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綰綰之死
“綰綰姐姐!”黛瑾對著遠去的背影叫出了聲。
可是她也沒有勇氣踏出去追上綰綰。
也許因為內心深處,她知道,綰綰做出的選擇,這次不會再有所改變了。
就算是再搬出景承來,她也不會變了。
也許她說得對,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曾經親如姐妹般的兩個人,已經漸漸分道揚鑣。
可能,從最一開始,她們就是不一樣的人吧。
綰綰生的命苦,所幸憑著絕世的容顏,得以在煙花巷中求生存。
她見過太多的苦難,太多的艱辛,所以對自己靠著色和藝爭得的所有,她都還是會常常心懷不忍,因為她知道,有多少人,本和自己生得一樣的命,卻只是因為少了一張好面孔,就過著下下等人的生活。
因此,在那本應是養成最自私最利己的地方,卻因為她對他人的憐憫,對人心中那最后一點底線的堅持,讓她無論何時,都不能視他人的苦痛于無物。
而黛瑾本是養尊處優的國公爺嫡女,不幸因為父親被人算計,一下子被扔進最殘酷的世道中沉沉浮浮。
所有經歷過的痛苦,在黛瑾心中,都是她本不應得的,她的身份,永遠都是那個明國公府里的大小姐。
而生在官宦人家,自小就習慣了,人有三六九等,對于丫鬟、小廝等等和自己本就不一樣的人,在黛瑾心中,很難在取舍的時候將他們放在同一個天平上。
所以,在黛瑾和代璋的心中,如果為了一個最終的目的,那么只要是不重要的人,當年的順王爺也罷,如今的三皇子也罷,都可以犧牲。
連王爺和皇子都可以,那么那些鳳鳴閣中的人?自然是更不重要了。
這是綰綰和黛瑾最本質的區別,也讓黛瑾最終不得不目送綰綰走回那不見天日的大牢。
綰綰懷揣著黛瑾的汗巾,心中在默默的想,黛瑾此來,倒并不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之前,綰綰還在頭痛,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樣,才可以讓鳳鳴閣中的鴇母和姑娘們,不需要替他人受過。
她想過硬撐,可是又實在害怕即將到來的酷刑。
她想過認罪,可是沒有那個膽量。
更重要的是,萬一認罪,會不會把背后的黛瑾,景承,和代璋,統統都牽扯出來?
綰綰最不愿看到的,當然還是功虧一簣。
可是黛瑾對出逃的提議,倒是給了綰綰一個啟發。
其實除了皇上和貴妃娘娘之外,哪里還有人真心在乎是誰害死了三皇子呢?刑部這些人天天拼死拼活,其實還不是為了給皇上和娘娘一個交代。
在黛瑾眼里,只要有尸身可以交得出來,就可以讓所有人相信綰綰死了,那到時候,真正的綰綰在哪里,也都不會有人關心了。
那么同樣的邏輯,綰綰在內心思忖,如果可以讓刑部交給上面一個兇手,而且是一個死無對證的兇手,那么,這件事,應該就可以慢慢的風平浪靜吧。
誰來做這個兇手呢?
那自然是綰綰自己了。
本來,自己就是這個兇手,只有這樣的結果,才能心里坦蕩些。
只是,就算是想要做這個結果,綰綰本來也還在為難,到底怎么才能做得出來。
在跟黛瑾對話的時候,突然眼角瞟到了她腰間系著的一條淡青色汗巾子,這讓綰綰突然靈光一現。
在這刑部大牢之中,犯人們穿的,都是最簡單的粗布麻衣,別說汗巾子,就連系在腰間的麻繩都沒有。
得了這條黛瑾的汗巾子,綰綰就有了可以向皇上和貴妃娘娘陳情的紙張,也同時有了能夠用來自縊身亡的道具。
回到充滿著潮濕和腥臭味道的牢房中時,綰綰的心中,倒是比之前,舒暢了不少。
可以說,自從答應了黛瑾和景承這件事情以來,綰綰已經很久沒有過心情如此輕松,如此舒暢過了!
她不用再欠著任何人,不用再對不起任何人,還有什么比這更美好的呢?
就連面對景舜,她也可以坦蕩的說,對不起,孩子,我害了你,現在,我來給你償命了!
綰綰咬破手指,簡單的寫了幾個字:
罪人綰綰,不識皇子,害人性命,天理難容。
想了一想,只怕不妥,又叫過隔壁牢房的一個小姑娘,對著她耳語了一番。
這小姑娘是剛剛來到鳳鳴閣沒多久的,名叫微微。
綰綰早就看著,這小姑娘雖然年紀小,卻不比其他的女孩子,剛進青樓之中的時候,必然要哭著叫著鬧騰一番。
微微不同,她從進來開始,就顯得十分鎮定的樣子,有著不符合她年齡的老成。雖然長得并不是數一數二的水靈,不過憑著這份心性,綰綰心中暗暗認定,這姑娘未來也能成為鳳鳴閣中的一名頭牌。
而她的沉著,從進了大牢開始,就表現的更加明顯了。
其他的姑娘們,不論年紀大小,幾乎都被嚇得失了魂丟了魄,倒是微微,顯得不慌不忙。
剛進來的時候,綰綰夜里偷偷問過微微,怎么別的女孩子都害怕,她好像看起來不害怕似的。
微微回答說,“我沒做虧心事,為什么要害怕?如果老天要我為沒做過的事情背上罪責,那我害怕也是沒用的。”
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心性,讓綰綰不由得暗暗贊嘆。
現在,綰綰的計劃當中,就還缺一個最最要緊的傳話者。
她想來想去,似乎還是微微最合適。
她與自己素來沒有交集,進大牢之前,微微自然是知道綰綰的大名,可是綰綰,幾乎沒怎么見過微微。
就是這樣,才最好。
她對微微說完了該說的話,微微盯著綰綰看了好久。
就算是素來沉著的人,聽了綰綰最后的這一席話,也不得不心中波瀾四起。
“微微,你可以么?”綰綰問道。
微微兩個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好像想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嗯,可以。綰綰姐姐,您放心,我不會出錯的!
“好孩子!本U綰擦了擦眼中的淚花。
這牢房之中,連個小小的天窗都沒有,綰綰向四處望了望,就這樣吧,似乎,也無需再等下去了。
她手腳麻利的將帶有血字的汗巾系在房梁上,腳下墊著個草墩子,站了上去,把汗巾輕輕套在脖子下面。
“呼——”綰綰輕輕呼了一口氣,真是無事一身輕,現在的自己,好像不是要去遠赴黃泉路,而是要回家一樣。
雖然眼前是一個破爛無比的牢房,可是閉上眼睛,似乎還是能看到許多美好。
能看到,小時候,村東頭的王大娘給小孩子們分發剛剛蒸熟的白薯。
能看到,第一次,在鳳鳴閣中,遇到風華正茂的景承。
能看到,多年前,自己剛剛出名,一曲紅綃不知數。
能看到,頭一回,在鳳鳴閣中,鴇母向姑娘許下諾言,只要你不從良,以后陪客人,你有資格自己選。
能看到,那晚上,景承帶著黛瑾來向自己辭行,兩個人都笑的那么開心,連帶著自己也替他們發自心底的喜悅。
……
一代名妓,命喪大牢,香消玉殞四個字,竟好像太俗了些。
“來人啊——來人啊——出人命了啊——快來人啊——”如同綰綰交代的那樣,微微開始扯開了嗓子大喊。
這一喊,喊破了寂靜的大牢,喊動了值夜的所有獄卒。
十來個人一齊向綰綰的牢房跑來,一時間,燈籠火把照的是燈火通明。
“不好了,有人上吊了!快告訴侍郎去!”早有腿快的,就把苗侍郎先行請了過來。
“綰綰姐姐才剛跟我說完了話……她和我說……三皇子是她害的……她說她不認得……她說……她說……”
也不知道微微是真的因為綰綰的死去而傷心,還是按照綰綰的囑咐行事,總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在場的刑部官員也都點頭相信了。
如果眼前死的這人確實是殺害三皇子的兇手無疑,那么,刑部的官員們都暗自在心中竊喜,這折磨人的案子喲,總算是有個結果了。
苗侍郎搶步上前,在綰綰的尸體旁邊,看到那淡青色的汗巾子。
接著光亮,便很容易看到上面寫的字。
“‘罪人綰綰,不識皇子,害人性命,天理難容’。這是她寫的?”苗侍郎轉身問微微。
“不……不知道……沒看見……但是綰綰姐姐自己親口對我說的,確實是如此……”微微還在抽抽搭搭的哭著。
“嗯!泵缡汤牲c了點頭,這么看來,此案,仿佛是沒什么別的疑點了。
不過,若是就這樣把結果交給皇上和貴妃娘娘,只怕他們會懷疑自己辦事不利吧。
畢竟,死無對證,還是讓人有些頭疼。
萬一,皇上和貴妃覺得證據不夠,甚至是說,覺得刑部官員偷懶,隨便殺了個女子,讓她定罪,那可怎么辦?
總得能有個自圓其說的故事才成吧。
“哎,你,說你呢,你別哭了,此犯死前,都跟你講了些什么?你還都記得不記得?能不能給本官一五一十的講上一遍?”苗侍郎踢了踢微微,這看起來像個小孩子似的,也不知道靠譜不靠譜。
“能,能。”微微努力的點著頭,“我都記著呢,大人要我說什么,我就說什么!
“可不是我要你說!泵缡汤沙烈髁艘粫䞍海D頭對著旁邊手下人說道,“給這個小丫頭洗一洗,換身衣服,我要帶她去見皇上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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