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張嬤嬤領(lǐng)著娢嫣,七拐八拐,穿過玉林花廳,曲水流觴,方來到了三姑娘的住所。
王云汐為人風(fēng)雅,庭院也與別處不同。圍墻都是實木雕空,俱是名家書畫,底下垂著精雕掛落。東首是一個月亮門,園中種滿綠竹,一條青石板路直通內(nèi)園,四處紗簾垂地,鳳尾森森,華美異常。
張嬤嬤進了園子,立時大氣也不敢出,走到門口,早有兩個小丫頭進去通傳。沒一會兒,又打了簾子出來,道:“姑娘吩咐,叫春花進去。”
張嬤嬤轉(zhuǎn)頭對娢嫣道:“進去吧。”
娢嫣點了點頭,跟著小丫頭進了屋。只見屋內(nèi)糊著霞影紗窗,王云汐穿著一件月白色云紋繡浮云水墨薄紗裙,頭上綰著一只玉簪,靠在青色的竹雕美人榻上休息。
“過來了?”王云汐抬起頭,笑盈盈地沖娢嫣招手,道:“快到我跟前來。”
印象中的這位三姑娘一直是清清冷冷的,想不到突然如此熱情,娢嫣到真是受寵若驚了。她走到王云汐身旁,道:“見過三姑娘。”
經(jīng)過這一個月的培養(yǎng),娢嫣還是慢慢熟悉了丫鬟的生活。
王云汐笑道:“你不必這樣拘謹,到了我這里,以后這就是你的家了。”說罷,又叫一個穿青色偏襟褙子,撒花洋裙的丫頭到跟前,道:“帶春花和大伙認識下。”
那丫鬟拉住娢嫣的手,道:“我是絲竹。”
又指著一個眉眼清秀,老實端莊的丫頭道:“這是柔菊。”
一個鵝蛋臉,靈氣乖巧的丫頭道:“這是晧雪。”
娢嫣心知這便是王云汐房里的三個大丫鬟了,果然鳥隨鸞鳳飛騰遠,到底和彩霞、翠兒之流不同。
娢嫣不卑不亢,含笑著一一招呼,到顯大氣。
介紹過屋子里的大小丫頭后,王云汐道:“以后你過來了,便也改個名字吧。我房里本來是從梅、蘭、菊、竹的四個丫頭,只是后來先去了若梅,補上了晧雪,如今又去了芷蘭,再從這幾個字到不好聽了,不如你就叫凝霜吧。”
相比春花而言,娢嫣對這個名字可滿意多了,忙點頭道:“知道了姑娘。”
隨后絲竹便帶著娢嫣安排住處,王云汐自是住在里間,明間是算是書房+客廳,左次間住著絲竹和柔菊,稍間另有兩張床,晧雪和她便住在這里。
王云汐另外又賞了她兩套半新的綢緞衣裳,兩根朱釵,一對耳墜,娢嫣便換上了。她本來心思靈巧,如今終于有了道具,對著銅鏡細致打版一番,較之從前又別添了一番驚艷。
絲竹瞧了瞧,笑道:“春花,啊不對,凝霜,上個月我還在落韶園瞧見你,怎么覺得今兒不一樣了?”
娢嫣道:“哦?怎么不一樣了?”
絲竹道:“說不上來,只覺得你漂亮了不少,可是瘦了?好像也白了些。”
娢嫣道:“許是瘦了些吧,不過多半還是姑娘賞的衣裳的緣故。”
絲竹笑道:“說的也是,就是咱們姑娘扔了的東西,都比外頭的好上不知多少倍呢。”
晚上時候,絲竹柔菊等先服侍了王云汐用飯,娢嫣、晧雪等人就在外頭次間吃。因娢嫣新來,許多服侍的事情并不用她做,日子過得倒還清閑。
王云汐待人隨和,又沒有什么架子,可底下的丫頭卻都恭恭敬敬的,嚴守規(guī)矩,沒有一點僭越之處。
又過了幾日,這日傍晚,用過飯后,娢嫣為云汐捧漱盅,云汐凈了口,笑道:“忙了一天了,你也坐著歇歇吧。”
其實娢嫣這一日并沒做什么,到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云汐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兩眼,笑道:“我瞧你進來這幾日,氣色好了不少,實在早就該進來了。”
娢嫣此刻滿腹狐疑,自問這七八年來,王云汐幾乎從來沒關(guān)注過這個叫“春花”的丫頭,怎么突然就提了她,還對她如此關(guān)心呢?
云汐又瞧了瞧她的頭發(fā),道:“你這個發(fā)髻梳得到好,只是要配個白玉的簪子才合適。柔菊——”
她喊了一聲,柔菊走上前,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云汐道:“去將我那個螺鈿的四層首飾盒拿來。”
柔菊點頭應(yīng)是,沒一會兒將東西遞過,云汐道:“這里裝的都是白玉的發(fā)簪、耳視飾,另有玉佩手鐲裙環(huán)等,你瞧瞧喜歡哪一個,就自己挑吧。”
娢嫣甚覺驚訝,忙道:“姑娘快別這樣,這幾日已賞了奴婢不少東西了,哪里還受得起?”
這幾日她也學(xué)會了一些事情,初來乍到,鋒芒太露,將來恐怕要招人嫉妒。
云汐執(zhí)拗地打開首飾盒,埋怨地白了她一眼,道:“我心里喜歡你,就拿你當(dāng)妹妹一樣看待,哪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要真是這般,往后你跟著我,受不起的可還多著呢!”
云汐說完,自己從里邊拿出一個蓮花形綴紅寶石的玉簪,瞧著往娢嫣的頭上插、
娢嫣有些發(fā)懵,又不好推卻,只好任由她戴上了。云汐接著道:“那日在花廳的午宴上,小珍碰壞了我的裙子,那丫頭雖然手腳笨,人卻不壞,娘要罰她,我著實不忍心,虧得你及時相救,不然那丫頭可就慘了。”
其實王云汐要真想救小珍,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哪里用得著她呢?可娢嫣這會兒也沒細想,忍不住道:“是呀,不過是扯碎了一條裙子,太太當(dāng)日竟要打她二十板子,那還不皮開肉綻了?命保不保得住且不好說,這也太不近人情了。”
柔菊在旁聽見,心中猛地一顫,這丫頭是瘋了么?竟然當(dāng)姑娘的面說起了太太的不是來?
她忍不住瞧了瞧云汐的臉色,可云汐卻絲毫沒有動怒,只是道:“可不是?可你也別怪太太,她要管諾大一個家業(yè),自然要樹些威嚴,否則難免下人仗著臉面情誼,得寸進尺,便反要欺負到她頭上來了。其實太太也并沒想真的罰她,否則也不會你一求情,就輕易地饒了她。”
她說完,娢嫣對林夫人的一絲怨懟便也淡了,點頭道:“說的到是,若一味放縱下人,也不是辦法。”
她提起小珍,娢嫣不覺又擔(dān)心起來,不知她離開這幾日,她如何了,有沒有被彩霞欺負。正想著,云汐道:“這些天你可有去瞧小珍么?”
娢嫣想這三姑娘真像能看透人心思似的,道:“還沒倒出功夫去瞧呢。”
云汐道:“你可記得,雜役房還有一個叫彩霞的丫頭?”
娢嫣不知云汐為何突然提起她,道:“記得,她怎么了?”
云汐道:“前日里我瞧見她掐著腰在園子里罵小丫頭,那囂張的樣子我很不喜歡。當(dāng)初張嬤嬤還說要提她到我身邊伺候呢,虧得我一口回了她,要了你來。”
娢嫣不用瞧也知道彩霞那副樣子,云汐又道:“那日里我見她在罵小珍,小珍那個拙口笨舌的,也不知道回嘴,只一味哭,我便罵了她兩句,另外賞了小珍些銀子,叫她有事便到園子里找我,料想以后彩霞不會欺負她了。”
娢嫣聽完,心里甚是感激,只覺這位三姑娘真是天大的好人,動容道:“正該這樣,實在多謝姑娘了。”
云汐笑道:“你到別跟我這么客氣。你進來了,咱們就如同姐妹一樣,我知道你掛念小珍,豈能不幫著你照看她?”
娢嫣甚是感動,“凝霜只是一個下人,哪里配姑娘這么費心呢?”
云汐笑道:“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只當(dāng)你是妹妹呢!”說完,神色一黯,又接著道:“你八歲時家里就遭了災(zāi),沒有父母兄弟,想想真是怪可憐的。以后你就當(dāng)這里是自己的家好了,咱們同吃同穿,有我的便有你的。”
娢嫣心中一動,眼眶有些發(fā)濕,不可否認,那一刻的她心里十分感動,感動的不是什么吃穿,而是因為前世的她只有兩個哥哥,雖然高貴之極,可唯獨缺少的就是這份姐妹之情。
“小姐……”娢嫣有些哽咽,云汐拿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笑道:“瞧你,這么大個人,怎么還哭了,羞不羞?”
娢嫣聽了這話,又忍不住破涕為笑,只覺云汐那張絕色的臉龐柔和溫暖,就仿佛與自己相識許久一般,照得她暖洋洋的,這樣的女子,實在難以讓人不生親近之心。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王云汐依然對她照顧有加,而娢嫣則覺得她心地善良,生得又美,早已推心置腹,喜歡之極。心甘情愿地挖空心思為她打典衣裳釵裙。
娢嫣本來對于穿衣打扮就極為在行,這一來,使得王云汐更加清麗高雅,光彩照人,無論走到哪里,都引來眾人側(cè)目。云汐也想不到她還有這樣的本事,到真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此事太過離奇,憑王云汐聰明絕頂,也想不到如今的春花,已經(jīng)換了芯了。
兩個月后,王福善回至家中,吩咐林夫人打點一番,叫王云汐即刻啟程進京。
府里人大多都聽聞了王云汐定親之事,只聽說是京城里一位達官貴人,卻不知是誰。想必這次就是進京成親了。一時間,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此番遠嫁,自然要帶走一眾丫頭、婆子、小廝,有的有心攀高,歡喜不已,有的因為背井離鄉(xiāng),日日以淚洗面。
好在娢嫣本來就是個“外來人”,在泰州無親無故,能跟著王云汐上京也不錯。只是這一去,也許便會見到自己的父母,還有霍凌云,不知他們?nèi)缃穸家炎兂墒裁礃幼樱窟會認得自己么?
如果她貿(mào)貿(mào)然的跟他們相認,他們又能相信自己么?就在這興奮和憂愁之中,輾轉(zhuǎn)反側(cè),幾日不眠。
直到臨行前的一天,娢嫣準備去與小珍道別,可還沒走出園子,就見小珍遠遠地哭哭啼啼地跑來,兩眼已經(jīng)哭成個淚人兒,“春花,你……你真的要走了?以后咱們就再也見不到啦!”
娢嫣撫著她的脊背安撫道:“我只是跟三姑娘上京去了,又不是去死,哪里就見不到了?”
小珍哭道:“怎么不是?京城山高水遠的,哪里是我這種人能去的?而你恐怕也不會再回來了,我不想讓你走,可又不能擋著你的好去處,你跟了三姑娘走,總比還留在這里強……”
娢嫣到也有些舍不得她,兩人握著手,走到后園假山的一處亭子邊上坐下,娢嫣道:“你放心,三姑娘總歸要回家省親的,到時候我跟著她回來,不就能瞧你了?再說你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王府,將來得一個乘龍快婿,指不定也到京城里做個京官呢!”
小珍白了她一眼的,道:“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你就反過來胡說八道。你這個人啊,這么多年一直毛手毛腳,丟三落四,我真怕你到了王爺府會出什么事兒……”說到這兒,突然又轉(zhuǎn)口道:“不過我也是瞎操心!這幾日我瞧你變了不少,何況三姑娘還這么疼你,哪用得著我替你煩?”
娢嫣笑道:“就是嘛,到是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被彩霞那群人欺負了。”
小珍道:“我只不去惹她們就是了。何況自從你頂了彩霞的位置,她便沒從前那般囂張了。如今都是雜役房的人,誰還比誰高貴些?”
娢嫣知道張嬤嬤得了王云汐的吩咐,以后也不會再縱著彩霞了,頗覺心安。小珍又道:“只盼你到京城了不會過得不習(xí)慣,那里也沒有咱們泰州的桂花糕和香蔥餅,你若是想吃了,就托人帶個信兒給我,我想法子捎給你,若缺了什么,也一定要告訴我……”
這話說得有些孩子氣,京城什么東西沒有,還需要千里迢迢從泰州捎去么?可娢嫣聽著,卻是鼻尖一酸,她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常寄書信給你的。”
她說完,猛地想到了什么,又從懷里掏出些銀子,放到小珍手里,“這些銀子你拿著吧,別只惦記著你弟弟,也給自己買些吃的喝的。”
小珍連忙退卻道:“這可不行,你的銀子還是留著吧,將來若有個事兒,心里也不慌。”
娢嫣道:“我哪里用得著這些?如今我在姑娘屋里,吃喝不能再好的了,何況每個月的月例也有二兩,我自己也花不完,你就拿著吧。”
小珍還是不肯要,只顧搖頭,娢嫣道:“就當(dāng)是你先替我存著了!你若有急用,只管拿去用就是,將來我大了,出了府,也回泰州來找你,到時候你再還我,豈不是好?”
小珍聽她此說,才點頭道:“成,那咱們就這么定了。你……你可一定要回來呀!”
“一言為定!”娢嫣開懷一笑,與她拉了拉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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