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武昭殿中正在看著新入宮的幾匹布樣，突然便見匆匆奔入明和來。

　　“何事？”

　　她立時直了身子，目光銳利地望向他。

　　“娘娘，主上有……”明和只說了五個字，便下意識地望向她左右。

　　武昭搖頭：“無妨，她不是個愛多話的。”

　　“是……主上有旨，著英國公立時回防西域，而且……不得有誤。”明和猶豫了下，還是將最后四個字說了出口。

　　“不得有誤？”武昭高高挑起眉，又重復了一遍：“不得有誤？”

　　“娘娘，主上向對英國公愛重有加，這等用辭著字在圣旨之中，卻還是第一次呢！娘娘您說，會不會主上他……”

　　“怕是會。”武昭心情沉重地搖一搖頭：“不過西域近來雖有戰事，卻還未曾到必要英國公回防的地步……怎么，可是又有什么軍情變化發生？”

　　“這個倒是不曾。不過……”明和說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似地回道：“今日午后中書省倒是連著收了主上好幾道旨意，都是要他們好生輔助著太子殿下理治國政的。”

　　“輔助太子殿下理治國政……”武昭一怔，立時氣結：“他竟真打著這等主意呢！”

　　言畢，也不給明和反應過來的機會，摔了手中物事，便大步向著殿外走出來！

　　明和一怔，還不及喚聲娘娘，便見一道紅光閃過，俏生生一道身影擋在他身前。修羅回望他一眼，擠出一記僵硬的笑容，再一閃，人已如一團紅云飄出了殿，緊緊貼在武昭身后。

　　明和冷不丁地打了個顫，急步跟上去，口中只是一迭聲地喚著武昭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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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盞茶后。

　　正在吩咐著事情的李治聞得突入殿中的暗衛來報，蹭地直身立起，左右轉了一轉眼珠，才問那暗衛：

　　“人現在走到哪兒了？”

　　“臣出殿中時，娘娘已出了中門，此刻怕已近殿門了。”

　　“從西門走！去弘兒那兒！”

　　李治不假思索地叫了一聲，卻在帶著清和匆匆行了兩步之后，又在西側門前停下腳步，對著前方一陣皺眉：

　　“不……不對，她肯定是猜得到的……這邊兒有人……”

　　指著面前的側門想了一陣，又轉身往東側門去看了一眼：“這邊兒她也會想得到……不成……四門只怕都會……”

　　想了一想，他轉身往大門而去。

　　“主……主上？”

　　被他這一連串帶得頭暈腦轉的清和眨著眼，喘了一口氣才道：“娘娘……娘娘怎么了？”

　　“她多半猜到了。”

　　李治無奈地搖一搖頭，在門口停下，朱漆鳳輅已然在殿前廣場上停佇，一身嬌翠嫩黃的武昭，正從輅上板著一張臉走下來。

　　清和再眨眨眼，不說話了——畢竟這個事情，便再不是他能插得了口的了。

　　“參見娘娘。”

　　雖然不是他能插得了口的，可是借著行禮的機會，替自家主人多爭取些時間，想好了對策這件事，清和還是知道的。所以他一邊兒行著禮，一邊兒偷眼掃了下李治。

　　然而顯然他爭取的這點兒時間還是不足，只看李治拼命搔頭，便知他此時已是臨事無機的了。

　　無奈下，他只好大著膽子，張了嘴，預備著說些話兒岔開些武昭的精神，卻沒想到……

　　“諸人盡退。本宮有要事秘奏主上。”

　　一句話，便把清和最后一次機會也打了斷，他只能嘆息著，回給拼命向著自己使眼色的李治一個眼神，便匆匆行禮離開——

　　他是怕李治，可若叫他跟為了李治而動怒的武昭對上……

　　那他還是擔著這份怕罷。

　　出了殿，清和便看到了滿頭大汗匆匆趕來的哥哥：“你怎么這會兒才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明和見問，立時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可是娘娘與主上……”

　　“還能怎么樣？人都全被清出來了，還能怎么樣？肯定是又得說起來了。”清和頭大如斗：“怎么就這么快知道了呢……”

　　“……我說的……”

　　頭一次，明和這個做哥哥的，在清和這個當弟弟的面前，自覺氣短。

　　清和一怔，看著他一時語結，好一會兒才揚了起聲音來：

　　“你……你說的？”

　　“嗯……”明和眨眨眼：“怎么……主上莫不是真有什么事兒瞞著娘娘……”

　　清和幾乎要氣死，但卻也什么不能說——他總不能告訴自己哥哥，李治正預備著要將自己手中一應國政全下放于剛剛元服的太子李弘，然后學著他的父親先太宗皇帝，去來一場御駕親征，將那東瀛小國打得自此不敢再起犯中土大唐國威的這等念頭……

　　但他再一想，說與不說，又有什么不同呢？

　　早晚都是天下人盡知的事情。

　　于是，他便輕輕咳了一聲，將李治的心思，全數說與哥哥聽。

　　明和聽得呆了：

　　“什……什么？主上他……他要御駕親征？就區區一個東瀛小國？”

　　“是。”

　　“他怎么能這般不顧大局啊！”難得地，向來恭謹守禮的明和也高聲叫了起來：“他可是咱們大唐之主啊？！區區一個小小東瀛，他怎么能……”

　　明和急得在原地團團轉了兩圈，轉過來就點著弟弟鼻頭開罵：

　　“你怎么就沒攔著！”

　　“我？我能攔著誰？是攔著那許敬宗向主上進言？還是攔著主上不將他的話兒聽進去？我能攔著誰？”

　　提及此事，清和也是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當下便高聲叫了起來。

　　明和呆了一呆，旋即便皺起眉：“又是他？”

　　“可不是？若不是這小人鼓動著，主上怎么就會起了心？再者，便是主上起了心，哪里又會把娘娘隔過去不提這一理？這人……真真是該死了。”

　　聽到弟弟這般一說，明和反而冷靜了下來：

　　“看來他是瞧出來了……瞧出來主上對英國公已漸起了防備之心。”

　　“他把心思全花在這上面兒了，若是看不出來才奇怪罷？”清和皺眉：“不過哥哥，你的意思是……”

　　“說不定，咱們能借著這樁事，向英國公借把力，把這小人從主上身邊打下去——娘娘說得沒錯，許敬宗這人，是真不能再留在咱們主上身邊了。”明和搖頭。

　　“你說得輕巧，他可是三朝元老，便是先帝在時也對他器重得緊，在朝中又是根深莫測。英國公雖軍功赫赫，可到底也不及他出身……”清和皺眉。

　　明和深深看了他一眼，輕聲道：

　　“你跟了主上這么些年，竟然還沒看出這么一個道理嗎？”

　　“什么？”

　　“今日于我大唐，誰才是真正許敬宗最懼畏的人物……你竟看不出來嗎？”

　　邊說，明和邊意味深長地望了眼遠方，后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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