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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鳳袍,淚織金冠三十


  是夜。

  長安。

  太極宮中。

  已然被人遺忘的承慶殿內。

  偏殿下,小閣樓上。

  對窗映月,只有沉書半閉著眼睛坐在榻上,好一會兒都不曾言語。

  突然之間,他又睜開眼,看著面前的一片漆黑,突然淡淡一笑:

  “你來了。”

  “中書省畢竟屬官舍,往這兒若不過暉政門便要過肅章門,路上卻不好走。

  卻是叫你久候。”

  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一個身材頎長的影子走了進來,對著他淡淡一笑。

  沉書看著對方瘦削的臉,不由微微沉了沉眉眼,目光中透出些心痛之意:

  “這些年……苦了你。”

  對方爽朗一笑,卻渾不似在意地與沉書一般,席榻而坐,隔了長幾面對面地看著他,又笑:

  “皇后倒是真的相信你,竟然安排在這里。

  只是她也未曾相到,如此一來,卻便了咱們相見。”

  “是啊……

  她還真未曾想到,此一舉,卻實實在在方便了咱們見面。

  不過卻是苦了你……畢竟先帝與主上兩代精練而成的金吾衛,卻非凡人可輕易迎其鋒。”

  對方哈哈一笑:

  “原本也是這樣的……不過也不知是運交華蓋不是,畢竟我竟是靠那人近的,竟得了一紙密圖,知道這太極宮中的一些暗道……

  雖則不多,卻也足夠保用了。”

  “暗道?”

  沉書亦訝然,一邊兒撩袖與他倒了些茶水在碗中,一邊兒好奇地睜大眼:

  “這太極宮中,竟有暗道?”

  “有,怎么沒有。”

  對方一笑,伸手端了茶碗便送入口中飲下,然后又道:

  “你當時還小,自然不記得。

  不過父王在時,皇祖是說過,這太極宮中是有暗道縱布的。畢竟當年這里就是楊廣的根本,昏君生性多疑,自然會多加建設,不然他也不敢住在此處。”

  放下茶碗,又輕嘆道:

  “不過……

  只怕我也知道的不多。畢竟這暗道也是當年先帝拿下這太極宮之后,由他與皇嬸二人齊力而測的……

  再加上中間多有暗改……

  別說是我,便是那個人只怕也知道的不多。

  即使他手上眼下也有一份密圖。”

  沉書不由瞪大眼:

  “竟然連他也信不得么……皇嬸未免也太過小心。”

  “是啊……若非這些年里,我一直陪著那人,伴著那人,說實話也不會覺得他其實也是可憐……

  算來一算,這些年來,他也是未曾過過一日安生日子,甚至就是先帝走之后,他也是被先帝布下的局,一一安在其中。

  且不止先帝如此……明恕,這些年來,我在這人身邊,日日里看著他,總有種感覺……”

  對方遲疑地道:

  “他似乎……其實……也許……一直都知道,自己會有一種什么樣的下場,而且也知道,算計他的,從來不止是先帝。”

  沉書揚眉,好一會兒才倉促一笑,輕聲道:

  “明恕么……好久不曾聽到三哥叫我的小字了……”

  他沉默,他亦沉默。

  次日,午后。

  麟游。

  萬年宮。

  春華苑內。

  難得今日閑來無事,又適逢孫思邈入宮來,與媚娘做些例常詢探,小小弘兒又在一邊兒一會兒揪胡子一會兒扯頭發一會兒翻藥箱一會兒抓衣裳地淘氣惹得孫思邈也好,媚娘也罷都都不能專心,一旁原本守著愛妻看診的李治揚眉,索性大手一撈,將正值最淘氣任性的時候的小小弘兒一把撈在懷里,扛在肩上,也不理他大叫不依,也不睬他哭鬧要娘,便哈哈大笑著直接帶出大寶殿,走含章門,過翠英宮,直到春華苑內來看前些日子西域進貢來的兩頭神異白鹿。

  見到那兩頭白鹿,原本哭叫不停要娘親的李弘也不叫了,只是瞪大眼含著手指看著那兩頭滿苑草地里來回歡騰跳躍,追逐嬉戲的神駿異獸,不一會兒便又使勁兒掙扎著踢騰,在自己父皇的懷里吵著鬧著要下去看白鹿。

  李治見計已見效,自然樂得放這正野性的小子去玩,便哈哈一笑,把他放在地上,任他去跑去追。

  只是那苑里既然大,自然也就是由得這等神獸來回跑跳的,小小李弘畢竟人小腿短,于是一時之間只見他滿苑里尖叫著追喊,一邊兒小侍們也說不得跟在小小殿下身后,一路地滿頭大汗追逐。

  李治看愛子踉踉蹌蹌地跑著追鬧,心里也是歡喜,哈哈一笑。

  正樂之間,忽又見李弘一個不慎竟摔跌在地跌了一個嘴啃泥,心下一驚急忙奔上前,卻在看到小侍們驚恐萬分地上前去抱李弘起來時厲聲道:

  “不要碰他!”

  一時間,諸小侍都驚得跪地不起,李治揮廣袖急步奔到李弘身邊,看著抬起臉,滿是泥灰草屑地仰起那雙似極了自己的大大鳳眼兒水汪汪地對著自己要哭要哭的愛子,心里一疼,先蹲了下去,伸手撩袖替他拭凈了臉,然后才垂首含笑,溫柔地對著一臉等待自己一如往常般地把他抱起來的嬌兒心肝輕聲道:

  “弘兒,你是要父皇抱你起來么?”

  “嗯……疼……”

  “父皇若抱你起來,也不是不成,只是你下一次若跌的時候,父皇和母妃剛好不在身邊,誰扶你起來呢?”

  “他們……”

  小小弘兒伸手,懵懵懂懂地指著周圍,一顆小心思只顧著回答父親的問題,卻把疼都拋到九天云外去。

  李治點點頭,又更加溫柔道:

  “那……若是剛好就這般巧,他們都不在身邊呢?”

  李弘眨眨水汪汪鳳眼兒,想了想,便一臉泫然欲泣之態:

  “不走……”

  “父皇不會離開,母妃也不會離開你,他們更不會離開你……只是我兒,你想過沒有,若是父皇與母妃正忙,他們也被你支去替你拿別的東西,身邊再無一人可用時,你怎么辦?”

  小小李弘眨眨圓圓大大又黑黑亮亮的含淚鳳眼兒,小臉兒上怔了片刻,立時便自己拿了箭袖拭干了淚,若有所思道:

  “自己起……”

  “對,自己起。那你會起么?”

  “不會……”

  “那你現在要不要學一學自己起?”

  “要!”

  小孩子總是容易歡喜起來的,也總是對一切事物都保持著好奇的,一聲響亮的回答之后,李弘便奮力起身,開始他人生中第一次嘗試無人相護相扶,慢慢爬起的過程。

  李治點頭,目光中滿是感動與驕傲地看著愛子自己爬起來,自己學著平素里父母一般的樣子,好好兒地替自己打凈了身上,然后張著兩只小手要抱的可愛樣子。

  微微一笑,他伸手抱住了好兒子,叫來左右,替他更衣去。

  可李弘卻不肯,反而只是在他懷里扭動著身子,來回指著跳躍不止的白鹿,表示今日一定要由他自己親手摸到才肯更衣。

  李治哈哈一笑,拍拍他,放下他,由他而去。

  眼看著那道小小的白色身影在滿苑里追著兩匹更大的白色身影,李治也是心中怡然,正待也欲叫了左右替自己更替了衣衫,去陪著寶貝兒子一道試一試身手時,卻聽得身后有熟悉不過的輕喚聲。

  李治揚眉,回頭看著匆匆而來的德安,收起腳步。

  德安行了一記禮,又看了眼正在小侍們的鼓舞聲中追逐白鹿的李弘笑了笑,這才上前一步附在微微俯下身子來聽他言語的李治耳邊,細細說了幾句。

  立時,李治便一揚眉,倏然轉身盯著他:

  “沒想到竟是他……

  那你師傅眼下在何處?”

  “主上,前些日子您叫師傅回宮中主持大局,師傅早早兒就回去了。眼下正在宮中。”

  “這消息,他知道么?”

  “師傅雖則靈通宮中,可畢竟使的竟是秘道,而且又是他這個師傅也未必曾防過的人……”

  德安面露難色。

  李治點頭,淡淡道:

  “不怪你師傅,誰又能想到會是他……

  罷了,且靜觀其變的好。你也不必告訴你師傅,明白么?”

  德安不安道:

  “主上,是不是通知下師傅?畢竟卻要內應外和。”

  “無妨,他之為事,與你師傅其實無害,想必他也不會去害你師傅。只是他一心要替自己尋仇便是。”

  李治淡淡道:

  “與你師傅,本就無干。”

  德安想說些話,卻最終只得默默點頭。然后又道:

  “那宮中之事……”

  “一切只讓他們兄弟二人去做罷……這也是父皇時起就欠他們的。

  權當是還了他們的情份。

  何況……”

  李治淡淡一笑:

  “于此一來,對媚娘也是樁好事。”

  德安點頭,只能默默。

  唐永徽五年八月十五。

  仲秋之夜。

  太極宮。

  子時過半。

  千秋殿。

  當穿著她最愛的火紅色鸞袍金繡牡丹裙,披著火紅的流云錦帛,滿心焦火地正等著早已約定好的沉書到來,然后一道走出殿下,向殿下庭中,正在等待著自己宣布的諸衛士們一切的蕭淑妃,聽到殿外傳來的喧嘩,與引駕侍儀的宣喝皇后鳳駕已至的聲音時……

  就好像一盆水當頭潑下來。

  冷冷地,寒意浸浸地,澆熄了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火。

  她忽然想到了昨夜聽到的話……

  突然間,她就明白了一切。

  ……

  她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閉上眼,她輕輕地,端端地,坐在她已然以為自己恨到了極點,也厭惡到了極點的鸞椅上。

  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她初見李治的那一日。

  她也是如今日一般,一身紅裝,一抹紅妝。

  一樣的嬌麗無方,一樣的明艷動人。

  一樣的……

  儀傾天下。

  是的……

  她很美,當時的她,美得連引她入宮的那些侍官們都個個側目。

  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進麗正殿的?

  這么多年以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忘記了。可這一瞬間,她突然又想起來了:

  那個一身火紅衣裙,一抹嫣紅唇妝,一點嬌羞如初生桃花般笑意抹在眉梢眼角,眸光動人的自己。

  她就這么一步一步,由著侍官引著,慢慢地,慢慢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在所有人的驚艷目光中,走向那個亦然為自己所驚艷,被一身紅妝的自己,點亮了沉寂無波的眼眸的男子。

  那個豐潤玉姿,驕若朝陽的男子……

  那一瞬間,她是把他刻在了自己的心底了。

  她知道。

  可是他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從一開始,就一直只是停在自己的臉上,自己的眼眉上……卻從未停在別的地方過,從未停在她的心上過……

  她也知道。

  是的,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了……女人的心思最是細膩的。那樣的目光……

  是的,她從一開始,就覺察到了。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認,一直不愿意承認……

  為什么?

  因為她怕。

  她怕,一旦去把他目光中的東西,深挖出來的話……

  那么她就再也不能停留在他的目光中了。

  所以,她寧可當個影子,寧可當個替身。

  因為她怕,他那般柔軟若春水一般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她身上。

  所以,這些年她爭,她搶。

  因為她怕,她怕只消一日不爭,只消一日不搶,這屬于她的一點點希望,就會消失,消失在那個終究還是出現在她與他的生命中,她與他的生活中,那個真正的留在他眼底,留在他心底的身影身上。

  所以……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結局。

  只是她還是想爭一爭,還是想搶一搶。

  她不覺得如此有什么不對的。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的。

  因為她只有這樣一條路可走了。

  不能讓他用看著那個身影一般溫柔而情深的目光看著自己,那就……

  讓他恨自己罷。

  如此一來,至少他投在她蕭玉音身上的目光里,還是帶著情感的。

  只要有情感在,只要他還會記得蕭玉音這個人的名字,只要他還記得,有這么一個女人,名叫蕭玉音的,曾經留在他身邊過……

  這便足矣。

  哪怕是在他的生命中,她注定是一個他璀璨生命的陰影,他安樂命運的痛處……

  甚至是他急欲抹殺卻無論如何也抹殺不掉的存在……

  都好。

  都好。

  至少她存在于他的生命中,他的記憶中,最深處的一角中。

  哪怕只是片刻……

  哪怕只是一個再也不愿意想起的污點,也好。

  她苦苦一笑,濕意浸了嘴角,卻帶著點點脂粉氣,然后她突然睜開眼,看著自己面前,已被淚水打濕了,帶著滿滿的得意與驕傲,矜持立于自己面前沖著自己微笑的王皇后。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腦袋里一片空,只回響著一句話:

  至少……讓他記得自己一點點的好罷……

  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許……

  都能算是為那三個可憐的孩子,那三個這些年來……一直被自己和他折磨著的好孩子……

  還有一直被她折磨著的他……

  尋得一點解脫。

  她忽然覺得,眼前一片光明,一片開闊。

  即使,淚光一串串地落下,打濕了她的視線,也打濕了她的臉。

  可卻沒能打濕她的心。

  那心中最柔軟,也是最堅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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