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州街頭一處破敗的房子，是眾多乞丐的聚集地，也有經商賠了家底，干了傷天害理的勾當無處可去，亦或是在凌州消金窟一夜風流，再無銀錢周轉的人，他們聚集在這破房子中，舒適不敢奢望，好歹能避風雨。

在這些人中，有一名老者身上衣衫難以覆全身體，夏日蚊蟲叮咬他，冬天霜雪欺負他，他也只這一件破衣裳。

有好心的人提醒他天冷要加衣，他便嗯一聲算做回應，然后轉過身去，繼續呼嚕。

無人知曉他的來歷，也不知道他為何要留在這。多少年了，有人來，有人走，有人死。唯獨他，占據一人大小的地方，既不與人爭搶食物，也沒有飲水喝酒的習慣。

如果不是知道的人，必然以為這是一具尸體了。

也因為這種神異的表現，乞丐們并不敢驅趕他走，反而十分恭敬。他們已經是人生的最底層，即便有些信仰的東西也無銀錢孝敬，而這老頭雖然邋里邋遢的，卻是讓人心生敬畏。

既無法塑像建廟，所行就將這老頭當做了精神支柱，出去討飯要拜一回，回來睡覺也要拜上一拜。作用還在其次，主要是心里有了寄托。

這老頭說也奇怪，即便是修為有成的人，也沒聽說過不用吃飯喝水的，那是只有天上的仙人才能做到的，傳聞中的辟谷。

寒來暑往，總有新來的好事者不聽勸告，想要探清他的底細。若是這老頭高興了，便不做聲。仿若陷入自己的夢境中，雖然能聽到外界的話語，但不想理睬，也無人能驚擾他。

當然，若是有不開眼的，上前踢他一腳，讓他騰出地方來，便會驚訝的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靠近絲毫。

長此以往，這乞丐在坊間也有些名頭，只說是十分神異，至于具體如何，又無人能說得清楚。

有人報知官府，說有這么一號人物，想來朝廷應該出面過問的。

但是，此事層層上傳，到了刺史李蓮那里，便再無任何訊息。命令也十分簡潔明了，“不用理會。”

大虞立國十幾年，這老頭也就在凌州躺了十幾年。

“西蜀啊，武神與九王的故鄉，真是人杰地靈。”

李蓮由衷得感慨著人生機遇。大虞先帝之妻，便是西蜀美人，武神與九王一母同胞，也算是半個西蜀兒郎。而李蓮面對的，也是西蜀武道三境高手，孫無名。

“能夠逆天地大勢，強行突破文道鎮壓，晉升武道三境，孫老友之天資，比之武神或許不如，卻是同時代中的最強根骨。即便是我，也不得不佩服。”

老頭十幾年的禪定，一朝醒來，除了西蜀九王的命令之外，還有他自己的意志存在。

“當年同為二境，我敗于你手。如今三境，還請李先生全力出手。”

老頭孫無名，十幾年間未曾進食進水，身形瘦弱不堪，衣衫更是襤褸。但是他面對當世文術三境的李蓮卻是毫無俱意，甚至可以說，戰意昂然。

“哎！”

李蓮長嘆一聲，“孫老友何必糾結于一戰之勝敗？便是文圣武神在世，也有敗績。”

“文圣武神之敗，在他們證道圣人境后便已不存。而我證道無望，敗于你手，也當從你手中找回武者的尊嚴。”

“那一戰你我勢均力敵，本是不分勝負之決。只不過天下文道大興，我得文曲星照方能勉強壓你一頭。客觀來說，你我決出勝負，唯有生死。”

孫無名面色毫無波動，“身為武者，生死已有覺悟。我沒能察覺天下大勢，沒能注意文道興衰，沒能左右天時之變，是我敗因。”

“唉！”又是一聲無奈得嘆息，李蓮有苦說不出，這就是秀才遇上兵的感覺吧。

“我們的勝負且寄下，你在凌州這么多年，都沒有來找我決戰，其實也是沒能達到武道三境巔峰的完美狀態對吧。”

提及武道修為，孫無名才略有動容，“的確如此。武道三境無名，我之意下，眼前，心中，萬事萬物不存。無悲故無喜，無愛亦無恨。沒有飽腹之感，也無餓肚之時。我之武道，不知當何為終！”

“你看，若是你以為不完全的武道修為與我一戰，勝了倒也罷了，若是敗了，豈不是給了自己一個理由？你們修習武道的人，最不愿給自己借口，但身為人，心中又不免為自己開脫。唯一的辦法，便是杜絕一切的可能。完美的狀態，天時的掌握都必須了然于心。但是，出于西蜀九王的命令而打斷自己的修行，我想你自己內心也有不愿的成分在吧。”

孫無名心中一動，卻是很快平復下來，“李先生已達文術修身境，對于人心的蠱惑可謂爐火純青，若是我對九王的情義因為你一番話而有變動，怕是我已經失敗了。與文術大能對敵，言辭之間已是修羅場。”

李蓮撫掌大笑，“孫老友好心境，這樣都沒能影響到你，看來武道三境之所以能對抗文術三境，不僅是境界對等，還有對道的理解。無名無名，名之天地謂之洪荒，號之宇宙稱之玄黃，變化由心，命由己造。武道三境，我不如你。”

“你……”孫無名既為任務而來，也是為了決戰而來，但李蓮卻是毫不顧及修士的顏面，直接言敗，這讓孫無名十分惱怒。

“李先生晉升文術三境，是已經看不起昔日的對手，不屑出招了嗎？”

李蓮笑著搖搖頭，“孫老友誤會了。我們不用生死相向，第一局，我以文術攻心，你以為武道防守，我無功而返，你毫發無損，故你勝！但是，第二局，孫老友應該明白在每一州之內都有書院存在，無論我有意還是無意，皆有遠古圣賢之語的力量加持，若是以命相搏，你毫無勝算。所以，第二局，算我贏，如何？”

孫無名沉默了，的確如李蓮所說，在凌州與李蓮動手，他毫無勝算。

“那么，第三局是什么？”

李蓮轉頭看向凌州街頭，雨簾之下的凌少羽正發足狂奔向他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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