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娢嫣輕提裙擺,迤邐而來。臺下的人見到她,突然同時被奪去了目光,閑聊的人也都住了口。
臺上的人兒一身白衣,長發垂腰,并沒有過多的裝飾,只在發尾系了一根白綢,上頭懸著兩個銀鈴,反而更顯得清冷高雅,出塵脫俗。
恰值一陣微風拂過,將她的秀發揚起,隨著飛舞的裙擺,宛如一片氤氳而開的水墨。
她的眉宇柔和,眸光亮似星輝,卻偏偏又透出些許剛毅的神色,宛若清溪下的一塊美玉,烏云后的一縷月光,剛柔并濟,攝魂奪目。
秋雨夫人微一動容,輕聲道:“好。”
她的聲音極低,卻被王云汐聽得清清楚楚,她緊緊握著拳頭,恨不得將指甲都捏碎了。
竟然是她?
在王云汐的印象里,娢嫣一直是個其貌不揚的丫頭,到底是什么時候竟脫胎換骨了?
女史報過曲目,兩旁樂師奏鳴,娢嫣輕移蓮步,翩然而起。
她不再跳“廣袖霓裳”,而是七盤舞,此舞要的不是纏綿優美,而是剛中有柔,柔中帶剛,描繪了戰場上風云驟起,金鼓雷鳴的景象。
臺上擺著二十三面盤鼓,此舞對技藝要求極高,尋常人能跳十二面已是高手,二十三面,實是聞所未聞。
娢嫣剛上臺的時候,還有些緊張,她伸袖擊鼓,動作略顯生硬。可當她真正跳起來的時候,一瞬間忘了深仇血恨,更忘了今夕何夕,只融進了那一縷白綢,萬面花鼓之中。
“咚”
“咚咚”
幾聲鼓響,完全融合在珠落玉盤的琴聲之中,琴聲越來越急,而她的舞也越來越快,身子似騰空而起,旋轉在二十三面鼓樂之中。
袖可擊鼓,足可擊鼓,發可擊鼓,以至手、腕、膝、腰,她整個人仿佛隨意可彎,隨處可折,每一聲又并非輕描淡寫的帶過,而似金戈畫戟,鏗鏘奏鳴,鐵騎□□,浩瀚高歌。
舞過三分之一,鼓樂復又轉急,琵琶與箏音環環相扣,錯落不絕,那一襲白衣旋身鼓上,幻化成一條白色光影。其中似有烈火紅霞,似有花團錦簇,黑發白衣,幻化出萬般千種絢爛的顏色來。
直至曲終收撥,聲如裂帛,“咚”的一聲,二十三面盤鼓竟一同奏響。
就連秋雨夫人都震驚于她是如何做到的。她不禁站起身,只見娢嫣竟用她發尾上的銀鈴,打響了一面盤鼓。
舞苑考生技藝參差不齊,之前上場的幾人都沒有太多出彩的地方,娢嫣跳完,眾人竟都呆住了。
“這人是誰?”朱貴妃微微側眸,詢問秋雨夫人,秋雨夫人看了看手中紅冊子,道:“這可要問王妃了,霍王府上還真是人才濟濟呢。”
“哦?”朱貴妃饒有興味,對周王妃道:“這是陪在素蘭身旁的那個丫頭嗎?我常說你果然是個最會□□人的,府里的丫頭,都比別人家的小姐還出挑。”
周王妃此刻也是滿腹狐疑,可畢竟是為王府爭光之事,因而只能尷尬地笑笑,也不敢多說。
會考直到晌午時分方才結束,夏末日頭仍盛,不能讓朱貴妃曬著,因而周王妃吩咐下頭備飯,一眾勛貴誥命,并舞苑中的女史樂師們,同去用膳。
會考的姑娘們也各自下去用膳,只是知道午后就要公布結果了,心中都十分焦灼,沒什么吃飯的時候。
娢嫣心里也有些忐忑,跳舞時她不敢分心,因而也沒瞧見秋雨夫人對自己表現是否滿意。她自覺今日發揮得算不得好,至少與王云汐相比還有很大的距離,但是單論是否能考入舞苑,還是很有希望的。
午休后,女史通知所有考生重新回到碧波園,是要公布結果。眾人不約而同地緊張起來,娢嫣的手心也出了一層薄汗。
宮女們打著華蓋,攙扶著朱貴妃落座。另有幾個身著宮裝的女子分坐左右。而朱貴妃旁邊那只尤其尊貴華麗的椅子上,卻一直沒有見人。
女子們一同走回臺上,分隊站好。臺下已有不少公子的目光落在娢嫣的身上,被她的風姿所迷,心神蕩漾。
此次會考是二十五取十,入選的會由秋雨夫人親自送上一只香囊,里頭裝著蕙香蘭,此花莖枝遍翠,香氣襲人,喻意佳人。
只見秋雨夫人緩緩走到臺上,在武寧侯小姐洛明珠的前頭放了一只香囊。
眾人立刻都投去了欣羨的目光,洛明珠嘴角一彎,露出高傲而得意的神色。
霍王府的大丫頭若琴自然也入了選,過了一會兒,秋雨夫人慢慢走到了娢嫣身前。
娢嫣只覺心要跳到了嗓子眼,可還是抬起頭,落落大方地送去一個微笑。
秋雨夫人面露滿意之色,低聲道:“你的舞跳得很好,雖然還算不得純熟,假以時日,不可限量!闭f完,給了她一只香囊。
娢嫣大喜,向秋雨夫人施了一禮。
“且慢!”忽聽得臺下傳來一個聲音,眾人抬頭,發現說話者正是王云汐,她娉娉裊裊地站起身,道:“此人選不得!
娢嫣心頭一緊,秋雨夫人也側眸,道:“哦?這是為何?她的舞蹈雖出格了些,到不流俗,頗有潛質。”
王云汐明眸微垂,輕嘆道:“她是我霍王府的人,我何嘗不愿夫人留下呢?只是凡事都有規矩,不能因我一人破例!
秋雨夫人一愣,道:“王妃何出此言?”
王云汐似乎有些為難,輕嘆道:“她是我身旁的丫頭,本是奴籍,可是此次報考舞苑,卻并沒經由我的手!
娢嫣聽聞此言,心頭陡然一震,她怎么沒想到這一層?
奴籍女子要考舞苑,必須要主人報名方可。只是她忘了,她而今跟的雖是霍凌肅,可她的賣身契還在王云汐的手里呢。
換言之,只要王云汐不同意,她就根本沒有報考舞苑的資格!
王云汐說完,看著娢嫣,嘴邊勾起一絲微笑。
娢嫣流下冷汗,她知道規矩就是規矩,秋雨夫人一向又是個很講規矩的人,絕不會因為自己破例。否則天下奴籍女子人人效仿,豈非天下大亂?
畢竟舞苑是皇家學院,奴籍,只是皇家彰顯自己胸襟寬廣的一絲點綴而已。
秋雨夫人皺起眉頭,看向娢嫣,“可是這樣?”
娢嫣咬著唇瓣,無話可說,就算她可以否決辯解,只要王云汐立刻賣身契來,一切都將是徒勞。
怎么辦?
娢嫣心亂如麻,秋雨夫人面色冷了下來,道:“你身為奴籍,為何不經主人允許,擅自報考,你可知這是死罪么?”
娢嫣咬著牙,不知如何回答。王云汐卻道:“算了夫人,就饒了她這一回吧。這丫頭自幼跟著我,也是有些情誼的。她本有幾分天資,只是年紀尚幼,我還想慢慢□□,等明年親自給她報考。誰知她就等不及了,竟瞞著我私下做出這事,如今她考中了,本是為我爭光,可我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她胡來,豈非是亂了規矩?”
她這話說的滴水不漏,讓人一面敬重她安守規矩,一面感念她待下仁慈,至于娢嫣,只剩下不知好歹四個字可以形容。
秋雨夫人心性高潔,最討厭那些為了出頭而處心積慮之人,她冷冷看了一眼娢嫣,收回她面前的香囊。
今日之后,她再也沒有機會被玲瓏舞苑錄取。
娢嫣面色慘白,想著不如孤注一擲,與王云汐拼了,忽聽一人道:“夫人且慢,此事怪不得這丫頭,要怪就怪我好了,如此人才,夫人若不要,豈不是可惜了?”
眾人同時回頭,只見園子里晃晃悠悠地走進來一個玉帶錦衣的男子,肩寬腰挺,英俊非凡,尤其是那雙美麗的桃花眼,生著一雙琥珀色的瞳仁,美得奪魄銷魂。
是……他?
蘇折?他怎么敢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這下連娢嫣都驚得呆了。
王云汐并不認得他,愣了一愣,忽聽朱貴妃歡喜笑道:“玉縝,你怎么這會兒才來,到哪里胡鬧去了?”
說著,親昵地沖他招手,讓他在自己身旁坐下。
“哪里敢胡鬧,兒子不喜歡看舞蹈,所以去園子里逛了逛!
母妃?他叫朱貴妃——母妃?
那么他竟然是——
九皇子!。。
娢嫣瞠目結舌,他原來就是九皇子蘇玉縝!
她怎么沒有想到,蘇乃大周國姓,正所謂玉縝則折,難怪他要化名蘇折了。
九皇子因當年奪嫡之爭,被皇上派到南邊守疆去了。只是娢嫣記得他當初是個七八歲的小胖子,怎么一轉眼,英俊成這般模樣?
娢嫣忽又想起在自己在奈何橋上的所見所聞,她本有三世好命,下一世是要投生在九皇子之家。也就是說,沒有那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閻王爺搗亂的話,蘇玉縝,就會是——她爹?
這錯綜復雜的混亂關系,讓娢嫣的臉,幾乎擰成了一根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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