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許久這般持續的降雨了，雨勢更是不同往日的輕柔。暮色昏沉，疾馳的馬車劃破濃重的雨幕停在城門前。車夫顧不得疲累，轉身時蓑衣旋起雨水。他恭謹道“公子，漱州到了！”

楚翊下車時束冠被風撩亂，索幸直披在頸后，這樣做反倒襯得他更加灑脫。他撐開一把油紙傘，玄青色的紋圖像是將遠山亭臺樓閣拓印在了上面，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他將雨傘立在車前，柔聲說：“曉曉，下來吧。”素白的手掀開簾布，嬌小的身影正落在楚翊撐傘的臂彎。

楚翊和木曉曉走進客棧時空氣似也為之一滯。談笑碰杯聲戛然而止，客皆怔怔相望。

紫色的面紗雖是掩去了木曉曉的絕色，只那眸波暈開燈影也已讓人心旌生搖。她眉梢鬢角倦色未消，更是讓人憐惜。風雨挾勢而入，她腰間束帶輕輕垂下，和裙裾流蘇一同飄揚。楚翊收好傘，瞧得此景，不由冷哼一聲。音沉而戾，非殺伐果決之人難有。

客乃醒悟。經此變故，眾人都未察覺，樓上停下的琴音竟未再響起。

白色的帷幔掛在兩邊束成半個酒杯的形狀，中間珠玉綴著紅色絲穗，隱約可見模糊的人影。

江乴拂手負琴于背后，向醉在地上的人道“凌兄，與你一見，三生有幸，若是有緣分，我們再聚。”倚在柱子上的人若只瞧面目，倒也是豐神俊朗，當得公子一稱。只是他任長發垂在腰際，唇角尚自流淌著酒水，又滴落至裸露的胸前。

聽得江乴之言，好似酒也醒了大半，他直起身，垂首作揖道“我說的，你真不考慮一下了?”

江乴未轉身，只從他微微俯下的身子可知拒絕了凌少羽的提議的。凌少羽望向上得樓層的楚翊二人，又倒了下去，嘴中兀自嚷著“癡癡癡”似與人拼酒勸杯，又或是別的什么意思。

初時，掌柜的并不待見江乴。他說要于此鳴樂助酒興，央掌柜的給個生計。只是他將弦琴示于眾人時，掌柜的從他拂落的衫袖瞧見許多劍痕，猜測他或是避仇而來。

只是他一曲琴鳴，引得城中不少人慕名而來，倒是添了不少生意。想到東家勢力，也無懼這些小小紛爭，便應允了下來。仔細想想，已是三年有余了！

近來風雨造勢，江乴許久未在人前奏樂，生意也冷清了些。難得今日有雅興，不想又遭變故斷了念頭。掌柜的一陣嘆惋，又垂首算賬去了。

忽聽得一桌客人談論道“諸位，凌州那里的事情，可是聽說了？“”

“現在大虞境內，還有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的？刀劍笑知道吧，曾經跟隨四皇子打天下的武道高手，竟然也出現了。雖然不知道后續蹤跡如何。”

“刀劍笑固然身份尊崇，到底是武神四皇子的手下，如今武神隕落，他也無處可依。但是那魏長青何許人也？九王縱橫邊疆此人功不可沒，而且他的出現，也代表著九王的立場。看來傳聞中九王與京都那位有嫌隙，不似作假。”

“除了刀劍笑和魏長青，還有那凌州刺史李蓮，那可是文術三境的超絕高手，還是文圣天下師的嫡傳弟子，連他也參與那一戰，可見非同小可。而他的對手孫無名，我有耳聞，直到三十歲才踏入修行，卻是在武神四皇子的教導下，迅速躋身武道三境，如此天賦，簡直駭人聽聞。”

“你們說的都是咱們大虞境內的高手，可知那關州封亦平？”

“嘁。這誰不知？當年陳國還在的時候，倒也被譽為古往今來第一修行怪物，可是這些年來銷聲匿跡，再出現時，也不過是二境修為，泯然眾人矣。”

“你可別這樣說，那謀圣龐青云臨死前，可是為封亦平奪取了大量的文武之力，等他真正成長起來，只怕就是我們大虞的危機咯。”

“我倒是比較關心那劍宗御兵決，作為唯一能與武神四皇子匹敵的存在，他的劍道是天下多少武修夢寐以求的。只可惜，聽說那封亦平拜師都沒能成功。”

“說道劍宗，咱們漱州倒是有一個修行劍道的門派，如今大虞的皇家侍衛中，便有此門派的高手。”

“漓江之南，劍閣稱尊，漓江之北，刀門稱霸。一個是前朝陳國的武道宗門，一個是大虞的豪邁修士，雖然如今平和下來，到底還是有些宿怨在。”

“哦對了，你們看到剛剛進來的那對男女了嗎？我看那女子有些江南水鄉的氣質，可是那男子嘛……嗯，很有些漠北粗獷的影子，說不定就是刀門的人。”

“難道劍閣與刀門還要生死搏殺嗎？朝廷可不會坐視，別忘了，現在什么宗門都不好使，都得聽書院的。”

“這話實在，只是那劍閣掌門江雪有些門道，這些年不僅讓門內弟子進入皇家當侍衛，還幾次三番得與漠北刀門嗆聲，若是說他想與漠北刀門開戰，也有幾分可能。”

“笑話，他一個代掌門，還真的能代表整個劍閣不成？”

“聽兄臺的意思，似乎對劍閣很是了解？”

“若非看不慣那江雪的嘴臉，我也是劍閣弟子。”

“聽說劍閣本來有一位大師兄，也該承接掌門之位，但現如今卻是這個江雪在執掌，其中可是有什么隱情，兄臺可否告知？”

“哼，若是我大師兄在，必不叫劍閣陷入如今的窘境。”

眾人本想從他嘴里打探消息，卻見他已經醉倒，匍匐在桌案上神志不清了。

凌少羽返回自己的房間，這里是與凌州相接的漱州，也是凌州的上游州郡，而承天道，沿著漓江往上，找到源頭處的昆吾山，便可以見到承天道觀了。

“江乴，江雪，劍閣的兩位劍道天才，卻是走向幾乎相反的道路。是個性使然，還是陰謀算計？江湖啊江湖，你可并不比凌州安全。”

不知與京都達成何種協議的凌少羽竟然出現在漱州，更是有意參與到江湖紛爭之中，他的行蹤，也被即刻報給西蜀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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