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上午,李英俊和陳玉蘭準備回程。
季相如和同事們要在泰順過周末,他把李英俊和陳玉蘭送到賓館外,說:“時間太緊了,溫州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們有時間再來,我?guī)銈內(nèi)!?br />
李英俊笑說:“你現(xiàn)在快成半個東道主了!
季相如說:“是啊,我在溫州進修幾個月,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現(xiàn)在都會說溫州話了,和半個溫州人差不多。”他去看陳玉蘭,說:“你想來溫州的話直接找我,我?guī)闳コ院ur!
回去路上李英俊讓陳玉蘭網(wǎng)上訂票,陳玉蘭用手機很快買到票。昨晚她睡得很好,現(xiàn)在精神百倍,遺憾的是沒有嘗試過泰順的溫泉:“等我攢了錢,我肯定回來一趟,住住賓館,泡泡溫泉。”
李英俊看著她笑了笑,說:“你自己來?不帶我?沒良心!
陳玉蘭說:“李主任你去的地方多了,不知比我見多識廣多少。我回泰順是新鮮,你是無趣了吧?”
李英俊說:“無不無趣是我說了算,你請我一起,我肯定高興。”
回去后過周末,到了周一重新上班。
陳玉蘭進辦公室看見柳倩,驚訝:“你來了?”
柳倩瞥了她一眼:“我在這上班,來了很奇怪嗎?倒是你,你怎么有臉來啊?”
陳玉蘭一怔,柳倩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她:“你和我表姐夫的事傳得到處飛,我還以為你臉皮薄要辭職了,哪想到回來上班了。”
陳玉蘭把包重重放桌上,正色說:“柳倩我不知哪得罪你了你要這么害我,我和李主任之間沒你想得那么復雜,李主任人很好,我也不是他的小三,你表姐離婚和我半點關系都沒有。”
柳倩不服:“怎么沒關系了?”
陳玉蘭打斷她:“怎么有關系了?你沒搞清楚事情不要自己隨便想象,你不信李主任就去問問你表姐,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個上午陳玉蘭沒和柳倩多說話,到了中午她去食堂,坐在靠角落的位置,旁邊不知是誰小聲議論她,她放下碗筷,覺得很難受。
陳玉蘭不知道自己能扛到什么地步,有些東西會隨時間根深蒂固,到后來,不是她把謠言殺死,就是謠言把她殺死。
下午局里要在新圖書館報告廳開全局會議,午休過后局里人三三兩兩地出局大樓,陳玉蘭走出來,李英俊的車停在門前,說:“你坐我車我載你過去。”
陳玉蘭說不用,李英俊問:“你沒車,打算怎么過去?”
新圖書館坐落在城市邊緣,很偏僻,地廣人稀。少有出租車師傅愿意往那邊跑的,坐公交則要轉(zhuǎn)好幾趟車,非常不方便。
李英俊看了下時間,說:“坐我車吧,不然來不及。”
這時有同事過來,笑嘻嘻問:“李主任,我們沒車,能不能坐你的車過去?”
李英俊答:“可以,你們幾個人?”
他們答四個人,李英俊的車恰好能載四個人,于是高高興興過去坐車,忽地不知是誰攔了一下,沒說話,示意了下陳玉蘭。
李英俊肯定要載陳玉蘭過去,這下成了五個人,肯定得撇下一個人,這個人無論是誰,反正不會是陳玉蘭。
幾個同事眼神商量,很快改了主意對李英俊說:“算了李主任,我們問問別人有沒有車吧。”
然后手挽手嘻嘻哈哈地走了,陳玉蘭站在那仿佛被針扎了一樣。
李英俊走到陳玉蘭邊上去,陳玉蘭不知怎么往旁邊避了一下,李英俊看進眼里,停下不動:“我和你說了什么你忘了?我讓你別在意閑言碎語,該怎么樣怎么樣,F(xiàn)在你因為這個不坐我車了,行,沒關系,你先在這等一下!
李英俊到一旁打電話,過了一會老王下來了,和李英俊隨意聊了幾句,然后走過去對陳玉蘭說:“是不是沒車?來,坐我車走!
陳玉蘭回頭看了李英俊一眼,李英俊揮揮手,讓她快跟上老王。
新圖書館報告廳近兩百座位,局工作人員近百號人坐在前排,陳玉蘭用完洗手間進去,一排一排找座位,忽然在第三排的位置停了停。
中間有張熟悉面孔,陳玉蘭仔細看了看,這不是鄭衛(wèi)明嗎?
講臺上麥克風響了,李英俊弓著腰對著麥克風說:“喂喂,時間差不多了,各位同事趕快找到位置坐下,會議開始了!
陳玉蘭收心,就近找了空位坐下。
李英俊在講臺上代表講話,年度工作總結(jié)以及新年工作設想,結(jié)束以后是互動交流環(huán)節(jié)。陳玉蘭靜靜坐著聽,李英俊說:“還有嗎?有什么問題現(xiàn)在提出來,過期不候啊!
講臺下安靜了一會,忽然鄭衛(wèi)明把手臂舉起來:“我有問題!”
同事們看著他議論紛紛,這是誰?新來的?從沒見過啊。
李英俊笑了笑說:“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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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鴻漸心中電光瞥過似的,忽然照徹,可是射眼得不敢逼視,周身的血都升上臉來,他正想說話,前面走的同伴回頭叫道:“你們怎么話講不完!走得慢吞吞的,怕我們聽見,是不是?”兩人沒說什么,直上船,大家道聲“晚安”散去。方鴻漸洗了澡,回到艙里,躺下又坐起來,打消已起的念頭仿佛跟女人懷孕要打胎一樣的難受,也許鮑小姐那句話并無用意,去了自討沒趣;甲板上在裝貨,走廊里有兩個巡邏的侍者防閑人混下來,難保不給他們瞧見。自己拿不定文章,又不肯死心,忽聽得輕快的腳步聲,像從鮑小姐臥艙那面來的。鴻漸心直跳起來。又給那腳步捺下去,仿佛一步步都踏在心上,那腳步半路停止,心也給它踏住不敢動,好一會心被壓得不能更忍了,幸而那腳步繼續(xù)加快的走近來。鴻漸不再疑惑,心也按束不住了,快活得要大叫,跳下鋪,沒套好拖鞋,就打開門簾,先聞到一陣鮑小姐慣用的爽身粉的香味。
方鴻漸給鮑小姐噴了一身黑,不好再講。侍者上了雞,碟子里一塊像禮拜堂定風針上鐵公雞施舍下來的肉,鮑小姐用力割不動,放下刀叉道:“我沒牙齒咬這東西!這館子糟透了!狈进櫇u再接再厲的斗雞,咬著牙說:“你不聽我話,要吃西菜!薄拔乙晕鞑,沒叫你上這個倒霉館子呀!做錯了事,事后怪人,你們男人的脾氣全這樣!”鮑小姐說時,好像全世界每個男人的性格都經(jīng)她試驗過的。
過一會,不知怎樣鮑小姐又講起馳未婚夫李醫(yī)生,說他也是虔誠的基督教徒。
方鴻漸正滿肚子委屈,聽到這話,心里作惡,想信教在鮑小姐的行為上全沒影響,只好借李醫(yī)生來諷刺,便說:“信基督教的人,怎樣做醫(yī)生?”鮑小姐不明白這話,睜眼看著他。
鴻漸替鮑小姐面前攙焦豆皮的咖啡里,加上沖米泔水的牛奶,說:“基督教十
誡里一條是‘別殺人’,可是醫(yī)生除掉職業(yè)化的殺人以外,還干什么?”鮑小姐毫無幽默地生氣道:“胡說!醫(yī)生是救人生命的。”鴻漸看她怒得可愛,有意撩撥她道:“救人生命也不能信教。醫(yī)學要人活,救人的肉體;宗教救人的靈魂,要人不怕死。所以病人怕死,就得請大夫,吃藥;醫(yī)藥無效,逃不了一死,就找牧師和神父來送終。學醫(yī)而兼信教,那等于說:假如我不能教病人好好的活,至少我還能教他好好的死,反正他請我不會錯。這仿佛藥房掌柜帶開棺材鋪子,太便宜了!”鮑小姐動了真氣:“瞧你一輩子不生病,不要請教醫(yī)生。你只靠一張油嘴,胡說八道。我也是學醫(yī)的,你憑空為什么損人?”方鴻漸慌得道歉,鮑小姐嚷頭痛,要回船休息。鴻漸一路上賠小心,鮑小姐只無精打采。送她回艙后,鴻漸也睡了兩個鐘點。一起身就去鮑小姐艙外彈壁喚她名字,問她好了沒有,想不到門簾開處,蘇小姐出來,說鮑小姐病了,吐過兩次,剛睡著呢。鴻漸又羞又窘,敷衍一句,急忙跳走。晚飯時,大家桌上沒鮑小姐,向方鴻漸打趣要人。鴻漸含含糊糊說:“她累了,身子不大舒服!碧K小姐面有得色道:“她跟方先生吃飯回來害肚子。這時候什么都吃不講。我只擔心她別生了痢疾呢!”那些全無心肝的男學生哈哈大笑,七嘴八舌道:“誰教她背了我們跟小方兩口兒吃飯?”“小方真丟人哪!請女朋友吃飯為什么不挑干凈館子?”“館子不會錯,也許鮑小姐太高興,貪嘴吃得消化不了,小方,對不對?”“小方,你倒沒生?哦,我明白了!鮑小姐秀色可餐,你看飽了不用吃飯了!薄爸慌虏偷牟皇切闵牵蹦侨吮疽f“熟肉”忽想當了蘇小姐,這話講出來不雅,也許會傳給鮑小姐知道,便摘塊面包塞自己嘴里嚼著。
方鴻漸午飯本來沒吃飽,這時候受不住大家的玩笑,不等菜上齊就跑了,余人笑得更利害。他立起來轉(zhuǎn)身,看見背后站著侍候的阿劉,對自己心照不宣似的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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