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接連幾日,王云汐屋里的丫頭們忙得不可開交,忙著采買打典進京所用的衣裳、釵環等一應事物。王云汐為人精致,衣裳必要霞影、水綢的,首飾必然是御華軒、行寶齋精心特質的,另有王福善為她準備的綢緞、茶葉、各色器皿、古玩字畫,乃至于香料、花粉、香胰、澡豆子等應有盡有,實是令人眼花繚亂。
娢嫣與絲竹幾個經管貼身起居之物,娢嫣自幼讀書習字,雖然沒干過這營生,這幾日學著,也弄得井井有條,相比從前春花的形象,實在是天差地別。人要過什么樣的生活,其實并不取決于你的出身地位,而是取決于你自己。
娢嫣依舊每日注意飲食,嚴格起居,兩個月來,臉上的痘痘盡數平復,只留下些許紅印。本來因痘痘顯得粗黑的皮膚,漸漸升起了一些光澤。
眾人也不知她從前什么樣,只當是三姑娘跟前吃得好,活又輕,人也養得精神了。一時底下的小丫頭更羨慕了。
而這些天來,王云汐一直深居簡出,不知在忙些什么,娢嫣也并未十分留意。
七月十五,府中人一早起來,商賈人家不那么重規矩,不過是林夫人領著一眾女眷拜祭了祖先,之后便打典行裝,由王家長子王琛帶著一隊護衛,出發上路,府中女眷們各各灑淚作別。
京城與泰州不遠不近,算起來有近一個月的路程。王家富可敵國,但車馬隊卻盡量低調,免得被沿路山賊盯上。只有王云汐的馬車被特殊改造,里邊放著柔軟的西域毛毯,舒適豪華,由幾個大丫頭輪流進來伺候。
五天后,馬車路過一處山崗,娢嫣正在王云汐車內閑聊,過了晌午,都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只覺得車隊一晃,繼而外頭人聲大作,嘶聲四起,云汐嚇了一跳,道:“出什么事兒了?”
娢嫣也是一驚,她悄悄將車簾掀開一角,只見前方烏壓壓圍了一片人,馬夫小廝們亂成一片,繼而傳來兵刃聲響,一人喊道:“快,保護小姐!”
娢嫣心頭一跳,道:“只怕是遇到山賊了!”
王云汐猛地抓緊了裙子,俏臉煞白,“你瞧瞧人可多么?”
娢嫣強道:“小姐放心,咱們此行也帶了不少人,且都是精挑細選的,估計不會出什么大事兒。”
馬夫忙引著馬兒往后逃,兩人都躲在車里,不敢露頭,耳朵里只聽見乒乒乓乓的聲響。突然,只覺那拉車的馬兒突然受驚,前蹄抬起,將二人晃得碰了頭。
娢嫣拉住車廂,喊道:“出什么事兒了?”
只聽那車夫大喊道:“好漢饒……”話沒說完,又聽一聲慘叫,一道鮮血飛濺在車簾上,映著日頭,分外殷紅醒目。
想必是山賊逼到前頭,竟已將那車夫殺了!王云汐嚇得大叫一聲,娢嫣眼看不好,猛地拉起車簾,回頭道:“小姐抓緊!”說完,胡亂拿起馬鞭,狠狠抽在馬臀上。
那馬兒吃痛,嘶吼一聲,撒蹄而起,向前竄去。娢嫣雙手發抖,也不敢回頭去看,只聽后邊人喊道:“他娘的,還想跑,給老子追!”
說話間,山間煙塵四起,一群人策馬飛來。
王云汐心跳如雷,顫聲道:“怎么辦?哥哥他們呢?這可怎么是好?”
這一跑,恐怕就要與大隊失散了,娢嫣也是心亂如麻,她扭頭往后看,一群人衣著怪異,兇神惡煞,全是山賊,而王家的護衛部隊,早已七零八散,潰不成軍了。
娢嫣不覺心頭疑惑,王云汐此次進京,金銀嫁妝帶了不少,因而王福善十分小心,說是請的看院護衛,其實暗中調用了衙差,浩浩湯湯,不下百人,遇到普通山賊悍匪定然是不怕的,這伙人到底是誰,竟這樣厲害?
可這會兒也沒功夫細想,娢嫣只能拼命駕趕馬車。無奈那馬兒跑了一天,又拉著重物,此時體力已盡,只將屁股都抽紅了,卻還是越跑越慢。
而身后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王云汐此時再也繃不住,大哭道:“你這是要往哪去?他們可要追來了,都是你,怎么辦,這會兒怎么辦?”
娢嫣銀牙緊咬,伸手解開馬車套,道:“這馬兒拉著車跑不快,你快出來,咱們騎馬走!”
“騎……騎馬?”王云汐心頭一顫,她是個閨閣繡女,哪里會騎馬呢?正遲疑,馬車已與馬鞍漸漸脫節,娢嫣回身拉住她的手,道:“快,快上來啊!”
王云汐無法,只能聽她吩咐,握著她的手,想要跳上馬背。無奈裙擺太過繁瑣,被車套勾住,差點從車上栽下去。
王云汐一聲大叫,死死攥住娢嫣,竟將娢嫣的小臂也抓出了一道血痕,娢嫣也握著她不放,喊道:“快將裙子撕開,快!”
王云汐已嚇得大哭,聽她說完,手忙腳亂想將裙子從車套上拽下來,可無奈那車已與馬兒分開,越來越遠,眼看著就要將她拖下去了。
王云汐嚇得呆了,只能大哭,娢嫣無法,只能回頭低身,用盡全力扯住王云汐,便聽“嗤啦”一聲,半截裙子被扯掉,緊接著,車廂便與馬匹脫開,滾下山坡。
而娢嫣被王云汐扯著,立身不穩,險些也從馬上栽下來,王云汐不由一聲驚叫,娢嫣用腳尖死死掛住馬鐙,右臂拉住馬韁,終于又直起身來。
只是二人都是弱女子,這一下幾乎全靠娢嫣腳力,她已覺得腳背火辣辣地疼,低頭看了一眼,竟是受傷撕裂,從繡鞋里隱隱透出血來。
可這會兒她哪有心思管傷?只能拼了命的趕馬,幸好從前在京城時,也經常與一些王孫公子混跡馬場,不過馬場里的馬都是經過馴化的,且都在人工圈好的跑道里玩,今兒這荒山野嶺,就另當別論了。
山賊們從后趕來,只瞧見馬車突然順著山坡,直沖眾人滾來,慌忙勒住馬韁躲閃,那匪首喊道:“快,人滾到山坡下去了,快給我追!”
眾人便都策馬追著那空車,幾乎一路追到山腳,才拿馬鞭纏住,等穩住落勢,上前一看,竟是一個脫了節的空馬車!
那匪首這才驚覺,只怕人已經騎著馬跑了,后悔不迭,大罵道:“他媽的,人騎馬走了,快追,分頭給我追!”
娢嫣和王云汐就得了這一會兒喘息,沿著山坡又跑了幾十里,兩個弱女子,已然氣喘吁吁,再不能動了,不由就放緩了馬速。
王云汐已經嚇得渾身發抖,她摟著娢嫣的腰,生怕她給自己拋下,又不住往回看,道:“他們要追上來了,怕是要追過來了!”
娢嫣也回頭看了看,道:“還沒有,這里全是樹木,地形復雜,他們未必找的著,咱們……咱們先歇下,喝點水吧。”
王云汐舉目一看,四周都是樹林,這一跑竟不知哪里去了,斥道:“你……你還有心思休息喝水?人眼看要追來了,你誠心害死我么?”
娢嫣已累得難以分辯,皺眉道:“咱們此時都已經沒力氣了,如果再不歇歇,喂喂馬兒,只怕不等他們追過來,咱們就先累死了,我若誠心害你,豈不早就拋下你走了?”
王云汐心頭一凜,不錯,她根本不會騎馬,如果娢嫣這會兒拋下自己走了,豈不是完了?
想到這兒,忙改口道:“我不過是急了,我哪里會不信你?你……你放心,你如今不拋下我,到了京城,我必然更要好好賞你,你若是自己逃了,又能到哪里去呢?不過在哪個荒山野嶺渴死餓死,你說可是?”
而娢嫣涉世太淺,哪里聽得出她的小人之心,喘息著握住她的手,道:“你說什么話,我知你是個好人,素日里又那么厚待我,我哪里會丟下你?咱們兩個人,一匹馬,要逃一起逃,要死……”
王云汐嚇得一個哆嗦,趕忙堵住她嘴道:“你……你別說了……”
其實娢嫣如何不怕?可她這個人平時膽小,越是千鈞一發的時刻,偏越能爆發些勇氣出來。她牽著那馬兒吃了些草,又在小溪旁喝了些水,精神略微回復了些,忽見遠處的草叢,微微晃動,似有人影,道:“有人追來了,快上馬,咱們快走!”
王云汐一驚,忙與娢嫣上了馬。那馬兒貪戀吃食,還不肯走,娢嫣只好狠狠勒住韁繩,在它臀上猛抽,那馬兒方撒蹄而去。
兩人能逃到這會兒,已是極限。何況那些山賊十分狡猾,分四路從樹林里包抄過來,正跑著,忽見前方跑來兩人,突然將娢嫣去路攔住。
娢嫣想也不想,當下調轉馬頭,正要往后去,又見兩個山賊追來,這真是前無去路,右后追兵,眼看已是絕路,娢嫣一把扯住云汐的手,道:“快,咱們跳下去!”
“啊?”王云汐低頭一看,兩人此時跑到了一個小山坡,還沒反應過來,娢嫣已經拉著她跳下馬,繼而一抽馬臀,那馬兒向前狂奔,與兩個山賊的馬撞在一起,而她自己則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后邊的山賊追來,與前邊的山賊,還有娢嫣受驚的馬撞在一處,各人連忙抽緊韁繩,而那馬兒驟然受驚,許久無法安穩,惹得幾匹馬互相嘶鳴,一陣手忙腳亂。
而娢嫣趁著這功夫跳到了山坡下面,碎石枯枝將二人劃得衣衫盡碎,繡鞋已經磨破,隱隱露出血水來。王云汐氣喘吁吁地扯住娢嫣的胳膊,道:“我……我不行了,我再也走不動了……”
娢嫣急道:“不成,這里太不安全,你瞧見前邊的樹林和灌木了么,里頭有山洞,咱們如果能躲進去,想他們一時半刻就找不到了。等他們走了,咱們再悄悄出來,我見山那邊有炊煙飄過來,想必有人家,咱們去找他們幫忙……”
王云汐此刻已心神渙散,渾身酸軟,只顧著大哭搖頭,,“不行,我一步……一步也不能動了!”
娢嫣大急,不由向前走了兩步,王云汐一把扯住她的裙擺,道:“怎么……你……你要自己走么?”
娢嫣無法,又回過身道:“你且試著起來走走,可能動么?”
她扶著王云汐站起身,還沒走一步,便聽她一聲慘叫。娢嫣大驚,低頭一看,只見王云汐的裙擺都已經被刮掉,小腿更被枯樹劃出了一道口子,又深又長,血肉翻開。
王云汐也想不到這般,霎時雙眼一黑,大哭道:“怎么辦,這……這豈不是要留下疤痕,快……快找傷藥,我走不了了!”
娢嫣也無法,再拖下去,眼看著山賊便追來了,只好道:“你先起來,咱們就近找個地方避一避。”
王云汐勉強起身,娢嫣拉著她,找了一處極高的灌木叢,另外有幾處大巖石遮擋的地方,先躲在了里面。
王云汐依然啼哭不休,娢嫣滿頭冷汗,強忍著私下衣襟,幫她纏住小腿,安撫道:“你放心,這傷口看著可怕,是皮外傷,只要日后細細涂藥,不會留疤的。”
王云汐哪里肯信,只緊緊握著小腿不動,娢嫣此時渾身骨頭都如散架了一般,劇痛無比,傷口更是火辣辣的疼,唯有咬牙忍住。
折騰了這半日,天已經漸漸發黑,娢嫣暗嘆了一聲謝天謝地,天色一黑,這伙人便更不容易尋到自己了,便可找個機會逃走。
沒一會兒,隔著草叢,只見幾個人影騎馬穿過,手里均拿著兵刃,一邊走,一遍喊道:“他娘的,都給我搜仔細點!一個也不許放過!”
娢嫣和王云汐只得握著手,埋下頭,大氣也不敢出。雜草石塊太多,光線又暗,尋了一陣,竟然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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