的腦海，占據他所有的思考，只要眼睛一閉，那雙交纏的身影就會在眼前浮現與放大。

        岳啟摸了下臉，感覺自己快要被燒透了，他焦躁地踱到桌子前，猛地灌下半壺水，試圖澆滅胸腔中那一股莫名燃起的火焰。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生什么氣，感覺自己似乎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思想被剛剛冊子上的畫面所占據，另一半反復地回響著宋研那句“沈珣可真厲害。”

        岳啟有些暴躁地將茶杯扣在桌面上，紅著眼睛，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用上了他平生僅知的幾個詞匯之一：

        “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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