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爭一四二
媚娘聞言,聲色不動,卻反是玉如面含威色地轉頭而視,然后咦了一聲:
她也認得此人,九門守將司馬統領長子,叫司馬行風。因司馬一門亦在氏族譜上,自然也有恩蔭在身。
只是這廝生性風流好色,出了名的沒品無德無才不學,是故多年來一直上下活動,卻連金殿的殿頂鎮獸都看不到。縱使玉如身在宮中,常年陪伴媚娘,也多聞得他與幾個同樣氏族出身,最愛仗勢欺人的惡薄郎的名兒。
于是便加意防備,免得被他鉆了空子。
——也省得主上手中又多了幾條無知螻蟻的性命。這樣的東西,只會臟了主上的手。
玉如心中暗暗嘀咕。
可偏偏這小子竟不知死活,眼看著硬是要往前擠,惹得玉如這般的好性兒也忍不住突突突額間青筋直跳,伸手便去摸腰間軟劍,有心要給他些教訓時,卻被媚娘攔住。
玉如見狀,心知媚娘有意親自與他一個教訓,心想媚娘出手,這廝只怕會生不如死,于是幸災樂禍向后一退。
司馬行風的確是個不知死活的,眼見媚娘一副聽之縱之之態,心中自以為風流倜儻竟至佳人芳心暗許,于是得意更勝,便欲再近一步道:
“是了是了,此物其為矜貴,卻還是要有些身份的才能玩得起,來來來,與本公子……啊唷這小畜牲——!”
一邊兒見勢不妙的素琴正待去攔,忽聞得這一聲尖叫,急忙去看,便忍不住要笑出聲——
原來那司馬行風因著玉如擋在媚娘與自己中間,便有心借去抱那小獸的機會狎近離幾只小獸最近的媚娘,結果卻被那些尚不睜得眼,餓得“嗷嗚”亂叫的小獸一口咬下,立時見了血。
立時,司馬行風身邊幾個家丁便氣急敗壞地沖來欲替他們主子解圍,結果卻被神鳳衛一一擋住,只能聽著周圍人群傳來陣陣哄笑,站在離主子不過三步遠的地方跳腳不止。
那老丈見狀,驚得急忙欲上前來幫,被玉如巧妙一擋,再也動彈不得。
素琴笑了一會兒,眼見那被司馬行風拼命甩也甩不掉的小獸,雖尚未出乳月的軟面團模樣兒,竟一口便將司馬行風手背咬出好幾個大血洞,甚至血流如注也不肯松口,咬得更力時,立變色低呼:
“好兇的貓兒!”
“貓?這才不是貓兒。”
媚娘眼見司馬行風驚痛得大叫大喊,卻苦于無法甩掉那小獸的模樣,淡然一笑,伸手要了玉如手中壞掉的帷籬來,掉下面紗裹住雙手,拒絕了玉如與一眾神鳳衛的相助,示意她們把緊了不叫別人近前,自取了帷籬上的竹片在右手中,轉身四顧,便向自己左側身后立著的一群商人打扮的男子中,為首最高大的一個淡然一笑,請借他隨腰間系著的小酥酪壺中盛著的牛乳一用。
那高大男子原本正負手含笑看熱鬧,見她有問,一怔,看她一眼,這才取了腰間酥酪壺來與她。
媚娘接過,倒了一點出來,淺淺盛了竹片芯中一點,還了酥酪壺,就去湊到那小獸口邊。
原本咬著司馬行風手掌不肯松的小獸聞得乳香,哼哼唧唧地松了口,立時咬住了竹片。媚娘趁勢閃電出手,柔柔軟軟地揪了它后頸中雪白閃金尖的毛皮提起來,由著它對著浸透了牛乳的竹片啃啃咬咬,自己卻只抱它在懷中,捉緊了頸子不叫它再突然咬到別人。
接著,玉如取了絲絹來,急忙勒上這小家伙的嘴——可不能再讓它呆會兒嫌竹片啃得無趣,轉性兒咬著了媚娘。
媚娘這才轉頭,看了眼抱著自己那只沾滿鮮血,癱在地上哭爹叫娘的司馬行風,對著那老丈悠然道:
“此獸便是白獅,亦即傳言中的龍種九子之一,雪狻猊。屬天生祥瑞之神獸。千年一遇。老丈不識,拿來當成是貓兒販售,也算是它合該有此一劫,所以便是它心中如何委屈,但老丈想來素常為人善樂,自有神佛積佑,便是龍種也不好輕傷老丈。
只是畢竟是天生龍種,雖非真龍之體卻靈威非常。
這高貴的祥瑞神獸卻被這不知天地之威的蠢廝辱折成了貓兒……
只被它咬這一口,實在是你祖上積了大恩德,福緣莫淺哪!”
這最后一句,自然是對著正在地上哀嚎的司馬行風所言。
接著,她轉頭再看向嚇呆的老丈,輕道:
“本……來,只是因著老丈年長為善,并非有意販售龍種祥瑞,故有心隱而不發,帶走便是……畢竟龍種祥瑞現世,尋常百姓家得之不報已是大逆,若再行私販自售,老丈處境堪憂……”
她言未盡,便是一片嘩然,旁邊好事者盡數一哄而退了好遠,怯怯觀望——只因她雖美麗明艷,言語之間嫵媚溫柔,卻自有一股威嚴在內,教人不得不信。
于是原地只留下那已嚇得面色雪白兩股栗栗幾欲昏倒的任姓老丈,與那震得不能言語的司馬行風,還有那撥剛剛借了酥酪壺與她的商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媚娘也懶理會司馬行風,更加不曾多看一眼那些商人,只向那老丈點頭道:
“不過倒也無妨,您畢竟不知此事,拿了這幾枚通寶便自回府上安心就是。狻猊龍種已不在您府上,自然無人會責難與您。”
言畢,那老丈看著玉如復遞上的金通寶,卻呆了半晌才咬牙搖頭道:
“小老兒已是將朽之人,犯下這等大錯,自當受責。小娘子你青春年華,韶光正好,小老兒萬不能讓小娘子替送了性命……”
“老丈安心,龍種在我手中,我也不會送了性命的。”
媚娘平靜一笑,一手抱著幼雪獅,一手從玉如手中拿了三枚金通寶放在老丈中。那坐在地上的司馬行風這才看清她遞上的竟是三枚金通寶,一時直了眼后,突然眼珠子一陣亂轉。
另外一側,玉如示意那些神鳳衛放了司馬府侍衛來救主后,一行幾女便都自取了紗帕或裹手或勒口,將剩下兩只小雪獅子捉了起來。素琴在一側,便也松了口氣,轉頭低聲吩咐近身侍婢去安排車駕,盡速回返。
那老丈本便膽小怕事,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全因為媚娘儀容氣度所折,實不忍這等一個嬌麗柔弱的好女子替自己擋了罪。
如今再冷靜下來,見她如此篤定又氣度泰然,再看看手心幾枚金通寶,心中多少有了些譜——畢竟他也是幾十歲的人,三十幾年來家中客棧茶肆迎來送往閱人無數,兼之遠戚之中還有一位身居都護要職的親侄在,他識人眼光倒也毒辣。
于是便不敢多言,只趴在地上叩了幾個響頭,媚娘生受之后才覺有些不妥,卻無言,只看他起身后正色向自己道:“日后若因此事有所牽連,任阿大不逃不離,便在洛陽城東中任氏客棧內恭憑官家處置,小娘子切勿過憐反累及娘子家中。”
言畢,便千恩萬謝地退離。
媚娘一直平靜的表情些微破冰,轉頭看著他離開的佝僂背影一眼,輕輕念了一念任氏客棧四字,才勾唇一笑:
“原來如此。”
素琴見狀,正待再問,卻忽聽一陣呼喝吵雜之聲將她們圍了起來。吃驚之下,她下意識掃視一周,只見那些剛剛還守著司馬行風如喪家之犬的司馬府侍衛們,此時已兇神惡煞地將她們這一眾女子圍了起來……
不,還有她們身邊不遠處那一隊商人。只是看樣子,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眼下自身也被困了起來,一行七八人,都是立在原處看熱鬧也似。
素琴咬了咬唇,轉頭去看媚娘。
媚娘淡淡一掃,便看出那司馬行風多半是垂涎自己一行女眷柔弱,又是財色兼備,又有可為他蔭生之格加上一筆進獻祥瑞朱記大功的龍種在手,有心要在光天化日下,使些昧心滅性之事了。
本來她也有心借計使計,由他們動了手,佯裝被動之后再行反擊,讓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知道這是大唐天下朗朗乾坤,并非無有王法之處。但一來顧念幾個孩子在宮中離母已久,二來素琴在側,三來……
她雖淡然處之,可那一直立在一側,默默注視她卻不發一語的高大商人,也讓她很有些懷疑。
剛剛一掃之下,這個男人看起來而立年歲,容貌清瞿規正,須發烏黑,目光溫淡,衣著也極是樸素——可以說除去身量頗長,竟似比李治不相上下之外,第一眼看出去,他并無甚特色。
但不知為何,媚娘就是有一種感覺,這個目光溫淡的男子眼底,分明就有一股桀驁不馴之意……
再想到剛剛從他手中接過酥酪壺時,雖只一眼,卻分明看到他兩手虎口、關節、食指側俱是硬繭厚結。
而借還壺之機再留心看他雙手時——
指腹柔軟,甲尖大都異常干凈,只兩個食指甲尖隙中隱隱有些朱色浸積其中……
目光一沉。
這樣的手,她素常里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而那個人……
所以,此人絕對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不可輕忽。
念及此,她向玉如看了一眼,便抱了雪獅子帶了素琴與四個神鳳衛要走,只留玉如與剩下三個神鳳衛收拾那幫不知死活的東西。
只是她沒料到的是,剛走一步,便聽得“嗖”地破風一聲,眼前一道白羽飛影竟沖著素琴而來!
猝不及防下,她下意識奮力一推推開素琴,卻正好撞到了那只飛箭之前!倏忽之間,那抹白羽便已直奔她頸間而來!
耳邊響起一陣驚呼“娘娘”“救駕”之聲!
而接著,一只著青色衣料的手臂突然橫在她面前!就聽“撲”地一聲入肉悶響,那箭便結結實實地扎在了那只青衣手臂上,尾羽晃動不止!
立時,場面一陣大亂!
而媚娘只能愕然抬頭,卻看見正是那個高個商人,擋在自己面前!
(https://www.dzxsw.cc/book/4491/448022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