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新婚無喜
黛瑾估計的沒錯,景承思前想后,想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徹夜難眠,也仍然沒有想通。
可是,三天之后,他卻依然答應了黛瑾的提議。
娶黛瑾的侄女兒楚倫伶為妻。
景承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黛瑾已經過了如此艱難險阻的前半生,那么剩下的日子里面,如果他不能作為她身邊的那個依靠,那至少要以自己僅有的能力,讓她開心一點,甚至,只是舒心一點。
他還知道,黛瑾的性格,外柔內剛,如果這件事情,她認為是有道理的,那一定有她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哪怕自己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不情愿,只要能讓她開心,讓她稱心如意,景承就會去照做。
過去的一次又一次,其實景承有很多時候是不同意黛瑾的想法,或是不理解她的初衷,可是不重要,她已經過得很辛苦了,自己又怎么可以成為那個給她難上加難的人呢?
然而另一面,得到這個消息的倫伶,也一點兒沒有開心的念頭。
倫伶在京城的這幾年中,過得并不稱心如意。
心高氣傲如她,在小院子當中,如同別人的附屬品一樣的生活著,雖然吃穿不愁,然而心性卻一天比一天更加孤僻古怪。
表面上,她學會了戴著面具,向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低頭,因為她不僅僅是寄人籬下,她是寄于一個王爺的妾室籬下。黛瑾姑母本來就不是什么高貴的身份,而自己,則是比這王府里的奴才都好不到哪里去。
不,有的時候,倫伶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那王府里的上等奴才,那些服侍王爺、世子,甚至是服侍黛瑾姑母的奴才,不僅和自己一樣不愁吃喝,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而且還比自己更加有些權勢,平日里可以隨隨便便在王府里橫行霸道。
而自己,雖然名義上是個主子的身份,卻要看人眼色,才敢在被姑母允許的時間里偶爾進出王府,其他時候,一應吃喝用度,全都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給送過來。
每當王府里的人奉黛瑾之命來給倫伶送東西的時候,她都會覺得,那些人的每一個毛孔里似乎都在透著對她的瞧不起,手中的吃食玩物,似乎都是施舍一般。
其實順王爺死去后沒多久,黛瑾就曾經問過倫伶是否想搬到王府內來居住,畢竟當初讓她出去住的唯一顧慮就是老王爺的色心,而如今他不在了,黛瑾其實更加愿意盡量跟倫伶變得越發親近一些。
楚家的人沒有幾個了,而正正經經的下一代,如今只有倫伶自己。
可是倫伶不愿,在她眼里,伯父代璋也好,姑母黛瑾也好,都是只顧自己不管他人死活的,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還有就是,雖然過去的事情倫伶知道的不多,不過以前聽母親和劉嬤嬤所說,父親在楚家,本就是個沒人愿意正眼瞧上一眼的庶子。伯父和姑母則是一母同胞,受寵的嫡子嫡女,因此,自己一家所受的苦難,自己如今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女,多半他們也是逃不了干系。
這些京中的什么名門貴族,什么官宦人家,在倫伶眼里,都是些丑惡的代名詞。
而那王府,不管是過去叫順王府的時候,還是如今叫淳王府,都是個極混亂甚至骯臟的地方,她不愿去。
過去不愿去住,現在要讓她嫁進去,她更是滿心的不樂意。
她猜想,既然姑母和伯父跟自己都沒有什么多么深厚的感情,這樁婚事,多半是為了討好巴結這位淳王爺吧。
或者說的更透徹一點,用自己這還算年輕美麗的身子,給他們兩人換一個跟皇室結交的機會,和日后更加穩妥的官途吧。
不過倫伶轉念一想,如今淳王爺可是這王府里唯一的主人了,自己作為庶女,本來是嫁不到這么好的人家的,既然有了這個機會,可以名正言順的做正經王妃,何樂而不為呢?
她心中暗暗發笑,這樣一來,王府里面,除了淳王爺之外,可就屬自己是主人了,這堂堂的淳王府,可就是自己真正的家了。
到了那個時候,不僅可以結束了寄人籬下的日子,而且,還可以讓那黛瑾姑母變成寄于自己籬下的身份。
多么巧妙的轉換呀,倫伶很快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她幾乎要迫不及待,看到伯父和姑母都在自己面前俯首的樣子。
就這樣,這一樁看起來順理成章,親上加親,實則暗藏各種玄機的婚事,很快就**辦起來了。
新婚之夜,黛瑾喝得很多,不知為何,這一天,心情紛繁雜亂的,不只是景承一個人,也還有她。
她對景承有過動心么?到今天,她還是覺得沒有。
她對景承起過共度一生的念頭么?這如果說沒有,那就是騙人的了。
在懷上儀如之前,景承給她帶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在黛瑾最艱難,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只有景承,一次次許諾給她,對未來最美好的幻想。
可是在決定了留在順王府之后,關于景承的一切,就漸漸的在腦中變得模糊起來。
她知道,那只是年輕時候的一個夢了,而且就算是那個夢,夢的主角也只是一個自由的生活,而不是景承。
但是,但是,這么多年來,景承在她身邊,從來沒有走過,每一次她有所需要的時候,她身陷危難的時候,不問原因,不顧后果可以挺身而出的人,一定是景承。
十來年了,兩人之間,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也許這個問題,連黛瑾和景承兩個人自己也說不清楚。
可是不管是什么關系,從今天開始,都要變了,都不會再是原來的樣子了。
黛瑾其實是有一些開心的,除去其他關于奪嫡的種種,能把倫伶和景承湊為一對夫妻,她一直覺得是無奈之中最妥善的出路了。
景承是個好人,這是黛瑾最堅信不疑的一點,而倫伶,如此孤孤零零生活了好幾年,能最后落到了一個好人的身邊,也算是她這個做姑母的最后一點愿望了。
哎,人生如戲,世事無常,其實最讓人迷惑的情緒,既不是開心,也不是悲傷,反而是黛瑾和景承在這一夜共同分享的,這種有喜悅也有感慨的迷茫吧。
景承應付完來往的客人,回到洞房的時候,倫伶已經睡下了,很久沒有碰上過熱鬧場面的她,有些禁不起皇室婚禮的繁瑣,幾乎是剛剛回到房中,連鞋襪都沒來得及脫,便和衣而眠了。
景承看著倫伶年輕稚嫩的臉龐,實在無法勸服自己躺在她身邊同床共枕,于是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打算到花園中散散心,也醒醒酒。
花園中,沒了白天的喧囂,此刻顯得十分安靜。
然而這安靜的花園,倒并不寂寞,黛瑾,也坐在那里。
彼此對看,似乎對于對方的出現都并不意外。
空氣中,混雜著酒氣和花香氣,與平時的生活,好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而在這個世界中,他們的言談,可以少了許多不必要的束縛。
“怎么沒去安寢?”
“不乏,出來走走。你呢?”
“太乏,也出來走走。”
相視一笑。
這時,儀如一蹦一跳從遠處走來,她已經快滿六歲了,出落的伶俐可愛,模樣神情,都有幾分神似她母親的樣子。
儀如看見了母親,腳下更加快了幾步,朝黛瑾撲過來,黛瑾寵溺的將她攔在懷里,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任何人她希望可以用一片單純去對待的話,那也許就只有儀如了。
“如兒,怎么不睡?”
“如兒睡醒了,想起身找娘親呢。”儀如雖然從小缺少了父親的疼愛,可是又母親的百般呵護,也是個十分喜歡撒嬌的。
這王府里面,說起對儀如上心,除了黛瑾,就屬景承了。
也許是年齡相差太多,也許是對黛瑾的情分漸漸愛屋及烏的轉移到了儀如身上,在景承眼里,這個聰明漂亮的小丫頭,似乎一半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另一半,卻是自己的干女兒一般。
而在儀如小小的頭腦中,也漸漸潛移默化了景承對自己的疼愛,說他是長兄吧,可是其他的兄弟姐妹們,都沒有享受過和自己一樣的這份來自長兄的關懷呢。
此刻的儀如又困乏了,她大大的打了一個呵欠,靠在黛瑾的懷中就合上了眼睛。
“快別在這兒睡,仔細風大,沖著了受涼。”景承一邊說著,一邊搖醒了兩眼朦朧的儀如,還順手把自己最外面披著的斗篷脫了下來,蓋在了儀如的身上。
“謝謝爹爹。”儀如惺忪著雙眼,含糊的說了一句。
這一句話,把黛瑾和景承都嚇了一跳。
“你這孩子,看是困迷瞪了,嘴里胡說些什么!”黛瑾一面慌亂的責怪著女兒,一面喚人找奶娘來帶她回房。
“我問張媽媽,爹爹是什么,張媽媽說了,晚上和娘親睡在一處的,就是爹爹,現在雖然沒睡,可是也是晚上了呀。”儀如童言無忌,半睡半醒,就這樣說了幾句令景承和黛瑾都倒吸冷氣的話。
“快不許胡說了,淳王爺是你的長兄,可不許這樣不懂道理。”
“別怪她,如兒還小不懂事,她自小沒了爹,也怪不得她。如今只是困極了胡說,快送她去睡吧。”景承心疼儀如,便送她母女二人回房了。
夜色深沉,幾個人一行離開了花園,卻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說話的不遠處,儀如癡癡愣愣的站著,完完整整聽到了這對話的每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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