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受難,稚奴相救八
“昔年,母后曾于京西修真坊處,著人替本王造制一處別院。
為的就是那里遠(yuǎn)離太極宮,又舒適安逸,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里的諸位仆人都是極為親厚老實的人。
今日晌午,本王想著雖然于才人你如此寥落,可憐于夫人與于小弟只怕要因此有些不安。于是便先了那韋公子一步,接走他們?nèi)チ四莿e院。
說起來,那里可比太極宮東側(cè)的永興坊里,韋大人的居所其實住得舒服得多,究竟是本王舊邸,于小弟在那里讀書習(xí)字,也是清靜。
而且最重要的是于夫人與于小弟,俱是喜歡這里的。所以才求了本王將此物交與你,且又親書一封,請本王連著于夫人親制之酒食,一同帶入天牢,捎與你!
稚奴說完,輕輕一揚手,德安便把書信先交給于才人,又著小六兒入內(nèi),親自將食盒好好鋪于于氏面前。
于英蓉顫抖著拆了信,一面閱讀,一面淚如雨下。讀畢,她再無可疑,起身奔至稚奴身邊,對著稚奴重重跪下,連叩三首:
“謝晉王不計前仇,救英蓉母親之恩!謝晉王救弟之恩!”
稚奴也沒攔她,只是淡然道:“你不必謝本王,一來因為本王也是有求與你,二來,本王很遺憾,雖然將于夫人與于小弟請至府中,卻終究沒能攔得住他們身邊那個叫容麗的賤婢的嘴,終究還是將于才人之事說與夫人聽,惹得夫人傷心。不過于才人放心,本王不會動了殺念,為于夫人與于小弟添下業(yè)報。故一得知她與那韋公子私相授受已久,便著人將她帶著,親自送回了韋府了。
想來那韋公子如此憐愛于她,以后只怕也不會再放她出韋府半步,再惹得于夫人于小弟傷心了。此事,想必于夫人信中,也已然告與你知了!
于英蓉感激不勝:“王爺不念前仇,不但救了賤婢至親至愛,還賜與安宅,贈以良仆,更斷賤婢后憂……此身,便為王爺驅(qū)使,死而無悔!”
“當(dāng)真死而無悔么?如果本王此來,便是要你死,你又如何?”
英蓉聞言一顫,又思及前夜之事,便慘然道:“英蓉說過,無悔。”
稚奴雖知她為何做此答,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何?”
“王爺來得晚了,之前,那韋氏已然要脅過英蓉,今夜子時之前,若不認(rèn)罪自裁,便定要想盡辦法,使得陛下下旨誅我全家……王爺,您雖救得英蓉母弟,可究竟,英蓉犯了死罪,便是韋氏不要英蓉死,陛下也會要英蓉死……再者,英蓉也當(dāng)為自己所為,付出代價?墒怯⑷貙嵲诓辉杆涝谀琼f氏手下,故而,不如死在王爺手中,還算死得其所。為自己恕了些罪,下輩子也不會這般命苦,再投無情帝王家!
自從入獄開始,于英蓉便已然抱定了一死以解家人之困的心念,且又她本性其實并非極惡之人,一切只因貪慕虛榮,加之于稚奴安寧有愧,便已然有了求死之心。
稚奴雖早探知她有此心,然終究良心作祟,不聽她親口說出,心下難安。
見她如此,心下也是惻然愧然,便嘆道:“你可當(dāng)真想清楚了?如果你真的不想死,那本王也不是救不得你!
“王爺,英蓉謝您大恩?墒怯⑷乇仨毸馈R驗橛⑷叵M,英蓉的幼弟,可以在將來為官為相,重新光耀于氏門楣。若英蓉此刻不就死,那陛下他日見了英蓉,必然要遷怒英蓉母氏……且英蓉一生如此,日后已然是再無他望……若能以自己認(rèn)罪自裁之情,得陛下寬恕母弟之恩,更或者,能保得英蓉幼弟日后富貴平安……英蓉死得便是再值不過了!
聞她此言,稚奴也心中感動,對她的怨恨與仇視,也終究是放松了些,道:“你這般……可是委屈了。雖然你做錯了事,可終究還是悔了……若求父皇,未必便……”
“陛下隆恩,自然英蓉生機無限。可是幼弟日后,便必會受我連累。王爺,請務(wù)必再莫提活英蓉之命一事。若王爺真當(dāng)憐惜英蓉,還請王爺安排,保英蓉一日性命,得見母弟最后一面,才從容上路!
于英蓉深深泣叩。
見她如此,稚奴終究是忘記了自己所來的初意,震撼不止,良久才嘆道:“本王知道了。你放心,本王會滿足你心愿的。而且,也會讓你選擇自己想要的上路之法!
言畢,他踉蹌一起,不待德安扶持,自向外走。
于英蓉聞言,感激涕零,下叩,泣不止。
牢門,再次深深地鎖上。
牢外,媚娘已如暗處,將二人所言盡收耳中,見稚奴如此愧疚,也終于不忍,上前扶道:
“你給了機會,你做得很好,是她自己不需要了!
稚奴茫然看著媚娘:“武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若是……”
“你沒有錯!泵哪锲降氐溃骸爸皇怯诓湃说南敕,終究與咱們不同罷了。今日便是你一開始便告訴她要救她,她也不會答應(yīng)你的,反而會求你賜她解脫之法。
因為在咱們眼里,能快樂地活著,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蓪λ齺碚f,家族的榮興,于氏的光彩,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才討厭蕭薔,所以她才為韋氏所用,所以……她才會選擇今天的結(jié)果!
“榮興?光彩?真的比生命還重要么?”稚奴問。然媚娘卻回答不得。
……
一個時辰后,太宗再得花言進(jìn)言,道前日元昭媛之事,終有蹊蹺,不若連夜提審那于氏,以防夜長夢多。太宗深以為然,然侍寢之昭容韋氏勸之夜深,人皆疲累,不若明日再審。太宗又憂恐于氏自裁,不得口供,便急令時代任大理正(代理,當(dāng)某一職位缺人時,便會從門蔭——就是當(dāng)時的一種從關(guān)隴門閥或者前朝氏族大家子弟和門客中優(yōu)先選拔人才,優(yōu)先提為官員的制度——官員中,挑選人來做為代理。大理正,唐時大理寺官職,從五品下)之韋待價,親自督視于氏,不得有誤。
……
凌晨,安仁殿內(nèi)配殿。
太宗已然睡下,韋昭容卻是與一小侍,獨處密室相談。
韋昭容怒道:“你們是怎么辦事的!怎么會不知道呢?那看著于氏那賤婢的,可是咱們自己的人!”
春盈見主人發(fā)怒,嚇得臉色刷白,跪下道:
“娘娘……可是那韋……韋大人,卻是個直愣性子,非要等得陛下手令,才肯……才肯讓咱們進(jìn)去……”
韋昭容想想,更恨道:
“那個混帳東西!竟然連姨母的話也不聽!”
“娘娘……娘娘其實不必急慌,宮外……宮外早傳了信兒來,道知道娘娘必然為于氏之事心憂,特令奴婢勸娘娘,說那韋大人為保咱們娘娘不受陛下懷疑,必然是要保好這于氏的。再者,陛下眼下直盯著這于氏,咱們也是不可妄動的。”
韋昭容聽得此言,倒也收了些氣,只恨道:“可那于氏母弟,日前卻不知道被什么人給救走了,現(xiàn)在咱們無人在手,如何讓她乖乖服死?”
“娘娘放心,宮外那位說了,雖則咱們沒能把那于氏母弟捏在手里,可那容麗還在咱們手里,只要好好利用她,那于氏身在天牢,又如何知道自己母親無恙?必然就死的。只不過晚些日子罷了!
聽得如此,韋昭容才放心,又憂道:“不成,說起來,還是不能再拖……”
“娘娘放心,宮外說了,咱們只不過讓于氏多活一日,現(xiàn)下,他已然準(zhǔn)備妥當(dāng),只待明日夜里尋了機會支開韋大人,便可入內(nèi)著于氏自裁了!
韋昭容不安:“明日夜里?”
“明日夜里!
“那……你今夜可得著人看好了天牢那邊兒,別出什么動靜才好。”
“是!
“還有……掌上燈罷!只怕至到明日夜里,我都是睡不得安了!
“是……”
是夜丑時。
天牢門開,一輛裝水之車,裝滿了巨大的水甕,經(jīng)過重重盤驗,緩緩駛?cè)胩炖巍?br />
到了僻靜處,馬夫解下車上一只大水甕的蓋子,悄悄道:“出來罷!”
一老婦,一幼兒,從中跳出,感謝不止,然后,便跟著盧光明緩緩而去。
另外一邊的夜色中,時任大理正的韋待價與其下屬盧光明,并肩而立,看著這一切。
“大人為何要助我們?”盧光明問。
“你們身后站的是誰,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這個人的意思,多半就是陛下的意思。”韋待價年紀(jì)輕輕,可終究出身世家,見得多了,自然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盧光明還是不解:“可這韋娘娘,卻是您的親姑姑。而且您的父親……”
“她是我姑姑,可是卻并非親姑。再者,我的姑姑并不止他一個。至于我父親,他所向之人,我心中自然明了。可我從不以為,那是正確的路!表f待價淡然道:“否則,我不會與你一同站在這里!
盧光明敬佩,施禮。
……
同一時刻,天牢內(nèi),媚娘處。
稚奴與媚娘依然對面而坐,下棋取樂。
“你這般天天跑來……就不怕陛下知道?”
“父皇不會知道的。”
“怎么這般肯定?如今的天牢,可是韋家說了算!
稚奴淡然一笑,取一子于指間,猶豫轉(zhuǎn)動道:“武姐姐說錯了,是韋待價說了算,而不是韋家說了算。”
“那韋待價,可也是韋家人!
“龍生九子,尚且子子不同,何況韋家九房數(shù)十門,子弟眾多,難免就有幾個不一樣的!敝膳馈
媚娘見他如此放心,倒也松了,又道:“不過,那于氏……還是沒有想活的念頭?”
稚奴嘆了口氣,搖頭不樂道:“我著了德安勸了她幾次,連花姑姑也勸她無數(shù),可她只是一心認(rèn)定要死……武姐姐,當(dāng)初我一心要她死,可現(xiàn)在……”
“不怪你,真的。于她而言,想要的已然得到,又不見前路如何,自然會生出絕念!
“可是,就算父皇不寵愛她,她也可以另尋出路啊!為何……為何要將自己之命,系于一人之身?”稚奴不解。倒不是他不知宮中諸妃素以自己父皇為念。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念,居然可成執(zhí)。不得生便得死的執(zhí)。
一時間,他有些驚恐起來:媚娘會如此么?她那般敬愛父皇,也會如此么?
媚娘嘆息,輕輕搖頭落子:“稚奴,這便是自古以來,女子的命。若不得夫君以真心相待,一生只得一心人,那便……是如此下場。你日常跟著長孫皇后長大,看慣了陛下待長孫皇后一片情深,自然不會覺得這般常事該當(dāng)發(fā)生。不信,你若是去問問吳王,只怕他便要告訴你:這**女子,若當(dāng)真不得陛下喜歡,那自當(dāng)是一生無望了。”
稚奴默然,良久才問:
“那武姐姐,你呢?”
;
(https://www.dzxsw.cc/book/4491/321653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